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燾,你一個大男人在這兒嚇唬一個小女娘,真是一點兒臉都不要了嗎?”一直站在房裏和查文徽、陳燾對峙的幾人中,一個年輕男子忍不住開了口,模樣和蕭文正有些相似,卻比年少的蕭文正更多了些儒雅俊逸。


    陳燾冷笑一聲:“她一個小丫頭,跟我麵前談君子?我莫非還要乖乖受教不成?”


    李弘茂本不欲在外和他發生爭執,可此時聽見這話,再也忍不了了,拍了桌子就站了起來:“莫說她隻是在和你講道理,就算她真要教訓你,也沒什麽不可!”


    陳燾本就和李弘茂有些不對付,此時聽見這話更是火冒三丈,什麽時候一個不知道從哪兒蹦出來的小丫頭都能教訓他了!正想吼迴去,忽然感覺有人在背後戳自己脊梁骨,惱怒的扭頭看去,才發現自己的弟弟不知道什麽時候溜著牆邊蹭了過來,正站在自己身後舉著個手指頭偷偷戳著自己,陳燾煩躁的打落了陳傑的手:“你幹嘛?一邊兒呆著去!”


    “阿兄,那個是永嘉公主!”陳傑顧不上自己被打疼的手,急切的扒拉著自己的兄長,在他耳邊小聲說道。


    “我管她是……”暴躁的言語忽然戛然而止,陳燾迴頭看了望舒一眼,又看向自己的弟弟,在後者肯定的點頭確認下,鬱悶的看向了矮自己兩個頭的弟弟。真不怨他!他雖然參加過好幾次宮宴,可他也不會盯著一個還沒發育成熟的小丫頭看呀!


    這下好了,得罪李弘茂倒沒什麽,少年之間的衝突還能博一個不畏強權的名聲,可欺負到公主頭上,還是一個比他小了八歲的公主,那就不是什麽美名了啊!想起這位公主被太後寵愛的程度,他娘進宮賠罪是板上釘釘了!那自己那個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懼內的父親,還不得扒了他一層皮啊!


    想到這裏,陳燾的臉瞬間變了好幾個顏色,機械的扭過頭,擠出一個自己認為最和藹可親的笑容:“小妹妹,你小小年紀,學問倒是好啊!你說的特別對,我想了想,還是要當一個君子的!那我這知錯能改是不是善莫大焉啊?”


    看著瞬間變臉的陳燾,李弘茂幾人都驚訝極了,這爐火純青的變臉功夫,可著實是厲害啊!幾人不約而同的低頭看向了望舒。


    望舒仔細的看了看眼前那張“真誠”的臉,然後認真的點點頭:“嗯!改了就好。”


    “什麽改了就好啊?”一陣爽朗的笑聲自門外傳來。


    聽見這熟悉的聲音,望舒小臉瞬間一亮:“四叔父!”


    隨著堵在門口的幾個身影迅速讓開,露出了幾張異常熟悉的麵孔。


    當先一人正是如今被封為燕王的李景達,左邊還跟著程喻,右邊是廣德長公主的次孫李至誠。


    “我們的小三娘怎麽在這裏啊?”李景達一把抱起了望舒,還沒忘揉了揉她的小腦瓜,然後用那雙和李璟如出一轍的眸子掃視了全場,“一片亂糟糟的,這是在幹嘛?”一向爽朗豁達的燕王在不笑時還是很威嚴的。


    “四叔。”李弘茂規規矩矩的行了禮,在李景達看過來的目光裏幾句話交待清楚了事情的經過。


    李景達冷笑一聲,看向了隔了一張桌子站在對麵的查元賞和陳燾:“你倆挺出息啊!怎麽著?要不要我把三層的房間讓給你們啊?”


    “不敢!”剛才還張牙舞爪的查元賞和陳燾在燕王麵前變得老實極了,低著頭認了錯,在燕王不耐煩的揮手中,立刻鬆了一口氣,帶著幾個小的,像是後邊有什麽猛獸似的,低頭跑的快極了!隻有陳傑在路過燕王身邊時,還鼓起勇氣抬頭看了望舒一眼,露出一個傻兮兮的笑容,才跟著兄長一起跑走了。


    “這幫兔崽子!”燕王看著幾人的背影,想起他們的父親或者祖父在朝堂上的樣子,無奈的搖了搖頭。


    周敬和蕭文真兩人對視了一眼,正準備上前給燕王道謝時,卻被他忽然看過來的目光嚇了一激靈。


    “你們幾個也挺出息啊!”李景達在最近的那張凳子上施施然的坐下,一一看著屋中剩下的幾人道,“都被人欺負到頭上了,幾個大老爺們還得靠一個小娘子幫你們出頭!周公要是看到了,不被你們氣死啊?”


    周敬看了幾個弟弟消沉的表情,在心中自嘲了一下,上前說道:“自父親被貶到江州後,兄長們也隨行前往,京中隻留下母親和我們幾個還在進學的小子。平日裏又怎敢大聲說話?更別說如今宋公一派勢大,我父已成手下敗將,我們幾個又怎能再起爭端,給父親添些不必要的麻煩!”


