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有什麽瞞著為師?”


    突然被如此問到,白淵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迴想過往三個月,他應該應該沒有漏出過明顯的破綻,莫非對方真的手眼通天,以一種他無法理解的詭異手段,猜透了他的心中所露出


    “師尊……何出此言?”


    “沒什麽,總是心有所感,你師兄的實力我姑且還算清楚,我想不通,你到底是用何種手段殺了他。”


    白淵心中再次咯噔一下,他本來打算用碰到大能交鋒的事情,轉移話題的重心,把事情搪塞過去。


    不料,對方的注意卻並未放在這上麵,相較而言,對方更加關注的,卻是師兄的死因。


    “弟子隻是僥幸……都是師尊指導有方。”


    謊鴉就在一側,白淵說不得謊,他雖對雙方徹底決裂這一幕早有預感,隻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麽快。


    這家夥也沒打算讓自己活下去,可白淵早有打算,雖額角冷汗直冒,深感此刻處境九死一生,但這事情於他而言,也並非毫無轉機。


    宋斷指雙眼眯起,眼中的目光顯得愈發瘮人,謊鴉暫時沒有叫喚,但她聽出了白淵話中的隱瞞之意。


    謊鴉無言,隻是洞外隱隱傳來其他鴉雀的嘶鳴。


    山風唿嘯,風雨欲來,人之將死。


    爐火飄搖,映照著一老一少兩人的麵龐,宋斷指奪過白淵背上的包裹,挑挑揀揀,將其陸續丟進鼎中,繼而淡淡開口。


    “你啊……果然有鬼。”


    這話語氣不鹹不淡,說起來輕巧,白淵卻深知其中的分量。


    “嘿嘿嘿,師尊要殺你了,你沒機會了,馬上她就會把你丟進鼎中活活燒死,補齊那最後的陽眼。”


    “師弟,我早先勸過你的……哎,讓你不聽。”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白淵感覺自己脖頸上的枷鎖此刻變得陰寒無比,並且正在飛快收緊,就連唿吸都變得困難。


    “咳……師尊!”


    “……”


    “木犬師兄都和我說了……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但我還是要迴來!不管他說什麽,我也還是要迴來!”


    話到這裏,老嫗佝僂的身影微微一顫。


    “你這話什麽意思?你是說他逃了?”


    “師尊,他告訴我,您煉成這偃偶,需要獻祭我等,我也知道您老人家宅心仁厚,不忍心看到弟子去死,所以才一直拖到了現在!”


    白淵聲音顫抖,夾雜著緊張以及一種說不清的意味。


    “師尊您懷疑我,好,您懷疑我!可您說過,缺一門下,五弊三缺,擇一而從之,自宮以證誌……當初我沒自宮,我說自己短命,既如此,那弟子今日便以死證誌!”


    說罷,白淵一把掏出自己早就準備好的匕首,將其對準了自己的腹部,毫不猶豫,狠狠一刀!


    動作之狠辣,哪怕是宋斷指也忍不住瞳孔驟縮,她閱人無數,手上走過弟子三千,什麽樣的人沒有見過?


    她見過貪生怕死之人,哭著喊著向她求饒,也見過奮起反抗之人,欲要以命相搏,她見過陽奉陰違之人,自以為機關算盡到頭來也隻落得個一命嗚唿,終不過是自作聰明。


    可是今天,她被白淵的舉動嚇到了。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弟子,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與忠心,就連命都可以不要,他到底圖個什麽呢?


    “沐鳶,你在幹什麽!給為師住手!”


    “我不!師尊,您既然不信我,那我現在就以死證誌!”


    少年雙目赤紅,緊咬嘴唇,匕首緊握,一次又一次狠狠紮進自己的腹腔之中,不斷劃拉,血像是不要錢的一般向外噴湧。


    倘若是換作常人,麵對這樣的劇痛必然會倒地不起,甚至當場昏迷,更不用說像白淵這樣,竟還有餘力咆哮。


    他與常人不一樣,他每次睡覺,在夢中啟動人遁機,都要承受千刀萬剮的痛苦,像是這樣百倍千倍的痛苦,早已承受了幾十上百迴!


    分明隻是過去三個月,但卻好像是是過去了數年,他等這一天太久了。


    每一個難免輾轉之夜,每一次夢中的殊死搏殺,都是為了今天。


    此刻,大口大口的鮮血從白淵口中嘔出,目光中決然之色迸發,像是被逼入絕境的困獸,就是宋斷指也不禁為之失神。


    “師尊……您看這樣夠了嗎?不夠……不夠我……咳咳咳……”


    白淵眼前發黑,渾身冰冷,幾乎昏死,他拖著血湧如注的殘軀,一步步邁向八腳大鼎,不顧熊熊烈火,直接以血肉之手掀翻鼎蓋。


    呲——!


    掌心瞬間被燙焦,灼痛過後轉瞬間失去知覺,宋斷指麵色一變,下意識舉起藤杖戳出,說時遲那時快,白淵催動慢魚,那藤杖飛來的速度依舊難以看清,隻能險之又險避開要害。


    嗤!


    木刺從白淵背後刺入,從胸口戳出,白淵像是絲毫感受不到疼痛,慘然一笑。


    “師尊要我死,那我就算死給師尊看看又如何?”


    說罷,白淵拔出藤杖,飛身跳入鼎中,隻此刹那一瞬,原本紅黃的凡火瞬間化作紫黑的的陰火,將少年的身形盡全然吞沒。


    宋斷指愣愣地看著這一切,看了眼尚在滴血的藤杖,閉眼挑起鼎蓋,扣在了八腳鼎之上。


    此刻,宋斷指突然大笑,笑聲中帶著濃濃的嘲諷,以及淡淡的無奈。


    “哈哈哈哈哈哈……老身活這麽久,就沒有見過你這麽愚鈍的弟子!證誌?你證了個甚麽?你……你這孽徒活該是個早夭命!”


    宋斷指心中百感交集,她是想要殺掉白淵,但凡對方表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反抗,她都可以狠下心來,心安理得地將其殺死,就像是那些早已死去的無數弟子那般。


    但偏偏白淵沒有這樣做,就因為自己這個做師尊的不相信他,他就要用生命來證明自己,就因為自己這個師傅,要煉製四品偃器,他就毫不猶豫地犧牲自己。


    如果,如果她不執迷於複仇,或許他們真的能師徒和睦也說不定?


    難道真的是自己誤會他了?


    思緒電轉,後悔隻是一瞬,老嫗目光再次變得堅定並且狠厲,她有自己的堅持,別說是一個白淵,就是十個百個千個弟子死在她麵前,她都要繼續自己的複仇大計。


    寧可錯殺,也不放過!


    但她並不知道,此刻的白淵,其實並沒有死。


    此刻白淵暗自將慢魚催動到極致,他的身軀已然殘破不堪,方才言行卻並非虛假,他是真的抱著死誌衝進來的。


    但他還沒有輸,他還有,一線生機!


    在那片火海之中,少年一把抓住鼎中的偃偶,頃刻煉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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