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安康的迴稟,宋福金揉了揉發緊的額角,閉著眼睛說道:“先去查查今日都有誰去了那冷宮偏殿。阿成既然死在那裏,定是跟著誰去的。若是沒有頭緒,就從翠玉入手,即使今日不是她,也定能從她身上找到些什麽。順藤摸瓜,總能知道真相。”


    安康點頭應是:“老奴這就讓人去辦。太後,如今線索已斷,想要接續上總還要些時間。老奴隻怕今日阿成暴露,已然打草驚蛇。若是那些人將計劃提前,老奴恐怕他們會狗急跳牆,對二皇子不利。要不要再派些人手暗中看護?”


    宋福金點了點頭:“端儀就讓她繼續留在弘茂身邊,你和程喻分別派上些人,明裏暗裏都看護著點兒。不過以如今的形勢,我倒覺得他們不會輕易對弘茂動手,若真是為了弘冀,現在他人還在廣陵,即使弘茂出了事,也還有景遂幾個,他也落不了好。我如今倒有些看不明白他們的真正意圖。若真是為了那皇位,最應該對付的不應該是景遂嗎?怎麽會越過景遂直接對上弘茂呢?”


    安康也有些疑惑:“老奴也覺得奇怪。也不可能真是為了助淩氏上位啊。”


    宋福金聞言好笑的搖了搖頭:“她若是如此重要,也不會是今日這般了。算了,等知道了幕後之人,自然就明白了他們的意圖。如今我們在明他們在暗,還是要處處小心些,永嘉那裏你也多派人盯著點兒,她是我和弘茂的軟肋,必不能出一點兒差池!”


    安康點頭應是。


    惠言看見太後眉頭緊皺,不禁上前勸道:“太後,這些事情有安康去操心,您要注意休息才是。不如去公主那裏轉轉,聽說她今日可忙了,生辰禮物到這會兒還沒拆完呢!”


    聞言,宋福金不禁搖頭失笑,扶著惠言的手臂站起身:“走吧,去看看她,也瞧瞧她今日都收到了些什麽好物件兒!”


    惠言笑著應是,扶著宋福金走出了正殿,往望舒寢殿的方向走去。


    此時的望舒正愛不釋手的從盒中取出一套白瓷的文具,擺了滿桌,一個個細細賞來,竟是愛的不行。


    “這套文具倒是精致,雖通體無飾,卻胎骨堅實、致密,釉色細潤潔白,倒是難得之物。”


    聽見宋福金的聲音,望舒放下手中的白瓷筆山,笑著迎了上去:“阿婆這會兒怎麽來了?”


    宋福金拉著望舒的手走迴桌邊桌下,笑著說道:“聽惠言說,你今日可得了不少好東西,阿婆這不是趕緊過來看看嘛,別我孫女又傻大方的都送了人。”


    “阿婆亂說!每年長輩們送的生辰禮,我可都好好收著呢!”望舒不依的說道。


    宋福金樂的眼睛都彎了:“好好好!是阿婆說錯了!不過你這套白瓷文具確實是不錯,是誰送的啊?竟是北方的邢窯精品。”


    望舒取過其中的一件白瓷鵝形鎮紙放到了宋福金手中,得意的說:“我也覺得不錯,您看這鎮紙,竟是做成了大白鵝的形狀,倒頗有些書聖的意味呢,真是巧思啊!”


    宋福金點著頭讚同道:“羲之愛鵝,確實不俗!莫不是懷瑾所贈?”


    望舒調皮的搖了搖頭:“先生送的是一套字帖。您該給先生漲些束修了,忒小氣了!”


    宋福金看著旁邊放的一套字帖挑了挑眉,笑著點了點望舒的額頭:“你這個小沒良心的,懷瑾送你的這套字帖可是歐陽詢的《九成宮醴泉銘》,萬金難求之物,你竟還嫌棄?”


    望舒抱著宋福金的胳膊撒嬌道:“您可千萬別和我二師傅說!我就是開個玩笑,嘿嘿……”


    宋福金打開字帖,繼續教育著小孫女:“你那筆字雖然筆畫寫的尚可,可結構卻總是差些味道。你師傅定是看出了你的症結所在,才精心選了這本帖子送你。歐陽詢的字,最妙的就是間架結構,那種險峻挺拔又疏密嚴謹的筆畫搭配,最是難以把握。你臨摹的時候要好好體味。而且歐陽詢的字可是深受王羲之和王獻之父子書法的啟發。你雖喜歡王羲之,但也要先練好楷書才行,楷書可是基礎,不可小看。”


    望舒聞言急忙收起玩笑之心,鄭重點著頭說:“阿婆放心,永嘉曉得了,定不會辜負二師傅一片苦心。”


    看著孫女認錯態度良好,宋福金才笑著放下字帖,又指著桌上的那套白瓷文具問道:“好了,別賣關子了,究竟是誰送的?”


    望舒抱著宋福金的手臂笑著說:“是劉家九郎送的,因沒辦法送到宮中,就拜托了程家阿叔,今日讓貴妃帶給我的。”


    宋福金笑著打開了桌子上的浣花箋,深紅彩箋的底部還描繪有金桂的圖飾,上麵工整的書寫著:遙叩芳辰,願君且喜且樂,且以永日。


    “這劉九郎的字倒是不錯!小小年紀竟能得褚公七分精髓,剛柔並濟,清朗秀勁。”宋福金看著手中的彩箋不住口的誇讚道,“字如其人,這劉九郎若是我金陵城裏的公子就好了!”說著,還若有所思的看著望舒歎了口氣。


    “您這是求才若渴啊?”望舒不解宋福金話中深意,隻以為她是單純可惜人才,“劉家可不入仕,您忘記啦?”