    周敬抬頭看了李景達一眼,繼續說道:“若不是因為要為文真接風,今日這房間我們幾兄弟早就拱手讓人了。”


    李景達看著眼前的幾個周家公子,想起曾經權傾朝野的周宗,如今不過是暫時失勢,就讓這些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消沉至此,真是可悲可歎。想起兄長這幾日還在和自己提周宗起複的事情,此時也不便多言,隻是拍著周敬的肩膀說道:“年輕人,一時的成敗而已,萬事還要看以後。”


    看著周敬不解的抬頭看著自己的模樣,李景達笑了幾聲:“好了,我也不多說了。不是要給蕭大郎接風嗎?你們繼續吧。”


    說完,李景達又抱起望舒,抬腳跨出了房門。


    “江中丞?你也在此啊。”


    剛出門,就看見禦史中丞江文蔚正站在門口。


    “燕王。”江文蔚對著李景達行了禮,笑著拍了拍身邊的江知謹說:“今日上巳,帶著家人來嚐嚐鮮嘛,誰知進門時犬子看見了好友,就說要去打個招唿。剛才一頭大汗的跑上去,拉著我就下來了,說什麽要我幫他好友討個公道。這不是沒辦法就下來看看,結果發現,這公道,燕王已經幫他們討迴了。”


    望舒在李景達懷抱裏,低頭看向了站在江文蔚身邊的江知謹,怪不得剛才看見他往樓梯那裏跑了呢,原來是搬救兵去了。


    看著周家兄弟和蕭家兄弟紛紛向自己致謝,江文蔚捋了捋胡須笑著點頭說:“我也沒幫上忙,不用謝我。”說完又和李景達寒暄了幾句,就帶著一步三迴頭的江知謹走了。


    “走吧,和叔父一起。”李景達又掐了掐望舒的小臉蛋。


    “可是四叔父,我還有朋友在呢。”望舒猶猶豫豫的說道。


    “一會兒再去找你朋友,先和叔父一起,你四叔母和永安都在呢。”李景達看著望舒溫柔的說道,和剛才那個威風的燕王好似兩個人,“而且你表兄一家也在呢。”


    正和李弘茂說笑的李至誠聞言,走過去笑著逗弄起望舒:“是啊,永嘉都多久沒見過四表兄了?四表兄都傷心了,永嘉一點兒都不想我們啊!”


    望舒在李景達的懷裏咯咯笑了起來:“四表兄騙人,前日裏明明才剛見過!莫非四表兄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了不成?”


    “嘿!”李至誠被望舒的話噎了一下,伸手彈了彈望舒的小腦門,“你這個小丫頭!”


    看著李至誠吃癟,李景達和李弘茂幾人都笑了起來。


    “對了,這是我四叔父。這是我的表弟李至誠。”李弘茂看見還站在旁邊笑看著他的劉承樺,拉過他笑著說,“叔父,至誠,這是劉承樺,我的好友。”


    劉承樺笑著和兩人見了禮,然後看向李弘茂說:“你帶望舒過去吧,我迴去等你。”


    程喻也和李景達告了別,和劉承樺一起往對麵的房間走去。


    “承樺,那個,弘茂的身份,其實……”程喻知道“燕王”一出,李弘茂的身份肯定也就不是秘密了,正猶豫著要怎麽和劉家人說。


    “程叔,弘茂早就和我們說了。”劉承樺看出了程喻的尷尬,笑著開口說道,“我阿耶阿娘都知道了,您不必介懷。以弘茂、從嘉他們的身份,隱瞞身份也是正常的,我阿耶阿娘都理解。而且,弘茂不但不介意,還主動和我們說了,我阿耶阿娘也很感謝他的信任。”


    程喻聞言鬆了口氣,拍了拍劉承樺的肩膀,笑著說:“走吧,我們先吃。弘茂和望舒估計還有一會兒才能下來呢。”


    三層的芙蓉廳裏,望舒一進門就看見了坐在桌前正在聊天的四叔母李氏,還有表叔父、表叔母,李氏右邊還有一個不認識的夫人。二表兄李至讓和一個少年模樣的俊俏郎君正在一起逗著小堂弟李從屹,背對著他們的兩個身影一看就是李從峻和李靜怡。


    聽見開門聲後,李從峻和李靜怡同時扭頭看了過來。看見李景達懷裏抱著的望舒,李靜怡眼睛一亮,立時從凳子上跳了下來,朝著望舒就跑了過來,伸著雙手求抱抱。


    李景達哈哈一笑,彎腰把自己的女兒也一起抱了起來,看著懷裏的兩個小丫頭嘻嘻哈哈的互相說著悄悄話,心裏別提多喜歡了。


    “怎麽去了這麽久?”燕王妃李氏起身走了過來,從李景達的懷裏接過望舒,笑著問道。


    “四叔母、表叔、表叔母、表兄。”望舒被抱在懷裏,也沒辦法行禮,隻能拖著軟軟的聲音一一喚道。軟糯的模樣讓李氏喜歡的直接香了一口。


    見望舒看著廳中的一對陌生母子犯了難,不知該如何稱唿,李氏笑著說:“這是我阿姊,你喚她一聲姨母就行,旁邊也是你表兄,劉節。你姨母他們是從濠州過來省親的。過幾日還要入宮拜見太後,你到時候就知道了。”


    看著四叔母臉上的笑容,望舒心裏頓時明白了,玉山姑姑和自己的長姊太寧公主今年都該相看人家了,這定是候選人之一啊。


    “四叔母的阿姊,又是濠州過來的,那就是定遠軍節度使劉崇俊的妻子啊!這少年郎君,既是一方節度使之子,又是趙王李德成的外孫,這身份,著實配得上姑姑或者阿姊。長的也不錯,就是不知人品如何!”望舒在心裏默默想著,黑亮的眼睛滴溜溜的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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