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年看她滿臉不耐,就知道她對錦幽沒有意思,對了,她好像是喜歡他的,倒是她忘了。


    “先不想這個了,所幸這幾日事忙,他也許不會再來煩你。”


    珠璣跪下行禮:“奴婢這點小事都還要來煩女君,是奴婢不懂事。”


    他們本來是一直喊她皇上的,是她叫他們改為叫“女君”,因為她一聽到“皇上”這兩個字,就無法避免的想到了百裏君策。


    徐年扶起她:“珠璣,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你我之間無須講這些。”


    外麵傳來稀疏的腳步聲,隨即有宮女道:“女君,有人在宮門口挑釁滋事,但那人口口聲聲說是……是君上父族的人,說徐府主奶奶歿了,希望女君迴去主持喪禮。”


    徐年和珠璣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裏看到了震驚,怎麽會歿了。


    徐年穿了一件常服,喊著妗子為她批改公文,自己跑出宮去了。


    宮門口,徐信被兩個黑甲衛控製著,人絲毫不能動彈,他看到徐年出來了以後,往地上啐了一口:“沒良心的雜種,自己的奶奶都死了,而你就知道一個人在這逍遙快活。”


    黑甲衛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敢對女君不敬?是想找死嗎!”


    來往的人也很多,看著這幕百姓的心裏直犯嘀咕,這新皇以往的父族的確是徐府,怎的如今鬧得這麽僵。


    “徐信,你是說本君沒有良心麽?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本君早就被你們逐出了徐家,如今又想攀親戚,恐怕也犯不著吧。”


    徐年是貼著徐信的耳朵講的,其他的人都沒有聽到。


    徐信全身忽的被人抽去了力氣:“奶奶昨日歿了,你多少該迴去看看,就算……你不是徐府的人,你也姓徐!”


    徐年叫黑甲衛鬆手,蹙眉道:“怎麽會這麽突然,那日去看她的時候,見她精神還不錯。”她並不是很想與他討論這些東西。


    二人朝著朱雀街那邊走去,徐信解釋道:“許是奶奶夙願已了,已經沒什麽能支撐她活下去的東西了。”


    徐年嘲諷道:“一會兒不害人便活不下去了麽。”


    她什麽都沒幹呢,她便沒了?


    徐信憤恨道:“見你被封為郡主,隨即又登上皇位,她沒有哪一日不擔心你的,日日叫我去探查你的消息,你如果真的有點人樣的話,現在就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徐年看他情緒低落,十分悲痛,也不好再激他:“族老們都迴來了?”


    徐信身子一僵,道:“是,一府的主奶奶歿了,他們自然是要來觀禮的,日子特殊,你不要與他們起衝突。”


    徐年眼睛亮亮的,如細碎的繁星吟遊,嘴如含著春水般柔笑。


    不起衝突?那是不可能的。


    主奶奶的棺材擺到了大堂正中央,規製比主公、主母之禮更為周正。


    族老們圍在一起,口水四處噴流的談論事情,見徐信帶著徐年來了,他們內心都發怵。


    這小魔女,還真敢來。


    徐年似笑非笑道:“各位都在?”


    “如今我們是依舊喊你一聲二姑娘呢,還是喊你女君呢。”


    “她現在是女君,我們就是她的父族,那我們就是百裏王朝的大舅哥!”


    徐年懶懶散散的站在徐府大門前,就這麽看著他們七嘴八舌的“狗吠”。


    族老們見徐年沒有半點反應,竟道:“難道我們說的沒有道理嗎,徐府養了你十幾年,無論你是什麽身份,你的名字就可以證明你就是我徐府的人。”


    “族老們,你們是不是忘了,現在徐府族譜上‘徐年’的名字已經被劃去了?要不要年年替你們迴憶一下?”


    徐年拿出短匕,短匕映著寒光,刺著族老們的雙眼,“你想幹什麽,這裏不是你的皇宮,這裏是徐府!”


    “你們又忘了,率土之濱,莫非王土,你們腳下踩著的都是百裏王朝的地盤,而我,是百裏王朝最尊貴的女君,而你們算什麽東西?”


    一陣風吹來,吹起徐年的紅袍,族老見她嘴角微微勾起,她笑起來是很驚豔的,畢竟她本就是個驚豔絕倫的女子。


    “本君若想弄死你們,是真的很簡單。”


    族老們都比較害怕了,的確是他們忘了,徐年能在那麽多“豺狼虎豹”中活下來,並占了上風,除了先皇的寵愛,更多的還是她自己的手段。


    是他們不知死活,妄想討些利益,殊不知人家弄死他們就如弄死一個螻蟻一般。


    “女君,是小老兒們的錯,您看在亡奶的份上,饒了我們吧。”


    他們皆跪下求饒。


    徐府的人都感受到籠罩在徐府上空的低氣壓,帝王一怒,伏屍百萬,餓殍千裏,這可不隻是說說而已。


    “罷了,本君本就不是為你們而來,帶我去看一下她吧。”


    徐信鬆了一口氣,她願意息事寧人就好,“隨我來。”


    徐輕箐跪在台前,哭哭啼啼,渾身戴孝,她見徐年過來了,又是害怕又是厭惡。


    “已經入棺了麽。”徐年撫摸著那座棺材,想象著裏麵人的模樣,“年年來的不巧,看不到你老人家的最後一麵了。”


    徐輕箐暗道:“假惺惺!”


