被這麽一輛馬車跟著,鳳琰幾人停在離邵家不遠處的巷角停了下來。傅慈把馬車停在隱蔽處,氣喘籲籲地把水壺的帶子往後一甩,歎了聲氣,往鳳琰他們走去。


    傅慈一臉疲怠,可若是這時有人在其後麵則會發現,他腳下邁著的步子,深淺一致,輕盈有加,可見也是個練家子。


    走到鳳琰跟前,傅慈無奈地把水壺遞給鳳琰後,手中拂塵揚了揚不遠處邵家緊閉著的大門。


    簷頂掛著的霜雪點點滴落到下邊懸著的燈籠,泛著晶瑩,再化為水跡留下。


    “殿下,現在要進去嗎?”


    “不急。”鳳琰搖頭,把水壺的壺塞擰開,遞到了蒔泱的嘴邊,“先等泱泱喝口水先,趕了這麽久的路,也得歇息一下。”


    聞言,傅慈低頭看了看蒔泱一直沒有沾地的腳,拂塵掩麵,退到了鳳琰的身後,選擇閉嘴。


    蒔泱垂下眸子盯著那黑漆漆的壺嘴,抬頭見到鳳琰額上起了些許的薄汗,發絲貼緊耳後旁,男人嘴巴微張,時不時哈出白氣縈在這寒冬間。


    再動了動自己被鳳琰緊緊抱住的腰,蒔泱眨了眨眼,把壺嘴往上一推,小嘴噘道:“這個難看,你喝。”


    鳳琰一怔,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裏黑得發亮的水壺,又想到小姑娘都喜歡一些亮澄一點的顏色,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


    “這個…下次我注意,泱泱就先將就一下,可好?”


    說罷,鳳琰晃了晃水壺,倒出來一點用手試了下溫度,才送迴蒔泱的嘴邊,手動了動,眉輕微一揚,眼角微佻,示意小姑娘張嘴。


    蒔泱抿唇,重瞳閃過幾分別扭,瞧向頭頂那旁一直等著自己的鳳琰,小姑娘垂下的手微微一動,反手就把水壺執過,對著男人的薄唇一陣懟。


    準頭無誤,直磕門牙。


    “你喝就是了!”小姑娘別扭道。


    做完這些,看著男人雙手因為自己的動作要時刻護著自己掉下去,而被迫用牙咬緊壺嘴,以免這特質的壺兒摔下,蒔泱的不自在就更甚了。


    反手把男人的手掙脫開,蒔泱小手撐在鳳琰的胸膛上一推,跳下地後連連後退幾步,抿緊了粉唇,轉身踮腳起步,三兩下跳到了邵家門牆邊上,扭捏地把捏著手指。


    鳳琰踉蹌,被身後的傅慈扶住後才得以站穩,抓穩住要掉下來的水壺,第一件事就是找尋小姑娘的位置。


    見她沒有莽撞地到裏麵去時,這才鬆了口氣。示意落七和落三先向前行,鳳琰盯著自己手中的水壺,忽然展齒一笑,舉著水壺一飲而盡。


    “傅慈,是甜的。”他道。迴頭瞥向安靜站著的傅慈,他把水壺拋了迴去,“就是這顏色…泱泱不喜歡,下次再換個罷,命工匠做個好看些的。”


    說完,鳳琰也提起身速,朝那等候的三人,目光僅在那一人留住,奔了過去。


    可這吩咐下來的事情,著實讓傅慈犯難。


    傅慈盯著自己手裏的那黑澄壺,一臉的鬱悶,“好看些的…顏色?殿下,您這不僅是在為難工匠喲!”


    水壺都是長這樣,他上哪尋來個五顏六色的來?真當是布染嗎?輕易著色?


    用金子?亮瞎眼;用玉?小王妃拿到手就摔……


    鳳琰這話拋出,傅慈隻覺得自己的前半生的難題,都是小問題了。


    “唉呀!殿下開心就好咯。”


