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當日,玉山長公主早早就被宮人喚醒,先用了一碗圓子湯,寓意著今日過後生活甜蜜圓滿。又由鮮花沐浴,“開麵”後,才開始做大婚妝容,敷鉛粉、抹胭脂、畫黛眉、貼花鈿、點麵靨、描斜紅、塗唇脂……經過好一番折騰,鏡中原本的恬靜少女搖身一變,顯得嫵媚了許多。


    全福人秦氏是韓王的長媳,桂陽郡公徐景邈的妻子,她兒女雙全,父母健在,平日裏話不多,最是和善,又因她天生的一副笑臉,也是極受太後和皇後的喜愛。


    此時的桂陽郡夫人秦氏正手捧玉山長公主的秀發,笑容可掬,另一手拿起桃木梳,輕柔梳理著手中長長的秀發,嘴裏還說著些吉祥話:“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


    梳完頭後,秦氏笑眯眯的讓到一邊,由宮中尚儀親自為長公主挽發,帶上了長公主規儀的鳳冠,隻見綠鬆石、琥珀、珍珠、紅寶石、貝殼、瑪瑙等各類珍奇異寶鑲嵌其上,熠熠閃光,將本就耀眼的黃金鳳冠襯托的格外雍容華貴。


    換上青紅色的釵鈿禮服,一道日光從窗外射入,正巧落在玉山長公主的華服之上,以金線繡成的翟鳥栩栩如生,像是下一刻就會振翅而飛一般,足見尚功局司製女官的精心妙手。


    裝扮一新的玉山長公主看著鏡中的自己,目光流轉,似是有著無限感歎。轉身又將這自小長大的宮殿看了又看,才不舍的扶著宮婢的手邁了出去。


    坐上鳳輦,一路行至榮福殿,將這一路的風景在腦海中過了一遍,這條路走了也有兩年了,自己好像從未細細看過沿途風景,不遠處那片桂花林中,有過她多少次的歡聲笑語。隻是今日一別,這裏就再也不是自己的家了。她會和另一個男子一起,生兒育女,綿延子嗣。那座從未見過的長公主府,才是她今後的歸宿。


    帶著忐忑與憧憬,玉山長公主抬腳邁入榮福殿,準備和自己的家人做最後的告別,再見時,就真的隻是親人了。


    “姑姑!”


    還未走進正殿,就被一直等在門口的望舒撞了個滿懷。


    “怎麽在這裏待著?如今天也漸漸涼了,受風了可如何是好?”玉山看著不省心的小侄女,無奈的摸了摸她的腦門。


    望舒紅著眼睛看著眼前的佳人,下一刻眼淚就流出了眼眶:“姑姑,永嘉舍不得你!”


    看見淚眼婆娑的望舒,玉山急忙從宮婢手中接過手帕,彎下腰輕輕擦拭著望舒的臉頰:“怎麽說哭就哭了呢!姑姑隻是出嫁而已,又不是出京,以後想姑姑了,姑姑就進宮看你,可好?”


    望舒看著近在咫尺的玉顏,癟著嘴點了點頭,又看向了一邊的徐珩三人:“你們怎麽不哭?”


    李靜怡使勁兒癟了癟嘴,眨了眨眼,然後鬱悶的說道:“永嘉,我哭不出來怎麽辦?”


    徐珩和嚴菀對視了一眼,急忙用手帕在眼下按了按,瞬間,眼睛就紅了,淚水也流了出來:“情緒剛上來,永嘉你看,有眼淚了。”


    看著四人之間的情狀,玉山長公主不由抽了抽嘴角:“你們這是又演的哪出啊?”


    望舒邊哭邊拉著玉山長公主的手,斷斷續續的說道:“姑姑,他們說……女子出嫁時……娘家人哭的越……越傷心……新娘婚後……就……就越幸福!嗝……”


    聽著望舒哭的都打起嗝來,玉山長公主覺得好笑又感動,看著哭成淚人的望舒三人,還有使勁兒癟嘴,卻幹打雷下不了雨的李靜怡,玉山長公主一一拍了拍臉蛋:“好了,我知道你們的心意了,快別哭了,仔細一會兒眼睛腫了。”


    “是啊,快別哭了,這一個個的哭成小淚包,還讓你們姑姑怎麽安心進去拜別太後和皇後呀!”桂陽郡夫人秦氏也笑著上前說道。


    “堂叔母,我們這個程度,姑姑會幸福的吧?”望舒擦了擦臉上的淚痕,殷切的看著秦氏問道。


    秦氏笑的連連點頭:“一定會的!一定會的!”


    聽見長輩都如此說了,望舒才放心的鬆了口氣,跟在玉山長公主的後麵,一起進了榮福殿。


    看著姑姑依次拜別了太後、皇後和生母江太儀,在三人的殷切囑咐下紅了眼眶,望舒覺得自己的淚好像是又忍不住了。


    “出嫁真是件傷心事,以後宮裏就沒有玉山姑姑了……”望舒咬著嘴唇,看了眼一旁的李靈若和李婉柔,心裏暗暗歎了口氣。


    除了太後幾人,玉山長公主的幾位阿姊,從興國長公主到建昌長公主,此時也都俱是到齊。和姊姊們一一話別,聽著她們對於自己的祝福和囑托,玉山一一笑著點頭。


    到了望舒幾個小輩,除了李靈若和李婉柔還在笑著說些祝福之語外,望舒和徐珩幾人哭的是一塌糊塗,倒是讓太後和皇後幾人深感意外。深知民間風俗的江太儀一臉感激的看著望舒幾個,也不由拿帕子按了按發紅的雙眼。


    “怎麽又哭了呢?剛才不是說了嘛,姑姑已然知曉你們的心意,可別再哭了啊。”玉山長公主手忙腳亂的擦了擦這個的小臉,又擦了擦那個的小臉,就連李靜怡也終於流出了眼淚。


    望舒抽抽嗒嗒的說:“剛才……永嘉是想讓……想讓姑姑生活幸福,可此時……永嘉……是真舍不得……舍不得姑姑!”