    徐年耳力好,自然是聽到了這句話,她嘴角噙著一抹笑意,“箐箐,最近不去國師大人那裏了麽?”


    徐輕箐手緊緊捏起,想著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她就害怕,不!我絕不迴去。


    徐信握著她的手,擔心的看著她,徐輕箐安心了不少。


    “箐箐服侍了我那麽久,應該也知道我真正的性子,你若是有什麽難言之隱,盡可與我說道說道。”


    徐年總覺得徐輕箐很奇怪,她如今畏畏縮縮的,好像是遇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一般。


    徐輕箐搖著頭:“沒有,不用你管!”


    徐信拉著他出去了,獨留下徐年一人在此,徐年彎腰拍著地上的蒲團,將本不存在的灰塵給拍了出去,她隨意的掀開袍子,坐了上去。


    她點著香,插到了香灰裏,默默道:“奶奶,哦不,主奶奶,你應該更喜歡我這樣叫你老人家吧?”


    “你看你,躲了一輩子,鬥了一輩子,是不是現在挺後悔的,要不是我怕沒人給你送終,你以為你的好孫女和好孫子能活到現在嗎?”


    “你們徐家欠我們的還有很多很多,可你還真是不講道理,說去就去了,老子都懷疑你是假死!”


    徐年一拳砸到地上,冷笑連連:“若你泉下有知,你就告訴我,地獄好不好看,我徐年還真的想下地獄看看。”


    棺材板微微動了一下,徐年也注意到了,“是你麽,主奶奶,你被我罵的連棺材板都動了?”


    她仔仔細細盯著麵前的棺材,卻發現它又是一動不動,如同方才隻是個幻覺一樣。


    徐年低笑:“鬥來鬥去皆成空,你死了,我都覺得沒意思了,沒意思了……”


    她搖搖晃晃的起身,打開門,徑直忽略了那些看著她的徐家人走出了徐府大門。


    徐闋歪著頭看著自家娘親:“那是姐姐,她怎麽出去了。”


    陳氏捂住她的嘴:“以後不可說她是你姐姐的話,是要被殺頭的!”


    徐闋懵懵懂懂道:“為什麽,她就是姐姐,她還喜歡闕兒。”


    陳氏無奈:“她身份尊貴,莫要讓別人覺得我們攀附權貴,好不好?我們去看奶奶。”


    徐闋立馬就被這句話帶了過去,“奶奶為什麽睡在一個黑不溜秋的盒子裏?”


    “闕兒乖,你奶奶會保佑你平安長大的。”陳氏一把抱起她走到了靈堂內。


    ……


    兩月後,氣候迴升,春暖花開。


    玄武街道。


    一男子身戴黑色帷帽,著青衣短衫,腰上纏著一根銀光閃閃的軟劍,身姿輕盈,瞧著便是個絕世高手的模樣。


    他踱步走進了一個小酒樓裏,粗聲道:“小二,來壺酒,再加兩個下酒菜。”


    小二聽他說話中氣十足,整個人又透著脫塵的氣質,不敢怠慢,連忙拿著手巾,把那桌上好好擦了一番:“好嘞,客官,稍等片刻,酒菜馬上就來。”


    片刻,酒菜上齊,他隨意掏出一錠銀子,“啪”一聲拍到桌板上,小二哥和掌櫃的都擦著眼睛,好家夥,那麽大方。


    “客官,小的這就去為你找零。”


    “不必了。”


    小二哥笑眯了眼睛:“客官好生豪氣,小店也不做唬人的生意,這壺佳釀獻給客官。”


    那壺酒散發著清香,濃鬱的酒味能讓不喝酒的人也想喝上一口。


    他手執木筷,撚著一個花生米往嘴裏送,吃花生米的片刻,他便出手將小二哥給出的酒壺放到到了自己身上,動作奇快,又很飄逸,莫不是個江湖中人?


    他飲上一口,由衷讚賞道:“好酒。”


    小二哥介紹道:“此酒名為菊釀,以往隻有醉春樓有這東西,如今托女帝的福,玄武街各大酒樓皆有那麽一兩瓶,說是走動經濟。”


    “大俠”好像有了些興趣,問道:“女帝?”


    小二哥壓低了聲音:“大俠莫不是外來人?我們百裏王朝的新任帝王,是一名女子,紅衣金冠,容貌豔豔,手段毒辣,如今百裏王朝的繁盛景象皆是由這位女君帶來。”


    “大俠”豪爽一笑:“好一個女君,小二哥,賞你的。”


    小二哥正一動不動的看著自己手心裏的金豆子,暗道:真是個大方的傻貨。


    抬頭間那人已經不在這了,就連桌上的東西也都一掃而空。


    他:“……”


    碗筷好歹給他留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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