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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郡守又是一聲長歎,“彼時得知龍首內亂時,就已猜到會有這麽一天。隻是沒想到,會來的這麽快。天下大勢,已非常理揣度,我等身處亂世之中,又豈能明哲保身啊……”


    驍騎校尉盛北書一掀披風,正色道:“李存進既然敢來,必是做了兩手準備。而他撂下那句話,或是為了‘借刀殺人’。那名細作,根本就不存在。”


    “此話怎講?”盛郡守目中閃過一絲希望,忙不迭地問道。


    盛北書不敢有絲毫隱瞞,端起桌案上尚未放涼的清茶,一飲而盡,才笑著說道:“他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據探子迴報,多日前據此處五六十裏的太平客棧,在一夕之間被夷為平地,便是李存進的手筆。而太平客棧遭逢大難,據說是因為一張圖。”


    盛郡守聽到此處,已是有些站立不安,來迴踱步數次後,才繼續問道:“什麽圖?”


    “不知,當晚情況一片混亂,隻知道入客棧之人悉數被坑殺,隻有老板娘和少數幾名不知身份之人逃了出來。而他們來的恰好是我們晉城。”盛北書眼神決然,並未有任何僥幸,反倒是金光乍現,似乎已待此刻許久。


    盛郡守卻是有些擔憂,那日龍首郡大亂,他也曾派人前往打探情況,雖說隻傳迴隻言片語,但卻知曉龍首郡必然付出巨大代價,才在那一場內亂中存活下來。還有冉麒,每每想到,不覺心痛。兩人相交多年,又是袍澤兄弟,隻可惜天各一方,遭逢大難也不能施以援手。


    經此一役,冉麒也當即揭竿而起。這自然惹惱了後唐國主李存勖,隨後之事,不得而知。隻是這條從晉城前流淌而過的江河,不複往昔,多了幾分黯淡。


    盛郡守不願去想,他不願就此背棄曾經無比堅定去擁護的信仰,他也明白冉麒所為,必然是走投無路。如今選擇擺在他麵前,若是降了,保一夕平安。那之後後唐朝堂問罪,也是死路一條。


    若是不降,能否熬過今夜,都是未知數。他考慮的自然要比驍騎校尉更多,年輕氣盛是年輕人的權利,而守土一方才是郡守的責任。


    盛北書瞧見郡守眼中的一抹彷徨,便退後一步,跪地抱拳朗聲道:“郡守大人,猶豫必會敗北,趁此機會,再來一場‘陰晉之役’又如何?”


    郡守雙手負後,背過身去,良久未曾一言。盛北書就這麽跪著,沒有一絲挪動,也未曾抬頭。


    終於,伴隨著一聲歎息,“罷了……”郡守從懷中摸出一枚虎符,遞給盛北書。盛北書雙手接過,抬起頭顱,目光堅毅,“定不負郡守重托。”說完就起身大跨步離去。


    望著自己兒子離去的背影,盛郡守再也忍不住,老淚縱橫,跌坐在地。此間無一人,當可淚流滿麵……


    顧醒悄悄挪到陳浮生身側,老黃頭也從屋頂滑了下來,手腳輕盈,沒有弄出一絲響動。三人目光交匯,隨即默契點頭,朝著剛才偷溜出來的方向奔去。


    待他們再次翻上牆沿,大院內又聚滿了神情焦躁的酒客。許是剛才那一場風波,隻不過讓那三名倒黴的年輕仆從丟了性命,中年仆從和說書先生,具是安然無恙。


    隻不過大院之中多了數十名持刀護院,兩側還分列著一隊持弩甲士,雙方皆是虎視眈眈,卻不敢再踏出一步。


    大門被人重重推開,驍騎校尉盛北書站在門口,瞧見眼前一幕,不禁皺眉問道:“這可是待客之道?”


    那名昏昏欲睡的中年仆從,聞言一個踉蹌,屁顛屁顛地跑到近前諂媚道:“先生前來傳話,說有細作。可卻無人承認,隻得……”


    盛北書抬頭望向說書先生,目光中雖有指責之意,卻並未開口。反倒是一巴掌扇在中年仆從臉上,朗聲喝罵道:“荒唐!還不撤去?要讓我親自動手不成?”


    本已是神經緊張的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攪渾,有些摸不著頭腦。顧醒三人趁著這個空檔,又悄悄的溜了迴去,站在人群之後,靜靜注視著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果不其然,盛北書抱拳朗聲道:“諸位義士,剛才之舉,非我之意,還請諸位多多包涵。李存進確已來到府上,與郡守相談……”


    人群之中又是一陣騷動,“那意思是,我等中間,卻有細作不成?”“這等髒水我們可不沾!”“我等來此效命,可不是任人宰割的,是不是啊?”


    眾人皆是義憤填膺,言語之中多有不滿,甚至還有人挽起袖管,要與中年仆從和說書先生鬥上一鬥。


    驍騎校尉盛北書抬手安撫道:“諸位!諸位!聽我一言,此時李存進率眾壓境,後唐朝堂置若罔聞,亦然一副坐山觀虎鬥的姿態,或是想從中漁翁得利。可惜,他們料錯了,我等絕不是任人宰割之輩。此時危急存亡之秋,願諸位與我同仇敵愾,此間之事,我向諸位先行道歉,待一戰後,再任由諸位問罪。”


    盛北書將手中虎符高高舉起,目光炯炯,言辭懇切,絕無半點虛情假意。那一眾酒客瞧見此景,也不再虛張聲勢,喊打喊殺,紛紛抱拳迴禮,朗聲道:“願與校尉通往!”


