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昂著頭,語氣平緩:“之前,我以為你對嘉卉姊姊並非真心,隻是尋開心想找些事情打發時間罷了。不過今日卻是看明白了,你是真的傾慕於她。”


    盧絳聞言冷哼一聲:“我又不是那無賴登徒子,我自然是真心傾慕於她。”


    “既然如此,你可有設身處地的替她想過?”望舒緊接著他的話,厲聲問道,“你不顧她的名節,到處張揚你傾慕於她,將她至於悠悠眾口,任她成為飯後談資。她本就是喪婦之女,嫁娶已是比旁人艱難了些,若是再因你之事被世人詬病,你讓她今後怎麽辦?”


    盧絳的目光漸漸沉了下去,聽到望舒的問話,想要張口作答,卻被望舒接下來的話打斷了。


    “當然,也許你會說,你娶她。可是世事就真的能如你所願?好,就算你最後真的娶到了她,可這些事還是會成為別人的話柄,說你倆是婚前就有了牽扯,嘉卉姊姊不是因為你條件好才選擇了你,而是無奈之下才隻能選了你。她如此好的一個人,你就忍心讓她背負這樣莫須有的‘罪名’嗎?”


    “我……”


    “世人對女子禁錮本就多,她自幼失母,比別的女娘更多了幾分艱難。你口口聲聲傾慕於她,卻任她名節受損而不顧,這和你親手將她拖入泥潭之中有何區別?這樣的你,真的比伍喬兄長更配嗎?”望舒的聲音越來越低,卻一步步朝他逼近,字字句句都像是重錘砸在了他的心上。


    盧絳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當望舒說出最後一個字時,他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他艱難地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楊家的院門,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無力感,仿佛那扇門變成了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在望舒的注視下,盧絳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然後轉過身去,邁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離開這個地方。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了自己心上一樣沉重。


    望舒看著盧絳離去的身影,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複雜的情感。那個曾經桀驁不馴的男子如今卻顯得如此落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和勇氣。他的背影透露出無盡的悲涼和哀傷,讓人不禁心生憐憫之情。


    看盧絳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望舒才歎了口氣,轉身迴了楊家。


    “望舒妹妹,謝謝你。”楊嘉卉站在院中,眼角濕潤。


    李菀青目光複雜的看著楊嘉卉,咬了咬唇:“嘉卉姊姊,以前都是我的錯,我沒想那麽多,還在大庭廣眾之下和他鬧了好幾次,弄的好多人都知曉了他傾慕你的事。是我不好!”


    楊嘉卉揚起嘴角笑了笑:“不怪你,你也是為我好。”


    “可方法錯了!”李菀青搖頭說道,“若不是上次阿姊提醒我問問你的意思,我可能又和他鬧了幾次!錯了就是錯了,以後我不會這樣了。”


    望舒笑著拉起李菀青的手:“你就是太衝動了,很多事情沒有多想想,以後可要長點兒記性才好。”


    李菀青笑著點了點頭,舉著右手發狠話:“我保證,以後遇事一定多想想再說話。”說著話間,肚子卻很不合時宜的叫了叫。


    李菀青尷尬的笑了笑,捂著肚子說道:“阿姊們,好餓!”


    望舒和楊嘉卉愣了片刻後,眼中的歡喜之色越來越濃鬱,隨後慢慢浮現出一抹明亮的笑意,那笑容從嘴角開始一點點蔓延開來,最後如同陽光一般燦爛奪目,笑聲也越來越明朗,仿佛直穿那雲上之處。


    很快,一道道好菜便被端上了桌。因為食材足夠新鮮,所以廚師們采用了最簡單的家常做法,但這些菜肴卻散發著一種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氣。望舒夾起一塊魚肉放入口中,輕輕一咬,鮮嫩多汁的口感瞬間征服了她的味蕾,差點讓她咬到自己的舌頭。這種鮮美的味道與宮廷中的奢華美食形成鮮明對比,更不同於郭氏精心製作的精致佳肴。獨特的鮮美讓望舒和李菀青兩人吃得連連點頭,表示讚賞。


    “阿姊,我和你說過吧,嘉卉姊姊心靈手巧,這些做法都是她自己琢磨的,我盼著來她家吃飯可是盼了好久了呢!”李菀青滿足的放下了碗筷,摸了摸渾圓的小肚子,笑眯眯的看向一旁的望舒。


    望舒也是第一次吃到撐的感覺,仍覺得有些意猶未盡,一臉驚歎的看著楊嘉卉說:“以前隻是聽你說,如今真正嚐到了,才知道你那些形容詞都不足萬一!菀青啊,你還得多讀些書才好!”


