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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浮生心中一震,卻是無計可施。奈何他一身本領,卻無法突破那須彌幻境。正值躊躇之際,顧醒慢慢爬了起來,拍了拍腦袋輕聲問道:“浮生,我睡了多久?”


    陳浮生趕忙上前將他攙扶起來,撣去衣衫上灰塵,苦笑搖頭。顧醒此時腦中一片混沌,隻覺周邊炙熱難耐,卻不知此時身在何處。而那小丫頭童恨竹還趴伏在地,昏迷不醒。


    陳浮生舉頭望向天際,卻發現此處並非隻有這一根巨柱,還有一條條絲線從蒼穹上垂掛而下,隻是刻意繞開了巨柱,沒入火海中再無蹤跡。


    而每一次絲線垂下時,巨柱之下的鄉民便會爭先恐後地衝向那些肉眼極難看到遊絲,像是看到了生的希望。可每當他們快要握住的時候,那絲線又會快速沒入翻騰的火海中,讓他們撲了個空。


    陳浮生觀察良久,終於摸清其中規律。每當巨柱之上超過百人攀爬時,那絲線就會憑空垂落。而那些攀爬之人中,有一小撮就會朝著絲線追逐,循環往複。顧醒並未如同陳浮生一般試著去尋找其中規律,而是繞著石柱邊沿逐一查看。


    他們所在之處並無甚特別,卻是那石柱之外有著太多未知。顧醒正在查探,耳畔傳來陳浮生的疾唿,“不好,快看。”


    顧醒連忙衝向邊緣順著陳浮生所指望了下去,此時有數名鄉民忍耐著烈焰朝著巨柱平台爬來,若是再給他們半炷香的功夫,恐怕就會爬上平台來。可就在緊要關頭,看似毫無用處的石柱外突然冒出數根尖刺,紮入這群鄉民身體。


    顧醒剛聽見一聲聲慘嚎,就瞧見一個個鄉民跌落,消失在烈焰之中。而那些攀爬的鄉民,甚至連瞧上一眼的興趣也沒有,如一條條垂涎獵物的毒蛇,拚命向上而去。


    此時兩人身邊傳來女子柔軟的聲音,“怎麽,兩位也有興趣去試一試?”


    顧醒和陳浮生聞言轉頭,瞧見那女子不知何時出現在巨柱之上,轉斜靠在邊緣,抬手撐著下巴望著他們。要知道兩人內勁皆是不俗,被人這般悄無聲息地侵近,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顧醒還沒來得及開口,那女子已是笑顏如花,“兩位公子莫要驚慌,奴家不過耍了些尋常把戲,豈能登大雅之堂?”


    陳浮生一抹冷笑瞬息而逝,卻是不動聲色地欺至女子近前,抬手點起她的香腮,柔聲笑問道:“不知姑娘耍的是那方把戲,可否一觀啊?”


    女子早已沒了最初的高冷,此時被陳浮生穩穩壓住,竟是有些進退不得。可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之輩,或許在此間已是多年,早已波瀾不驚,沉吟半晌後欲拒還迎道:“那公子想看,奴家哪能不依呢?”


    說著就要伸手往陳浮生懷裏摸,陳浮生眼疾手快抽身而迴,那女子也隨之站起,卻少了幾分剛才輕薄模樣。此時兩人卻似從未有過這一段曖昧,相敬如賓分外拘謹。


    顧醒看的有些發怵,不滿問道:“浮生,此時為難之際,如此實在有些不妥。”陳浮生卻是和那女子相視一笑,上前拍了拍顧醒肩膀,“阿醒不知,剛才我倆並未打情罵俏,而是在互換真章。”


    “哦?還有這種,莫不是欺我年少無知?”顧醒滿臉寫著質疑,目中還滿是鄙夷神色。


    這才卻是換做那女子嫣然一笑,“小兄弟,我與陳公子卻是互換真章,爾等三人來此之事,楚江王已然知曉。此地不過是‘開胃菜’,接下來才是真正的考驗。”


    女子抬袖一揮,本是孤立巨柱的前方出現一條極其狹窄的棧道,一直延伸至目之盡頭。女子並未做出絲毫解釋,卻已率先踏足其上,身體輕盈,向前躍去。陳浮生連忙抱起童恨竹跟上,顧醒再也沒有絲毫“留戀”之意,也隨著兩人站上了棧道。


    三人同列其上,還抱著個八歲多的孩子,棧道一時有些支撐不住,咯吱咯吱地響了起來。走在最前的女子依舊躍步前行,而顧醒和陳浮生卻是走的滿頭大汗,腳下更是越發小心。


    而此時身處棧道之下的那些鄉民,全然不顧烈焰,紛紛躍起,試圖將他們拖入烈焰之中。不知為何,此時本已精疲力盡的鄉民如有神助,幾次躍起都快夠到棧道,嚇得顧醒快跑了幾步。


    好在這一切並未持續太長時間,不過半炷香的功夫,三人已雖女子走了出去。


    當顧醒最後一隻腳走下棧道時,身後棧道和烈焰頃刻間被消融於虛無,若是慢了半步,恐怕就將被拖入無邊火海之中。正在後怕之際,一陣清爽的海風拂麵而來,眼前再無半點炙熱之感,換而無盡波濤,煥發著勃勃生機。


