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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雲景低下頭不發一言,昏暗的燈光遮住了他此時的表情。


    顧沫在強顏歡笑,在這一刻。


    那電影熒幕上流淚的樣子,才是她內心深處的真實寫照。


    幾乎所有的多重人格,都是以分裂經曆為基礎的。當主人格遭遇了常人無法想象的恐怖磨難的時候,就會分裂出其他人格,讓其來承擔這部分的記憶,去維持主人格的正常運行。


    但其實這沒有用。


    因為一個人所擁有的完整人生是無法被人為分割的,人格之間的情感和思維永遠無法真正獨立。


    建立一個人格,就像建立一個新的檔案庫,將原有人格裏想要刪除的,但又無法改變的東西放置在新的文件夾裏,分類匯總,來謀求某種巧妙的共生。


    這是悲哀的,也是愚蠢的。


    因為消除恐懼的最好辦法,就是麵對恐懼,逃避隻能緩一時之痛,解不了一時之憂。


    但是麵對一個強大的,足以使人精神崩潰的恐懼,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


    所以在這之前人們會顧左右而言他,花大量的時間做充分的調查,背著足以消滅恐懼五十次的行囊,不斷地徘徊在生和死的鬼門關附近。


    就算這樣他們也隻敢往裏看上一眼。


    等到最後終於鼓足了勇氣走進了門裏,可是如果不小心被路邊的沙粒絆倒摔了一跤,內心深處的高度緊張和不斷放大的恐懼就有可能使其斃命。


    麵對恐懼是那麽的艱難,需要別人的加油鼓勁,哪怕隻是坐在一邊不出聲地看著,也會讓對方心安。


    所以,你知道嗎,顧沫,我是你永遠的後援。


    我絕對不許你輸。


    程雲景看著顧沫專注的麵龐,暗暗地想到。


    顧沫感覺到他的眼神,疑惑地望向他,朝著他笑了笑。


    電影散場後,他們出去取車準備迴家,夜晚清爽的涼風吹拂著人的麵龐。


    顧沫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許久才輕聲說道:“……顧沁演得確實比我好多了。”


    “……那是因為你被束縛住了。顧沁得到的不僅是你痛苦的記憶,還有你因為痛苦而迸發出來的潛力。”


    程雲景歎了口氣,幫顧沫打開車門:“你要知道痛苦既可以毀滅一個人,也可以成就一個人。”


    “你還真是什麽都知道。”顧沫不禁吐槽道。


    “那當然了……所以你要不要跟我好?”


    “不用了謝謝。”


    “你拒絕得這麽快也太傷人了吧……”程雲景哀嚎起來,忍不住轉頭看了看她。


    情蠱噬心,顧沫的心髒就像是被插了一刀那麽疼。


    她顫抖著,臉色蒼白:“你,真夠卑鄙的……”


    “小沫……”程雲景驚慌地看著她,忙把車停到了路邊,低頭查看她的狀況,“你怎麽了,沒事吧……”


    顧沫痛得幾乎昏死過去,根本聽不清程雲景在說什麽。


    程雲景剛想把顧沫扶起來,卻聽見她用一種從未有過的,類似小孩子的委屈語氣說道:“我好痛啊……”


    嚇得程雲景直往後退,撞到了車門玻璃上,半天沒敢吭聲。


    “這是哪裏……”對方抬起頭,用一種非常天真無辜的眼神看著他,“大哥哥……你是綁匪嗎?”


    “……”綁匪,我現在都想報警了好不好!


    “那個,小妹妹啊……”程雲景的語言能力已經開始變得匱乏了,“我是你姐姐的男朋友……”


    “男朋友?”凱特疑惑地問道,“你說的是哪個姐姐……”


    “你有幾個姐姐啊?!”程雲景覺得自己都快要崩潰了。


    “哦!”凱特恍然大悟道:“你是顧沁姐姐的男朋友……對不對?”


    “你說什麽是什麽……”程雲景無所謂道,“隻要你一會兒願意跟我迴家,別滿街亂跑就行。”


    凱特小心翼翼地坐在他旁邊,臉上全是緊張和恐懼的情緒。


    “怎麽了?”察覺到對方的不安情緒,程雲景不由得輕笑起來,“你好像很怕我啊。”


    “顧沁姐姐說,要我離你遠點。”凱特毫無顧忌地對程雲景說道,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在告密。


    “哦?那她還說什麽了。”程雲景貌似不在意地問道,重新開車上路。


    “嗯……”凱特變得苦惱起來,“我覺得你不會想聽……她沒說什麽好話。”


    “是嘛。”程雲景忍不住想抽煙,想到在開車就忍住了,“你叫什麽名字,今年多大了?”


    “……凱特,我今年十二歲了。”她低下頭,似是鬱悶地說道,“本來我應該不會出現的……但是顧沫姐姐和顧沁姐姐都罷工了,然後我就被推出來了。”


    程雲景不禁笑了出來:“沒關係,有什麽喜歡的嗎,我買給你。”


    “這樣好嘛……我們也不認識。”凱特猶豫起來,“而且顧沁姐姐知道的話會生氣的。”


    “……”我認識你都六七年了好嗎?!