    看望舒哭的傷心,玉山不由將她摟進自己懷裏安慰道:“姑姑會常進宮看你的,也會時常接你去我那裏玩,好不好?”


    望舒怕自己的眼淚弄髒了姑姑的婚服,急忙擦了擦淚水,從玉山懷中抬起頭:“好,姑姑要說話算話!”


    “這孩子,真是重情重義。”鍾皇後笑著和太後說道。


    宋福金也感歎的看著望舒:“她一向和玉山要好,如今乍要分開,可不是舍不得嘛。”說到這裏,又衝望舒說道,“好孩子,快別哭了,你阿耶已經答應,以後隻要想你姑姑了,隨時都可以出宮去看她,這樣一來,在不在這宮裏又有什麽關係呢!”


    聞言,望舒心中一喜,還蓄著淚水的大眼睛看著宋福金眨了眨:“真的嗎?”


    宋福金笑著點了點頭。


    望舒瞬間一蹦三尺高,拉著玉山的手說:“姑姑,你聽見啦,你在長公主府給我布置一間房啊,我以後還想去小住呢!”


    看著情緒瞬間轉變的望舒,玉山長公主好笑的拍了拍她的腦門:“好,姑姑記得了。”


    “阿耶可真偏心,之前還嫌棄她不嫻熟呢,如今就讓她自由出入皇宮了!肯定是阿婆和貴妃日日在他麵前說好話!”李婉柔看著興高采烈的望舒,不開心的撇了撇嘴。


    “永嘉本就活潑好動,喜歡外麵的世界,如今這樣,她也開心了,有何不好呢?”李靈若笑著勸慰著身邊的妹妹,“若你也想出去,我讓阿娘和阿耶說就是。”


    “我才不想呢!宮裏多好呀,有阿姊在,我哪兒都不想去。”李婉柔抱著李靈若的手臂笑著說道。


    李靈若笑著點了點妹妹的額頭:“那你還羨慕永嘉作甚!”


    聽見李靈若的話,李婉柔調皮的吐了吐舌頭,不再多言。


    看著時辰差不多了,桂陽郡夫人秦氏笑著上前說道:“快到冊封大典了,長公主該去殿前接受玉冊和金印了。”


    宋福金聞言點頭道:“去吧,別誤了時辰。”


    玉山長公主又拜了拜,才在秦氏的攙扶下,離開了榮福殿。


    好奇的望舒拉著自己的小夥伴,在宋福金的默認下,偷偷溜去了前朝,準備親眼看看姑姑的冊封之禮。


    雖然玉山的長公主頭銜早早就封了下來,可禮儀未辦,玉冊和金印也都未賜,就不算禮成。公主大婚,往往在當日婚禮前舉辦冊封大典,在百官的見證下,由皇帝欽賜長公主玉冊和金印,並賞賜大量的田地和財物,宣布設立長公主府邸並設置相應的官員衙署。同時,還將賜予新郎以“駙馬都尉”的三品官階。


    看著高階之上亭亭玉立的玉山長公主,在眾人的注視下依然身姿挺拔,盡顯皇室公主風範。躲在一邊偷看的望舒幾人不由的捧起了自己的小“心髒”,四人八目全部都是崇拜之色。


    “姑姑可太有威儀了!”李靜怡小聲說道,同時捅了捅身邊的望舒,“永嘉,等你出嫁時,也會是這番場景,到時候你一定比姑姑還要有威儀!”


    徐珩聞言笑著點頭說:“是這番場景肯定沒錯,不過威儀嘛!還要咱們永嘉不笑場才行!”


    嚴菀也捂著嘴在一邊偷樂,成功收到望舒不痛不癢的小拳頭一枚。


    “你們幾個!小聲點兒,別讓我父親發現了!”望舒撅著嘴說道,“等我大婚時,一定會比姑姑更有威儀,你們等著吧!哼!”


    李靜怡聞言直點頭,徐珩和嚴菀也笑著點頭說:“好,我們就等著你大婚時,再來偷看!”


    “一言為定!”四人笑著擊了掌,定下了這場十年之約。


    冊封典禮之後,黃昏時就是長公主的大婚之儀了。


    對席、沃盥、同牢、獻舅姑、謝皇恩……12項禮儀逐一演繹。也宣告著玉山長公主就此進入了人生的第二個階段。


    看著新郎新娘的如玉容顏,百官和皇親也紛紛讚歎著郎才女貌的佳話。


    乘上婚車,從皇宮而出,沿途均設有火把,場麵壯觀,猶如白日。跟隨玉山長公主婚車左右的,是由禁衛軍組成的儀仗隊,軍容肅穆,腳步齊整,似有萬千之數,尤為壯觀。車後是一眼望不到頭的嫁妝,隨著樂隊的鼓樂之聲和一路的爆竹鞭炮,一起朝著玉山長公主府行去。


    長公主和駙馬雖已離宮,但宮中卻依然喧鬧,眾臣賜宴穆清殿,一齊遙祝長公主和駙馬婚禮大成,此後餘生幸福順遂,兒孫滿堂。


    一日下來,就連精力異常充沛的望舒都有些招架不住了,看著一旁昏昏欲睡的李靜怡,還有沒精打采的徐珩和嚴菀,望舒不由感慨道:“這嫁人,原來是個體力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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