    宋福金笑著搖了搖頭,看來孫女還小,並未開竅,這樣也好,遂將手中彩箋放迴桌上,笑著問道:“劉家可是隻有九郎送了禮?”


    望舒搖頭說道:“不是呀,劉伯父和英姨送了一整套嵌鬆石的金頭麵,承楓兄長和明秀嫂嫂送了一對兒水晶杯,承樺兄長送了條珍珠紅玉的瓔珞,榕娘送了一套十二時令花的絨花珠花。”


    宋福金笑著點了點頭:“劉家人對你倒是極為用心,你可要好好謝謝人家才是。”


    望舒笑嘻嘻的點頭說道:“阿婆,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不是我故意不說,是我一直沒想好,這件事該不該說才好。不過我覺得,阿婆是不會生我氣的。”


    宋福金好笑的點了點望舒的鼻尖:“說吧,阿婆不生氣。”莫不是自己想錯了,自己的小孫女真看上了劉家的小子不成?那得想個法子將那小子留在金陵才行!


    “阿婆,其實英姨認識我阿娘。”望舒抱著宋福金小聲說道,“我說的是我親生母親。”


    “哦?”宋福金有些驚訝,還真沒想到這一層關係,望舒的親娘?長的什麽樣子,自己好似從未見過。


    “聽英姨說,我阿娘是洛陽人,祖上是出過四位宰相的關中王氏一族,也是琅琊王氏的一個分支呢。我外祖父被人誣陷,卷入安重誨的謀反案而獲罪……”


    聽完望舒的講述,宋福金抱緊了懷裏的小身子,感慨的說:“亂世中,有多少世家豪族一夜間傾頹,那些悲劇裏,除了獲罪而死的男子,又有多少人真正去關心過那些女子的悲慘遭遇。”


    望舒抬頭看著宋福金,眼神堅定:“阿婆,永嘉雖是女子,可也想保護百姓再不受戰亂所擾,我讀書、習武,就是希望以後也能像阿翁一樣,護天下太平,百姓安康。”


    “好孩子!”宋福金抱著望舒欣慰的笑了,“你阿翁必是能知曉你的心意,保我永嘉萬事順意。”


    “阿婆,我和您說的事情,您別告訴我父親,好嗎?”望舒忽然想起故事裏的李家明,他所珍愛的王瑾最後還是成為了玉笙,他的執著守護若是有一天成為了他的罪,李璟能容忍他的存在嗎?


    宋福金點頭保證道:“阿婆曉得。這世上真情可貴,懷瑾難得,阿婆不會讓他遇險的,你放心。如今我才算明白,為何他和劉家都會對你如此看重了,這份心意,你要時刻謹記於心才是。”


    望舒笑著點了點頭:“我會的。英姨說她是看著我阿娘長大的,可惜最終卻沒看到我阿娘及笄,這是她的遺憾。阿婆,我及笄時,可以請英姨來觀禮嗎?”


    宋福金笑著應道:“好,到時候啊,阿婆親自給她下帖子。”


    “阿婆,你真好!”望舒笑眯眯的摟著宋福金撒起嬌來,“阿婆,孫女還有件事,本想著自己去查的,可我想來想去,還是直接問您最好。”


    宋福金挑眉看著懷裏笑的越發甜美的小姑娘:“哦?到底何事啊?”


    望舒眯著眼睛呲著牙,將粉嫩的小嘴移到宋福金的耳邊,小聲說道:“嚴家姑父這個人,您了解嗎?”


    宋福金聞言立刻明白了望舒想要幹嘛,點著她的腦袋說:“大人的事情,你少管!在宮裏調皮還不夠,還想到你姑母府上調皮是不是?”


    望舒撅著嘴巴不依道:“我才沒有!想必您也看到了,太和姑母最近眼睛裏都沒有笑了,還有昌化,以前多嬌憨可愛啊,如今日日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您看著不心疼啊?”


    宋福金聞言直接氣笑了:“雖說你姑母是長公主,可感情的事情,也沒有強求的道理,況且你姑父也並未做什麽出格的事情,莫非你還能壓著你姑父賣了那女子不成?”


    望舒反駁道:“您真當我傻啊!賣良家女子可是犯國法的事兒!我隻是想想個法子,讓姑父看到姑母的好。”


    宋福金聽到望舒的話才鬆了口氣,凝眉思考了片刻,開口說道:“你姑父這個人不是什麽色令智昏之人,雖不是文章錦繡才高八鬥,也算是個才子文人,風流卻不下流。這件事呢我也聽說了,也勸過你姑母,這生活啊哪能事事如意呢。尤其是夫妻之間,感情之事最是難判。若她不想過了,和離就是,以她長公主之尊,再嫁也非難事,何必如此日日自苦呢!可她不聽啊,她還等著嚴續迴心轉意呢,說兩人有子有女,她不能隻為自己考慮。”


    望舒點著頭說:“昌化也必不希望父母分開的。這事兒她將責任攬在了自己身上,總覺得若不是她管閑事,姑父也不會出手相助,那這事兒就不會發生了。我看著她如此,也是難過。她心思過重,我和新城就想著,將這件事解決了,好讓她重新快樂起來。”


    宋福金看著孫女笑著問道:“你們待如何解決?”


    望舒笑著仰頭說道:“用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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