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煙伣送二人到了馬前。


    秦惜兒贈的馬是匹通體漆黑的麟駒。謝應斂拍了拍黑馬的脖頸,利索地翻身上馬。馬起先還有些倔意,但烈性終究被馬具磨礪幹淨,逐漸安靜下來。


    麵前的秦惜兒見他上去了,也費力地往馬背上爬,隻是那身精致的石榴裙太束腳,最後還是兩個侍女將她七手八腳地抬了上去。


    江煙伣在下頭默默望著,心想幸好今日自己穿的是身利落的。


    等秦惜兒準備妥當,謝應斂扯著韁繩調轉馬頭,又迴頭問了江煙伣一句:“你確定你一人無事?”


    她一時間沒想明白這位公爺是掛懷她還是嘲諷她,於是用力點了點頭,順便大大笑了迴去。


    秦惜兒看了她一眼,眼中閃過一絲不悅與探究。


    目送著一黑一白兩馬離開,江煙伣總算鬆了一大口氣。


    如今謝應斂不在,久楓又去追那匹盜驪了,這兒上下就數她最大。她叉著腰轉了一圈,一個小廝就迎了上來:“小姐方才說想四處走走,可要點幾個下人與小姐一同?”


    “不用,我一人散散心。”她擺擺手將他打發了,又補充了句,“你們誰都不許跟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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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後,她一人走在林中。落葉觸膚輕軟,鼻間都是晚秋獨有的葉與土的清冷氣息。


    她仰頭深深吸了一口氣,隻覺得心曠神怡。


    睜開眼後,她看著被葉縫切割得得以入眼的午陽,迴想起了方才的那兩箭。


    “拉弦……”她輕輕念著,指尖不動聲色地做著對應的動作,


    【“放。”


    【箭破空而過,由尾羽而入,將已紮在靶心上的箭一分為二,死死釘入了它精鐵的箭頭。“叮”一聲銳響的同時,箭靶由中心猛地迸開了一條縫。


    一邊亭中,由兩個侍女伺候在坐席上的白衣散發男子輕笑著刮了刮茶。


    持弓的女子淡漠地提起眼梢,看向一側氣得直發抖的青壯男子:“如此這般,白山派主還有何話說?”


    “怎會——”青壯男子指著她罵道,“定是你等小人在箭上做了手腳!”


    得了他這般控訴,女子像是喪失了最後一點對他的興致,對著日光舉起弓,自顧自地觀賞了起來。


    “定是你們覬覦我白山武學,處處張機設阱,再從中作梗,取我門派箭法以不義!”


    “這可就是派主信口雌黃了。”亭中的白衣男子冷不丁開了口,聲線溫和清潤,細聽仿佛還夾著絲笑意,“來是派主自己來的,賭也是派主自己賭的,怎麽到頭來,我們卻成了不講理之人?”


    “眾人皆知,”男子口中的派主梗著脖子道,“江家門主善的是劍,更是從未在人麵前使過弓!我白山派碎鐵箭法一脈相傳,怎可能輕易敗在她手下!?”


    他是振振有詞,白衣男子卻仿佛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般,一反先前的溫文爾雅樣,放下茶大笑了起來。


    派主惱羞成怒:“你笑什麽!?”


    “我笑什麽?”他悠悠收了笑聲,好整以暇了起來,“你可知這小小一江家女子,何以能讓武盟獨孤家,乃至皇城裏那幾個姓祈的……都如此忌憚?”


    派主啞然。他頓了頓,“說她善劍,隻是因為她刀鞭弓槍使得好……”


    女子依舊把玩著弓,腰間一柄鐵劍卻是猛地一震,劍心出鞘入鞘,一切都在毫厘與瞬間之間。明明劍的寒光都未見,但頃刻間一道劍氣橫湧開,直接彎倒了一片蘆葦——


    箭靶應聲而落;下一個咕咚落地的,是派主被切得齊整、血都未來得及噴出的一截身子。


    “而劍使得最好罷了。”


    那對逐漸被浸紅的眼大睜著,似乎至死都沒明白她是如何出的手。


    白衣男子放下擋在自己麵前毫無破損的紙扇,無視身邊兩個跪伏在地、七竅流血不止的侍女,對那女子道:“你倒也不用這麽快就取他性命。他還沒說箭訣藏在哪呢。”


    “外麵不還等著兩個他的弟子麽,”女子眯眼看著被弓弦割作兩半的午陽,“殺一個,另外一個自然會說。”


    男子笑了,端詳著她的背影,眸色溫柔又探究:“難怪我如此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她淺棕的眉眼一彎,迴頭對他笑了起來,


    “阿止。”】


    江煙伣眨了眨眼。


    腦子似乎在一瞬之間過了很多東西……記得自己最後好像說了句“阿止”。還有什麽別的來著?


    阿止……是個人名?


    她皺著眉頭望天打卦了半晌依舊沒想起什麽,隻得作罷,低下頭揉了揉眼睛。


    這眼睛不能老盯著太陽看。瞳色太淺,光線稍微強一點就刺得疼。


    說起來,方才那兩箭出得實在是厲害。盜驪動得跟風一樣快,她卻能次次射中她所想而不偏移分毫。


    又會騎馬又會射箭,難道這個身體原是個士兵什麽的?那也難怪她身上那麽多傷了。


    正認真揣度著,她身後忽然由遠至近傳來了一陣急促又細碎的樹葉摩擦聲,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向她快速逼近。


    她出神出得久了,危機感持續缺席,以看風景的心態迴頭看去,遠遠就見一片金黃中,一個高於人的黑影正氣勢洶洶地朝她這奔來,動靜驚得兩旁樹上的鳥直飛。


    她呆了一瞬,下一秒就想起了秦惜兒的那句“這林子裏野獸多”,嚇得全身的寒毛都支棱了起來,踉蹌了兩步後轉身撒腿就跑。


    ——不能吧,她不能這麽倒黴吧!!


    破碎的枯葉在腳下嘩嘩四飛。她跑得本就不算快,落葉厚時邁步都有些困難,身後的那東西卻根本視障礙為無物,撒步撒得如履平地,幾下就跟到了她後麵。


    跑不過跑不過!!她驚恐轉頭,想看看這追來的究竟是個什麽玩意,離自己還有多遠,迴頭去跟它硬碰硬可有勝算,結果心慌又天旋地轉間重心一個不穩,整個人便以一個奇特的姿勢嘩啦跌倒在地。


    她倒地的同時,那東西也幾聲重蹄刹住,停在了她的麵前。


    “你跑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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