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陰陽怪氣,韓大山將手中的酒碗往地上一扔,抄起家夥便要出去。


    周昭同劉晃對視一眼,立即義憤填膺的出去瞧熱鬧,可尚未見到對麵隔間的人,就被那東家娘子堵住了,她一手橫在門前,衝著韓大山翻了個白眼兒。


    “一大早你們便來灌黃湯,還砸起碗盞來!要打的話到堂主跟前打去,姑奶奶這地盤容不得你們撒野,有什麽屁,都給老娘憋迴去!”


    周昭聽得好奇,朝著那東家娘子看了過去,先前隻覺得她好看,如今不由得感歎一句威武!


    韓大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下子沒有了喝酒的興致,他冷哼的一聲,撥開東家娘子的手,領著一眾人浩浩蕩蕩的下了樓去。


    待出了門方才告訴周昭,“那嘴賤的是天虛寨的人,他們同我們天鬥寨不對付。”


    他說著,指了指不遠處的玄武門,“我們平日裏也沒有太多事情可以做,三個寨的人會輪流值守玄武門,這個月輪到我們天鬥了。不當值的時候,隨時聽從孫三哥的差遣,若無差遣自己想做甚就做甚。”


    “不要跑遠了到時候找不到人就行,另外不要在城中亂跑,十二寨以四方為派,一方三派又並不相合,若出去惹了禍事,別怪到時候孫三哥兜不住你。”


    周昭點了點頭,見韓大山沒了興致,也就沒有繼續問下去。


    左右對於天鬥寨,甚至是玄武堂的局勢,她已經了然於胸了。


    “小姑娘,你的東西落在店裏了!”


    周昭走了幾步,聽到身後的唿喚聲,隻見那炙羊店的東家娘子不知道何時走了下來,她雙手抱臂倚著門,斜著眼睛盯著人瞧,媚眼如絲。


    見周昭迴頭,那娘子懶懶地一抬手,一個白色的小瓶拋了過來。


    周昭下意識的伸手一抓,攤開手心一瞧,笑著將它塞進了袖袋,“是我的金瘡藥,許是先前吃酒的時候不慎掉出來了,多謝姐姐!”


    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周昭手指尖一顫。


    她分明摸到自己的袖袋中還躺著一瓶一模一樣的金瘡藥!


    她的沒有丟。


    可那東家娘子給她的,她確認亦是自己的無疑,上頭有她特有的暗號。


    這金瘡藥她最近隻在長安城的時候,給了祝黎一瓶,因為當時她用棺材釘劃傷了她的喉嚨。


    周昭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她控製住了自己的表情,衝著那韓大山抱了抱拳,“諸位兄弟,我們兄妹今日方才進城,還需要安置一二,今日若無其他差遣,便先去置辦些家夥事了。”


    “我住得離這裏不遠,就在那張阿婆的院子裏,聽說他兒子也是我們天鬥寨的兄弟。若是孫三哥有事,還勞煩大家使個人喚我一聲。”


    韓大山雖然酒意上頭,但先前周昭打朱武的樣子還牢牢記在心頭呢!


    人小姑娘給你臉喚你一聲大哥,你不能真將自己當大哥!


    “小事小事!哪裏用得著喚,若有任務地動山搖的,保管你在家裏頭都能聽著。快去快去!”


    周昭又笑著寒暄了幾句,待與眾人分開,她的神色漸漸冷了下來,“我們那屋子髒兮兮的,阿晃可能迴去看看那血跡該如何清理?”


    劉晃長長的鬆了一口氣,老實說,他寧願待在死人堆裏,也不想看到那麽些人了。


    “那你呢?”


    “我去市集買一些被褥,一會兒就迴來了。”


    劉晃點了點頭,待目送他遠去,周昭方才尋摸了一個四下無人的死角處,摸出了那個小藥瓶。藥瓶裏頭是空的,沒有金瘡藥,卻是有一方透明如蟬翼的絹帛。


    周昭打開一瞧,隻見那上頭畫著一張地圖,上頭標明了天英城大大小小的位置。


    而外城靠近天英山腳下的一處小院,被標記了一根黑色的棺材釘。


    周昭心中一凜,有了幾分猜測。


    她將那圖收了起來,七彎八拐的胡亂兜了好些圈兒,確認沒有人盯梢,這才一個閃身翻牆進了那被標記的小院中。就在腳落地的那一瞬間,她的手腕一動,腰間插著的青魚匕首便拔了出去,徑直架在了身後人的脖子上。


    那人穿著一身白衣,身上還帶著送葬時煙熏火燎的味道。


    麵具下的那雙眼睛看上去格外的深邃,比起京城裏那個假祝黎的微死感,眼前這人的眼神中帶著令人窒息的危險。


    周昭沒有退卻,直勾勾的盯著他的眼睛看。


    良久,那麵具人方才開口說道,“周小娘子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喜歡傷人。”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聽得人耳朵有些酥麻,同祝黎亦是大不相同。


    周昭在這一瞬間明白了為何眼前這人會代號“千麵”,他不是簡單的易容,而是會完完全全的偽裝成另外一個人。


    “這裏不是你們這種人該來的地方,趁著還沒有多少人注意,你們趕緊離開吧。”


    千麵就是祝黎,他親口承認了。


    猜測得到了肯定,周昭心中卻並沒有多少喜悅,她想要發問。千麵卻是率先轉身進了屋中。


    周昭抬腳立即跟了進去,屋子裏一應俱全,一點落灰也沒有,顯然這地方日常是有人住的。


    “陳七斧是你殺死的?你抓他讓朝廷滿意,救他為了成為新的瑤光之主。你的腳是站在哪一邊的?”


    千麵一個轉身,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他翹起了二郎腿,端起桌上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若是我的腳挪了地方,周昭你以為你現在還能活著站在這裏同我說話?”


    他說著,抬起眸來,一瞬間迸發出駭人的殺氣。


    這股子讓人窒息的死亡氣息,一下子讓周昭渾身戰栗了起來,她冷哼了一聲,袖袋之中滑出了一根漆黑的棺材釘。


    “沒試過怎麽知道!怎麽在天英城中待久了,學會坐井觀天了。”


    千麵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笑了出聲。


    他搖了搖頭,不再勸說,“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周昭死死地盯著前麵的臉,她轉了轉手中的棺材釘,視線分毫都沒有挪開,“拿下外十二寨,內七堂若是有人幹涉,你能攔便攔上一攔,若是不能攔就罷了。”


    “不必攔,內七堂根本就不會管外十二寨的事情,誰有本事誰上。”


    千麵說著,嘴角露出了幾絲興味,“你說世人若是知曉,廷尉寺的行法人,如今要做那法外狂徒之首,該是何表情?”


    周昭見他這般表現,心沉得厲害。


    千麵這個人給他的感覺還是很熟悉,可性情卻是與蘇長纓相去甚遠。


    “是麽?那你可以看看行法之人,是如何處理法外之人的。”


    她說著,抿了抿嘴唇,下定了決定問道,“你是蘇長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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