    程雲景煩惱地揉了揉太陽穴:“那你顧沫姐姐,沒跟你說過我什麽好話嗎?”


    “顧沫姐姐沒怎麽提過你,不過她總是會因為你哭……”凱特吐了吐舌頭說道,“我覺得你們之間可能有複雜的三角戀情。”


    程雲景也不搭話,隻專注地看著前方的路。


    等到迴家以後,程雲景把一臉不情願的凱特拉進了屋裏,活像是拖著小孩子去課外補習的家長。


    “像你這樣手段直接行為粗魯的男人,怪不得我姐姐她不喜歡你。”凱特埋怨地看著他,抬起手吹了吹被弄疼的手腕。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程雲景不耐煩地俯下身去,對著坐在沙發上的凱特說道:“我告訴你,不是你姐姐不喜歡我,是我不喜歡你姐姐。”


    凱特愣了一會兒,抬頭看了看程雲景,然後了然地說道:“你在欲蓋彌彰,我懂。”


    “……你說得對。”程雲景受不了地靠在了一邊,“不是明明你情商這麽高,顧沫她到底隨誰啊?”


    “因為她進入了生不如死的青春期,對數據的分析處理能力被不斷分泌的荷爾蒙給汙染了。”凱特毫不留情地吐槽著。


    “你說得高深莫測……我沒怎麽聽懂。”程雲景被繞得徹底懵圈了。


    “我餓了。”凱特突然說道,仰起頭看向程雲景,綻放出了天真無邪的笑容,“你不希望我跟我姐姐說,你讓我餓肚子吧。”


    “……”他看出來了,這是個有著小惡魔屬性的熊孩子。


    他站起來一臉無奈地去做飯,凱特閑得無聊,於是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麵。


    她看著程雲景在案板上忙碌地低頭切著青椒,隨手拿起一邊洗好的蘋果哢嚓一口咬了上去。


    程雲景抬頭看著沒心沒肺吃著蘋果的凱特,感覺自己心都累:“你出現多久了?”


    “我也不知道……”她嚼著蘋果含糊不清地說道,“突然有一天我就醒過來了,伴隨著安靜的祥和,以及無言的祝福。”


    “是因為我嗎……”程雲景突然冒出了一個可怕的想法,看向了凱特。


    “應該不是吧。”凱特皺著眉頭。


    “但是……看上去就是這樣。”程雲景啞著嗓子說,語氣裏充滿不易察覺的悲傷,“以前你從沒出現過,跟我在一起以後,你出現了。”


    “你在……難過嗎。”凱特的心裏出現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同情,可是明明隻有顧沫才會擁有這樣的感情。


    “當然難過了……你這完全就是讓我愧疚死啊。”程雲景用一種微妙的很沉重的語氣說著。


    “我不明白,如果你真的會感到愧疚,一開始就不要做會讓你愧疚的事不就好了。”感覺邏輯不通。


    程雲景被懟的啞口無言。


    他對這個跟顧沫長得一模一樣,但是冷靜毒舌的人格完全沒轍。


    “顧沫你快迴來吧,我求你了我錯了……”


    凱特轉頭往四周看了看:“顧沫姐姐在哪裏?”


    她走上前去摸上程雲景的額頭,想看看燙不燙:“你是不是病了……”


    “沒事。”程雲景沒好氣地說道,“快點吃飯,吃完飯上床睡覺,小孩子要早睡早起。”


    凱特不情願地拿起筷子:“可是我一般都是在床上聽童話故事,等到困了再睡覺……”


    “你在這麽小的時候,就有這個習慣了?”程雲景不禁笑了出來。


    凱特愣了一愣,看向程雲景,大大的眼睛裏麵寫滿了茫然,對於跨越年齡的未知感到了不可名狀的恐懼。


    她似乎看見了記憶深處的顧沫與顧沁,正在衝著她笑。


    凱特頓時嚇得哭了出來,就像是即將被綁匪撕票的人質。


    程雲景看著她這個樣子,知道如果不加阻止的話,可能很快就要換人了。


    他拍了一下對方的肩膀,凱特就像是從噩夢中驚醒了似的,抬起頭驚魂未定地看著他。


    程雲景溫柔地摸上了凱特的臉頰,理了理她的頭發:“不要怕……沒事的。”


    凱特逐漸冷靜了下來,也不說話,隻是低下頭吃著飯。


    程雲景坐在一邊看著她,目光複雜,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吃過晚飯後,凱特洗漱完畢後躺在床上準備睡覺,但是屋子裏既陌生又熟悉的氛圍,以及各種空間混合在一起的感覺,讓她不由得心慌起來。


    突然間門被打開了,外麵的燈光透了進來,嚇得凱特往被窩裏躲了躲,不知所措。


    程雲景關上門後,走過來朝她溫柔地笑了笑,遞給了她一個毛絨絨的兔子玩偶:“……給你抱著吧,以前你不怎麽喜歡,我就給收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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