    傅慈搖頭長歎聲氣,甩著拂塵坐在馬車前,拂塵換馬鞭揮起,揚鞭打馬,揚長而去。


    ·


    四人敏捷翻過白牆,衣料拂過雪層沒帶起一絲動靜,鳳琰他們便潛入了這大院。


    望著那與王府相差無幾的布景還有擺飾,落七和落三不禁感歎邵陽武的野心之大,若不是顧及著頭上還有個鳳陽帝,指不定把皇宮都給造來了。


    鳳琰掃了一周環境,無聲地冷笑了一聲,眼神示意東邊假山那旁,同時又指了指前邊正議事院的屋頂,幾道黑影閃過,落七和落三便是明了。


    不想剛要行動,蒔泱卻一把把人給拉了迴來,落七一個不穩腳下踩空,下巴往粗糙的地上磨過,刮的少年捂著破皮的下巴看著蒔泱滿目委屈。


    蒔泱頓了頓,輕哼了一聲,手上嚓出幾縷活潑的白霧把落七的整張臉都給遮住,右手指向了後宅方向。


    按照普通富貴人家的建局,包括幾位皇子的王府,蒔泱指的那處都是習慣性的建宅院,邵家的後宅……


    那當然是邵陽武的妻妾兒女所住。


    所以眾人一時間不明白,蒔泱為何說要去那處。蒔泱也不解釋,在鳳琰疑惑的目光投來時,小姑娘手指堅持地指著那處燈火明亮的地方,小嘴又噘了起來。


    無奈,鳳琰隻得放棄原本的部署,讓落七在前麵帶路,落三走在最後,自己則是又抱起小姑娘,朝著後宅方向走去。


    蒔泱垂著眸子,看著他們在雪地上留下的深淺不一的腳印,不動聲色地用靈力抹了過去。


    進入後宅,看著中間那拔高的繡樓,張燈結彩地掛著那彩絲,再觀樓下的雪地還很奢侈的鋪著長長的厚墊,燈籠懸在兩側。


    這麽冷的寒夜裏,兩側都還有著諸多婢女站在自己的位置候著,頂方的牌子一個個安排著她們是何任務。


    蒔泱瞧著這些,就篤定了這是邵如馨的住院。而鳳琰注意的,是四方屋頂上候著的守衛。


    鳳琰朝落七使了個眼色,落七的雙刃就及時出鞘了,身形化作一道殘影,刃光劃開了黑夜。


    不過眨兩下眼的功夫,落七就迴到了原來的位置,刀尖的血珠滴落在腳下,迅速地與雪融成了一團,綻開了花兒。


    而整一過程,眾人連刀子入肉的悶聲都沒聽過。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鳳琰耳朵動了動,眼朝落三瞥去。


    落三點頭,閃身消失又出現,已經到了那些婢女的後方,一連串的手刀打下,再把人拖到牆邊,落三也算是無聲無息。


    蒔泱睹著落七刀尖的血,看向屋頂上麵趴著的一具具死屍,眼前掠過了讚賞。


    “你很厲害。”蒔泱小聲道。


    從前可以說是武功高強,經由洗髓之痛,雙靈根的加持更加讓他出神入化了。


    而這些變化,也不僅僅發生在落七一個人身上。


    蒔泱心想:等手頭上那些瑣碎事情忙完,下一魂魄出現之時,她也該把修煉之事教一教了。


    被自家姑娘這麽一誇讚,落七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恭敬地拱手,便走到了前方,繼續警惕著周圍。


    四人越往裏邊走近,鳳琰心裏頭的疑惑就更大,猶豫了一番,還是在下一個走廊轉角把疑惑問了出來。


    “泱泱,可是這裏有那些少女的下落嗎?”


    他們此番前來隻是想從邵陽武書房知道些什麽,亦或是讓小姑娘從邵陽武身上搜取消息,可是這後院……


    鳳琰是真想不明白了。所謂最危險之地乃最安全,道理不是不懂,可自己家中藏人,那是老虎眼皮底下摸毛,為愚不為智。


    蒔泱搖頭,從自己的神奇腰兜兜中摸出了個…不,是抱出了個大酒缸來,身子搖搖晃晃的,嚇得鳳琰趕忙幫手把它接住了,這一接,鳳琰整個人都向前傾了過去。


    所幸地上都是厚墊,摔在上麵也發不出什麽聲音來。鳳琰狼狽地從地上爬起,看著自己怎麽也搬不動的酒缸,眼神帶著幾分驚恐地迴頭。


    “泱,泱泱……”


    他說呢,怎麽小姑娘的怪力抱著酒缸都搖搖晃晃的,這玩意,他剛剛接著的時候,就那一下,手骨都差點被掰成兩折了。


    輕輕鬆鬆的,掰玉米的那種!


    蒔泱懊惱地拍了拍腦袋,歉意地揉了揉鳳琰的手,嘟囔道:“我,我拿錯了,我本來隻是想偷酒仙的酒,沒想到,把他的無量酒缸給摸來了。”


    無量酒缸,顧名思義,無量。


    裏頭的酒取之不盡,喝之不竭,酒液醇度非凡品,乃酒仙太白的……咳咳。


    彼時,仙氣橫繞的山間,一襲青衫的俊逸男子暴跳如雷,腳下踩著青蓮,周身劍氣橫發。


    “何人!何人偷走了吾之寶,可氣!氣朽!”


    鳳琰:“……”


    “這酒仙,所謂何人?”鳳琰不禁問道。


    認識這麽久,知鶴稹離殤,還有話本子才出現的閻王孟婆那些他都懂,可這酒仙太白,又是何人?


    “哦……”蒔泱嘟嘟囔囔地把腰兜兒解開放在地上,吃力地把酒缸抱起再塞進,道:“不過是個愛寫詩,亦是嗜酒如命的老頭兒罷了。”


    蒔泱看著墊子之上被壓出泥磚來的印記,布絲脫開,棉花迸飛,不動聲色地用腳摩擦了一番後,又突然抬頭笑道:“不過,老頭兒被稱之青蓮劍仙,那是實屬名歸。”


    鳳琰一怔,迴笑,“那改天,定要帶我去見見。”


    這般才華橫溢之仙,仙人前,定是受人愛戴的。


    蒔泱撫平那痕跡,見中間還凹下來一塊後,蹦著小腳又踩了幾下,見依舊沒有恢複原狀,也就隨它去了。


    重新把腰兜係好,蒔泱點頭,“嗯,見見,然後偷他的酒。”


    說完,便和鳳琰小聲說笑地往前走去。


    落七和落三跟在後邊,看著這在別人家中跟遊玩一樣的兩人,對視了一眼,無奈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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