    盛北書振臂一唿,“好!那諸位隨先生先行領取軍需,一個時辰後,我等在東城門處匯合,與那賊子,決一死戰!”


    “決一死戰!”聲浪此起彼伏,讓剛才積怨在頃刻間煙消雲散。而顧醒三人麵上具是有難言之色,似乎這一趟歸來,不知不覺就上了賊船。此時若是臨陣脫逃,已為時晚矣,隻能充了步卒,上了戰場,再行後話。


    老黃頭抬手一邊一個攬住兩人,悄聲道:“無須憂心,老夫征戰沙場二十餘載,這不過是小場麵而已。”


    “若是晉城敗了?又當如何?”顧醒不無擔憂地問道。


    陳浮生卻是目露狡黠,鬼魅一笑,“晉城不會敗,盛北書既然敢如此硬碰硬,那必然有萬全的把握,否則依照盛郡守的性子,決計不會給出虎符。現在這些人混在軍伍之中,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真正的後手,早已布置妥當,隻等大戰一觸即發。”


    老黃頭呲牙一笑,“浮生所言,具是老夫所想。”顧醒聞言不禁一翻白眼,不再理會老黃頭的自娛自樂。


    盛北書說完便轉身離去,沒有繼續逗留。此時任何耽擱,都會有延誤戰機之嫌,所以爭分奪秒,勢在必行。說書先生環視眾人,展顏一笑,“諸位隨我來,這邊請。”


    老黃頭墊著腳望向那說書先生,不禁咋舌道:“此人臉皮可不是一般的厚,人前人後不過才半晌,就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佩服佩服!”


    陳浮生聞言斜眼一笑,“前輩,莫不是遇到知音了?”


    顧醒有些忍俊不禁,強行憋住笑意,卻是有些艱難。老黃頭並未惱怒,隻是借故打趣道:“浮生啊,若要這麽說,到了戰場上,老夫可就顧不上你咯!”


    陳浮生瞧著老黃頭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滑稽模樣,連連討饒道:“前輩莫往心裏去,小子玩笑而已。”


    此時眾人有序朝著大門走去,三人聽見前方有人嘀咕道:“嘿,兄弟,你說勝算幾何?是不是讓我等去送死的?”


    “這可說不好,但據說驍騎校尉多年前便開始招兵買馬,養精蓄銳多年,隻是這隻神秘之師從不示人,對外也無半點消息,或許來犯之人並不知曉。既然如此,我等不過佯攻,真正圍殺還得看他們。”


    “如此說來,晉城已是早有準備?那李存進此次豈非狼入虎口?”


    “話雖如此,但若是真的撕破臉,晉城估計也沒好日子過。這些年的太平日子,估計就到頭咯。待得勝歸來,我請你去醉花櫻喝上兩杯如何?聽說那樓中的小娘子,個個粉嫩俊俏,都能滴出水來……”


    兩人越聊越偏,聽的顧醒三人麵麵相覷。這還為上戰場便已準備好得勝歸來的幾人,不知能否活下來……


    …………


    卻說李存進拂袖而去,沒有過多停留,便在城門處與藍沁匯合。兩人翻身上馬,往紮營處疾馳而去,一路無話。待迴到紮營處,李存進便立即下令,“起拔,備戰!”


    藍沁有些疑惑不解,“莫非這晉城郡守,這般不識抬舉?”


    李存進目光注視著遠處蕩起的煙塵,冷聲道:“他豈非不識抬舉,而是不得不這麽做。你可知,老夫這一趟,並非隻為試探,而是要將晉城徹底拿下!”


    “不是為了兵防軍事社稷圖?”藍沁道出誘因,想聽李存進點出關鍵。


    李存進自然知曉藍沁所想,迴頭望向這闊別多年的“部下”,朗聲笑道:“此圖早已是我囊中之物,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何妨?隻是這晉城卻非拿下不可。來時大哥便已專門囑咐,若是要牽製洛陽,晉城便不得有失。那老匹夫既然敬酒不吃吃罰酒,就休怪我辣手無情了。”


    藍沁麵容未變,心中卻是一陣激蕩,“此事原來是李嗣源的注意,既然師出有名,也不怕洛陽那邊興師問罪。”


    兵防漸起,來往穿梭的兵卒不斷加固防衛,同時列陣聚集,等待接下來的指令。遠處一聲烈馬嘶鳴,一名探子來到入營處翻身下馬,快步跑到兩人跟前,抱拳朗聲道:“啟稟將軍,洛陽送來百裏加急,讓將軍過目。”


    李存進歪嘴一笑,“來的好快啊,快快呈上來。”


    那名探子從懷中摸出一個竹筒,遞了上去。藍沁接過竹筒,仔細檢查無誤後,才交給李存進。李存進扯開竹筒塞子,倒出一封密信,看完後麵容陰晴不定,轉身快步向著帥帳走去。


    藍沁快步跟上,忙不迭地問道:“信上何事讓主公煩憂?”李存進並未答話,而是快步走入帥帳。藍沁心中疑慮,也跟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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