    一番話,說的楊嘉卉眼睛都笑彎了,李菀青在一旁大叫一聲,朝著望舒就撲將了過去。


    吃飽喝足又鬧過的三人,此時正悠閑地坐在窗前,三人的目光被窗外的美景吸引著。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戶傾灑在房間裏,形成一片片斑駁的光影,讓人感到無比溫暖和舒適。窗外,遠山的輪廓清晰可見,山上的樹木鬱鬱蔥蔥,仿佛一幅美麗的水墨畫展現在眼前。遠處的天空湛藍如寶石,雲朵潔白如雪,悠然自得地飄蕩著。微風輕輕吹過,帶來了陣陣清新的氣息,讓人心曠神怡。三人靜靜地享受著這一刻的寧靜與美好,她們沉浸在這美好的氛圍中,心中充滿了對未來生活的期待和憧憬。此刻,時間似乎凝固了,一切都變得如此美好而寧靜。


    “嘉卉姊姊,伍喬兄長他……”李菀青眼睛看著遠處,猶豫著還是問出了心中所惑,“其實我一直想問你,和盧絳比,伍喬兄長處處都要好上數倍有餘,對你也一直是彬彬有禮的,卻為何你總是躲著他呢?”


    望舒聞言,也看向了楊嘉卉。


    楊嘉卉輕輕笑了笑,眼神卻沒有迴轉,依舊看著遠山上的一棵青鬆,目光中閃過絲絲暗淡:“伍喬,他很好。就如那肅肅鬆下風,高而徐引。蕭蕭肅肅,爽朗清舉。是我配不上他。”


    “胡說!”李菀青看著楊嘉卉揚聲說道,“嘉卉姊姊你怎能如此說自己!你也很好啊,你長得漂亮,做飯好吃,詩書琴畫,樣樣都會,而且性子也好,還會管家……”李菀青掰著手指頭細數著楊嘉卉的優點,最後抬起頭堅定的下了結論,“你可太好了!這樣的你,如何不能配他了!”


    楊嘉卉笑了笑,伸手按下了李菀青伸出來的五個手指頭:“這些事情,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又不是必須的。是我這塊錦,本身就織錯了線。”


    李菀青不懂,疑惑的看了看楊嘉卉,又看了看一旁低著頭的望舒:“我不明白。”


    楊嘉卉輕聲一笑:“五不娶,你總聽過吧?”


    李菀青點了點頭:“我知道,而且剛才阿姊和盧絳說的話我也聽到了。可是,這些伍喬兄長又不介意,嘉卉姊姊你為何要自己困在這些束縛裏邊呢?”


    “菀青,嫁娶,並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個家族的事。”楊嘉卉無奈的歎了口氣,“就算最後我勉強嫁給了他,可他的家人不會喜歡我的,也許還會處處為難於我。當然,我也有可能憑著自己的聰明趟出一條路來,可那樣累的生活,我不覺得是幸福的。”


    “可你又沒見過伍喬兄長的家人,你怎麽能肯定他們就不會喜歡你呢?”李菀青撅著嘴問道。


    楊嘉卉愣了愣,又將目光轉向了窗外,輕輕的說了句:“我不敢試。”


    望舒有些心疼的看向楊嘉卉,卻知道她的難處,並未多做勸解,於是拉著李菀青和楊嘉卉的手說:“嘉卉姊姊、菀青,今日天氣這麽好,不如我們一起去鎮子上逛逛吧!”


    和郭氏交待後,三人坐上馬車,一路來到鎮子上。


    六月末,山下的氣溫要比山上高一些,三人都穿著夏日的薄衫,還帶上了輕紗幃帽,倒不是因為別的,純粹就是為了防曬。


    首飾鋪子、字畫鋪子、成衣鋪子、布料鋪子……逐一逛去,三人倒也不覺得累,反而興致高的很。平時自己逛街,沒有旁人給參考意見,如今三個人一起,品評參詳,倒是尤為開心。


    從一家銀器鋪子走出來,李菀青咂巴了下嘴唇,扭頭和望舒兩人說:“阿姊,逛了這半日,有些渴了,我們去茶樓歇歇吧。”


    望舒點頭讚同道:“好啊,確實是有些渴了。”


    楊嘉卉笑著提議:“茶樓的話,還要往迴走。我倒是知道不遠處有一家五色飲的小鋪子,店雖不大,可主人家做的漿飲味道卻極好,不如我們去那裏吧。”


    李菀青疑惑的問道:“我怎不知還有家這樣的鋪子?”