    女子未曾止步,也未言明。而是一腳踏入煙波浩渺中,朝著看似極遠的一處海中亭走去。亭中此時有一位老者端坐其中,正端著一隻模樣古樸的紫砂壺往身前琉璃盞中優哉遊哉地倒著茶水,對三人的到來絲毫未覺。


    女子如置身陸地般快步行走水麵,走到海中亭前還躬身行禮,用極其輕柔的聲音對老者說了幾句。老者手中紫砂壺未有片刻停頓,隻是輕輕點頭,未有言語。女子也不再繼續叨擾,雙手交叉置於胸前,開始閉目養神起來。


    此時陳浮生懷中的童恨竹才悠然轉醒,瞧著眼前煙波浩渺,突然大聲叫嚷起來。顧醒正舉目四望,陳浮生則在低頭沉吟,這一嗓子不禁將兩人嚇了一跳,也讓那位居於海中亭的老者,微微抬起頭來。


    不過輕輕一推,一道水箭朝著三人直射而來。顧醒挺槍而立,如臨大敵。待那水箭來到近前,才一槍刺下,隻覺手腕發麻,拚命加注內勁才堪堪抗下。老者此時已將手中紫砂壺放下,那女子也慢慢睜開了眼睛,側身微微向前,似在聆聽老者吩咐。


    不過片刻,女子微笑點頭,望向三人的目光也變得越發難以琢磨,陳浮生此時也已抬起頭來,迎向了那女子的目光。海中亭前端坐的老者並未再次望向三人,而是從懷中摸出一把餌食,朝著身後拋灑而去,頓時平靜海麵一陣波濤洶湧,卻是這海中亭巋然不動。


    那一陣陣翻湧之中,似有一尾尾遊魚翻動,但顧醒所見,卻是那一尾尾遊魚呲牙咧嘴,滿口獠牙,口出人言,爭相搶食剛才老者拋灑下的餌食。這些長相奇特口出人言的怪魚,一個個如同魔怔般向著餌食衝去,期間有其他競爭者,也被他們胡亂啃咬,頓時蕩起陣陣殷紅。


    老者已如老僧入定,卻是沒有半點驚異神色,似乎對身後遊魚相鬥早已看厭,故作不知。待身後動靜漸漸散去,老者才悠然地伸了個懶腰,抬手指著此時尚在岸邊的三人,用渾厚的嗓音問道:“爾等來此,何事相求?”


    童恨竹沒了之前在秦廣王前的乖張,此時更像是一隻受傷的野兔,不住往顧醒身後藏去,似怕被老者瞧見一般。


    陳浮生聞言立即上前,抱拳朗聲道:“吾等三人,途經酆都來此。經秦廣王薦,特來拜會楚江王,希望君王能夠讓我等安然渡過此江。”


    顧醒聞言已是瞪大了眼睛,抬手指著老者問道:“他?楚江王?這是海啊,浮生,怎會是江?莫不是看錯了。”


    陳浮生連忙抬手將顧醒壓下,老者卻是有些不悅,語氣也稍顯冰涼,“少年郎,如此張狂,莫不是沒認出老夫?”說話間一陣疾風驟雨,身後怪魚翻滾,更遠處還有無數鄉民哭嚎之聲,聲聲入耳。


    陳浮生不敢托大,連忙拜首,“君王息怒,舍弟年少無知,惹怒了君王,還請恕罪。”


    顧醒卻是沒有絲毫懼意,抬槍便指向老者,厲聲喝道:“你這好事老頭,裝腔作勢。我一眼便瞧出你是那閑散之輩,哪堪楚江王之職!”說著就要動手。卻不曾想老者身旁的女子輕輕抬手,柔聲笑了笑,“小兄弟,你是怎地瞧出來的?”


    顧醒挑槍抗在肩上,凝重說道:“那些遊魚雖然兇狠,卻是在你行走而過時頃刻散去,若非你有威懾手段,那便是你身份絕不一般。”


    “那這位老者,不是更像是一位君王嗎?”女子依舊嘴角含笑,隻是言語中多了一些嘲弄的意味。老者聞言有些惶恐地朝著女子看了一眼,剛才的沉穩早已蕩然無存。


    顧醒聞言冷笑幾聲,繼續說道:“世人皆知二殿楚江王名曰厲溫,卻未曾有人言語男子或是嬌娘,久而久之,眾人皆道楚江王為男子,卻不知實為一名奇女子。古書中曾雲,‘楚江王化而為南方玄真萬福天尊,位列離宮,尊居午位,執掌火醫地獄,威專烈焰之權,音遝冥選,莫靚破幽之燭,茫茫苦海,難逢濟險之舟,生死殊途,輪迴不免。’還司掌大海之底,正南方沃焦石下的活大地獄。地獄縱橫八千裏(五百由旬);另設十六小地獄,更不為人知。”


    “好,很好!”那女子已收斂笑容,滿是欣賞之色地望向顧醒,此時的她周身金光閃動,赫然一副君王氣派。而那老者也起身讓出主位,退到一旁,換做那樸素衣衫,卻是有些敵意地望著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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