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來查房的時候,簡單叮囑我要注意休息,說我有點輕微貧血。


    鄒立誠坐在旁邊削著蘋果,我記得他從前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玩世不恭的模樣,如今倒是成熟穩重起來,他父親的去世對他來說應該打擊巨大。


    而我又何嚐不是,那都是一個結了痂的疤。


    他把蘋果遞到我手邊,“吃吧。”


    我沒握穩,蘋果滾落在地,鄒立誠去廁所洗洗。


    趁這個時間,病房裏來了個不速之客。


    冷豔捧著一束香水百合走了進來,她戴著墨鏡,嘴唇畫得大紅。不想是來探病的,倒像是來示威。


    也不知道從哪聽來的風聲,就眼巴巴追到了這。


    她走到我麵前,“時小姐,你好。”


    “是鄒太太。”那個他的姓氏我咬得很重。


    鄒立誠衝洗完蘋果,轉身見她,眉頭皺得老高。


    “立誠,好久不見。”冷豔摘了墨鏡,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哀哀切切瞧著他,好像在控訴著他的冷漠。


    我嗤笑,不虧是演員,明明昨天才見,卻演出了幾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味道。


    “花拿出去,時好過敏。”鄒立誠避過她,遞給我蘋果,用掣肘把她往出擠。


    她出去後,兩個人在後麵似乎漸漸沒了聲音。


    我拿著蘋果狠狠咬上了一口,嘎嘣嘎嘣咀嚼聲在病房響起,這甘甜的水果,嚼得我索然無味。


    鄒立誠迴來了,冷豔卻不見了。


    “你為什麽說我過敏?”我當著他的麵順手丟了那咬過的半顆蘋果到垃圾桶裏。


    鄒立誠眼神黯淡下來,他扯出一張濕巾替我擦手,我由著他,也不拒絕,也不接受。


    “你不喜歡我跟她來往,往後我們公司跟她的合作也會終止。”鄒立誠仔細擦拭我的指尖,他的手很大足以蓋住我的,他的手覆上我的手,“時好,你對花是不過敏,但是……你對她過敏,看到她,你的心裏會不舒服,不是嗎?”


    我別過頭去,鄒立誠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


    他的手掌溫熱,傳上來的溫度跟力量都讓我有些心安,我牽著他的手就這樣昏昏沉沉睡去。


    原來生病真的會讓人軟弱,想抓住任何可以馬上依靠的東西。


    我睡了很久,久到天都黑了,我手指有些酸痛,握太久了,都麻了。


    鄒立誠俯身趴在我的床邊睡了,我看見他長長的睫毛和高高的鼻梁,還有那薄薄的嘴唇。


    我一動,他也醒了。


    “怎麽不叫我?”我問道。


    鄒立誠不鬆手,扯著我伸了個懶腰,我差點沒從床上掉下來,他另一隻手摟住我的腰,我的臉貼在他的胸膛,那清晰的心跳聲充斥著我的耳膜。


    這個姿勢親昵得過分,護士推門進來,打破了尷尬:“時小姐,你可以出院了,在家小心觀察就行。”


    “不好意思,護士小姐,她是鄒太太。”鄒立誠強調道。


    鄒立誠,你真是世界上最幼稚的人。


    迴到新房,我開誠布公要求鄒立誠坐下談談。


    “好啊,你要談什麽?”鄒立誠端著杯水在我麵前坐下來。


    我理直氣壯提出我的要求,“我想要出去工作,像以前那樣在外麵交朋友,而不是被你擺在家裏做一無是處的鄒太太。”


    鄒立誠並不意外我的想法,他是商人,自然精打細算,他在等我提出交換條件。


    而我的籌碼又是什麽呢?我一無所有,就連我自己都不屬於我。


    “我可以為你生一個孩子。十個月之後,我出去工作。”這句話聽上去是多麽的刺耳,從鄒立誠的表情上就能看出來,我脫口而出拋棄掉自尊,已經夠讓人難以置信,現在居然還要以孩子作為籌碼去跟他談判。


    鄒立誠一步步逼近我,他眼底染上深深的失落,“孩子?你不愛我,你也根本不會愛他,生出來做什麽呢?”


    那一刻,我哽咽了。


    他背過身去不再看我,那身影落寞得讓人心疼。


    “如果那是你想要的,我會滿足你。”


    鄒立誠不明白,我為什麽這麽迫切想要出去工作。


    婚姻需要愛和平等,愛太難奢求,所以我要平等。


    今年二十七歲的我廣投了許多份簡曆,終於在周末獲得了麵試的迴複。


    我喜上眉梢,在房子裏高興地跳起來,轉身卻發現連一個分享喜悅的人都沒有。


    鄒立誠已經十天沒有迴家了,我失眠了整整十天。


    我懷揣激動的心情拿著簡曆到迴複我的婚慶公司麵試,“幸福婚慶”一個大大招牌迎入眼簾,樸素而又簡單的名字。


    “時小姐,你了解我們公司嗎?”麵試官蓋住我的簡曆,推了推鏡框直視我。


    我深吸一口氣,或許是很久沒有麵試,有些緊張,手心一直冒汗。


    “陳經理,我知道貴公司的理念是力求給每一對委托我們策劃的新人最有意義的婚禮,想讓婚禮成為一段婚姻幸福的開始,我是這樣理解的。”


    陳經理笑了笑,氣氛緩和了下來,“時小姐,我看了簡曆,你上麵寫有策劃過上百場婚禮的經驗,之前你曾經也擁有自己的工作室,為什麽現在卻要出來麵試呢?”


    這個問題一針見血,我慘淡地笑了笑,“合夥人出了問題,所以我們工作室關閉了。”


    陳經理很同情我的經曆,她親切地握了握我的手,讓我迴去等消息。


    從幸福婚慶出來,我碰到了謝慕,那個我曾經的合夥人,也是我曾經的戀人。


    真是冤家路窄,世道人心。


    謝慕看上去胡子拉碴,衣衫不整,麵上滿是憔悴。


    我並不想跟他有什麽交集,想要快步與他擦身而過。


    他卻叫住了我,“時好,好久不見。”


    我背對著他說:“我希望,我們永遠別見。”


    謝慕跑過來拉住我,我甩開他,連退幾步,眼裏全是防備:“這位先生,你有什麽事嗎?”


    “時好,不恨我嗎?”他頹廢地看著我。


    我連多一個表情都不願意給他,“你高估了你自己,沒有愛,不會有恨;你也低估了我,無關緊要的人對我來說隻是過眼雲煙,妖風一吹,煙消雲散。”


    我言盡於此,謝慕轉身離開,他的背影佝僂了不少,我望著他,想著卻是那段喂了狗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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