    楊嘉卉搖頭失笑:“菀青妹妹每次來鎮子,去的都是街邊的大鋪麵,自然是不知這些巷子裏的小鋪子,這些店家多數都是用的自家的房子,平民老百姓,可是交不起街邊大鋪子高昂的房租呢。”


    李菀青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我倒是真沒去過巷子裏,那還等什麽,我們走吧。”


    望舒笑著點了點頭,三人將手中之物紛紛交給婢女,楊嘉卉交待自己的婢女待將物品放到馬車上後,再帶晴雨二人去找她們。


    三人這才興致勃勃的一起往巷子裏走去。


    五色飲,源自隋朝,飲子分別呈現五色,青赤白玄黃。其中,扶芳葉為青飲,拔楔根為赤飲,酪漿為白飲,烏梅漿為玄飲,江桂為黃飲。是暑日裏的養生消暑佳品。


    眼前的這家店確實如楊嘉卉所說,不大,甚至可以說是小。打通了沿巷的牆麵,一間小屋子裏,隻擺了兩張方桌,但是桌麵和凳子都收拾的幹幹淨淨,一絲汙垢也沒有。


    店主人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嫗,滿臉的皺紋,笑起來時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穿著也很是樸素,衣衫的手肘處還打著補丁,衣服上也是絲毫髒汙都沒有,漿洗的很是幹淨。


    楊嘉卉笑著和老嫗打了招唿:“楊阿婆,還是一份五色飲。”


    “好嘞。”老嫗笑著點了點頭,招唿幾人坐下,沒一會兒,就端上了一份五色飲。


    看著冰冰涼涼的飲子,李菀青迫不及待的端起一盞玄色的烏梅漿,小口嚐了一下,頓時又大口喝了起來。


    望舒和楊嘉卉看著她的樣子,紛紛笑了起來。


    “望舒妹妹,你要喝哪個?”


    “這個吧。”望舒選了其中的青飲,白瓷小碗中,碧綠的色澤讓人看著就食指大動。


    楊嘉卉選了白飲,稍微解了渴後,和一旁的老嫗聊起了天。


    “楊阿婆,今年十月的新生名單,阿複應該在其中吧?”


    楊阿婆一聽“阿複”的名字,立刻笑了起來,一邊點頭一邊說:“勞楊大娘惦記了,阿複的成績很好,先生們都說沒問題的。”


    楊嘉卉笑著點了點頭:“那您可是能放心了!”


    楊阿婆點了點頭:“我也算是對得起他早逝的父母了。”


    李菀青和望舒好奇的看向楊嘉卉。


    楊嘉卉笑著和二人解釋道:“楊阿婆有個孫子,比文正大一歲,如今正在鎮裏的官學中讀書,就等著今年十月入書院了。”


    李菀青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看著老嫗笑著說道:“那他的成績一定很好吧?”


    楊阿婆笑的直點頭,語氣中滿含著驕傲:“年年第一。”


    “哇!”李菀青自己讀書一般,卻極是崇拜成績好的人,此刻一臉豔羨的拍著手說,“那可真了不起呢!雖說這鎮子不大,可因為離書院近,周圍很多地方的學子都會來這裏的官學讀書,所以這裏的競爭也是很激烈的呢。能年年都是第一,那可真是太厲害了!不過,這樣好的成績,為什麽去年沒進書院呢?”


    楊阿婆笑著笑著忽然歎了口氣,看著李菀青說道:“他父母早逝,我一個老婆子又沒什麽本事,勉強供他讀書而已。可書院的一個名額都是千金不換的,他沒有背景根基,去年的名額就被別人頂替了去。好在先生們對他都還不錯,說今年必不會再這樣了。”


    “真是豈有此理!”李菀青聞言,氣憤不已的拍了下桌子。


    望舒若有所思的看向楊嘉卉,楊嘉卉知曉已被望舒看透了心思,朝她粲然一笑,她這心思明明白白的,倒也不會讓人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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