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沉壁就待在了徐年身邊,一待便是許久。


    沈以歸拖著滿身疲憊的身體迴到家中,迎接的不是關心之語,而滿是責怪之言。


    沈千山坐在堂前,一身紫蟒官袍,中年時期的他還是能看得出他年輕時候的風華。


    他麵色沉沉,周身有一股低氣壓,丫鬟奉茶的時候都是戰戰兢兢的,生怕觸到他的黴頭。


    沈以歸接到小廝的口信,衣服也沒換,風塵仆仆,緩緩的踏上高階,邁入堂內。


    他看也不看堂上的人一眼,就雙手交握,舉於頭頂,跪下行禮。


    他淡淡的聲音在這大大的堂內響起,隱隱約約有些許迴音。


    “父親。”


    沈千山瞧著他毫不在意的樣子,臉上更黑了點。


    他恨鐵不成鋼的說:“沈以歸,你可知錯?”


    沈以歸頭放到雙手之間,聲音有點甕甕的,他說:“以歸不知錯在何處。”


    沈千山冷笑,把手裏的杯子狠狠砸到離他身側不遠的地方,裏麵滾燙的熱水濺出,將他白皙如玉的手燙的緋紅。


    可沈以歸一動不動,就像沒有感覺到一樣。


    “你竟還不知錯在何處?”他冷冷的說。


    沈千山走下堂前,在他旁邊站著,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個他一直引以為豪的嫡子。


    沈以歸後背挺拔如鬆,即使是跪著行禮也沒有絲毫彎曲。


    “以歸無錯。”他還是這樣說,殊不知他越這樣說,他的父親就越會生氣。


    “其一,身為大理寺少卿,不好好待在大理寺,跟著京兆尹府那群烏合之眾出去奔走,有結黨營私之嫌;其二,為父是教你這麽辦案的嗎!證據不足,就敢去抓人,抓的還是當今聖上最喜愛的三皇子殿下;其三,你的妹妹最近都沒看到你的身影,你是這樣當兄長的?”


    沈千山一個字一個字重重的壓在沈以歸身上。


    沈以歸眼眸裏益發出幾分苦澀,可還是道:“以歸無錯。”


    “其一,京兆尹府的人不是一群烏合之眾,我身為大理少卿,本就有資格審理案件。再者以歸從不會結黨營私;其二,三皇子陰險毒辣,在京兆府尹來去自如,不顧朝廷律法,殘忍殺害證人竟四人!孩兒捉拿他不覺有錯。其三,最近孩兒的確對妹妹疏忽了,下次……不會了。”


    他還是跪著,即使雙腿已經酸痛,還是直直的彎著腰,用雙腿做支撐。


    沈千山聽到這番話又是一陣奚落:“京兆府尹大人陳仁和軟弱無能,雖說有幾分正義,可沒用到台麵上,跟著他的那些人更不用說。”


    “三皇子謀略頗深,你與他鬥,你就要做好十足的準備,讓人證自己在府內待著,甚至讓人家堂而皇之的進入殺了他們,他們也不覺得羞愧嗎!而你,還傻傻的召集皇上給你的精兵,打的匡扶正義之名,在沒有能擺在台麵上的證據的情況下,去忤逆皇上,捉拿皇子?”


    沈千山越說越生氣,臉從黑變白又變紅,像個調色盤一樣,要是忽略現在的氣氛,倒讓人頗覺好笑。


    見他還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沈千山內心複雜極了。以前他覺得他的兒有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姿態很好,倒如今,他是越發看不懂他了。


    “好了,起來吧。”沈千山無奈的聲音響起。


    沈以歸點頭:“是。”他用手撐著地,即使腿已經沒有知覺了,也還是站的直直的。


    “你去吧。”


    沈以歸還是淡淡的模樣:“是,父親,孩兒告退。”他挪著腳,緩緩的走了出去,沒有以前那行雲流水的姿態,而是腳微微有點顫抖的行走。


    可他眼裏毫無波瀾,清絕的身影慢慢離了沈千山的視線。


    他的父親教訓完他以後,就像老了十歲,臉上的皺紋又深了幾許,沉鬱的情緒狠狠壓在他心裏。


    他脫力般坐到堂上的紅木椅子上,歎了又歎。


    “以歸,父親身為朝廷一品大官,不得不對你嚴苛一點,這樣家族才不會招致沒落,而你也會安心隨遇一生。”他輕輕的說,可他卻早已走遠,聽不到了。


    希望他能明白他的苦心。


    沈以歸這邊迴到屋內,從櫃子裏拿出傷藥,筆直有禮的坐在圓木桌的凳子上,默默的給自己破皮長泡的手上藥。


    一聲不吭的上完了所有,隻是微微聽到他的幾句喘息聲。


    “哥哥在裏麵嗎?”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在他門外響起。


    沈以歸聽到後猛然起身,將藥放迴了原處,把窗戶打開,做完了這些這才重新坐到原處。


    在外麵守著的蒼梧和明酒齊齊道:“公子在裏麵,公子吩咐了,姑娘可以隨時進去。”


    小姑娘緩緩點頭,又說:“我們進去吧。”


    後麵的兩個丫鬟連忙推著她進去了。


    隻見這姑娘五官精致,膚白貌雪,殷紅小巧的嘴巴讓人想一親芳澤,她有著芊芊細手,也堪稱一個絕色佳人。


    她穿著素色衣衫,上麵用銀絲勾線繡成一樹海棠花,花滿枝椏,壓低枝頭,頗有一種歲月靜好之感。


    隻是往下看去,她是坐在輪椅上的,下身的衣裙一絲都沒有皺,可見她的坐姿有多端正。


    這就是沈氏世家的唯一的嫡長女沈南枝。


    “哥哥。”她睜著眼眸,輕輕喊道,裏麵是蘊含著無限的依賴。


    沈以歸把被燙傷的那隻手背到身後,起身走到沈南枝的麵前。


    他緩緩蹲下,看著她,眼眸裏有了一絲情緒,仿佛謫仙有了煙火味。掃過她的腿時,眼裏閃過一點愧疚,隻是這情緒一下子就被他掩飾過去了。


    “對不起,南枝,有沒有怪哥哥最近沒有來看望你。”他道歉道。


    沈南枝搖頭,很乖的說:“沒有怪哥哥,我知道哥哥身為大理寺少卿,事務繁忙,一時間忘掉了我,也很正常。”


    沈以歸更加愧疚了,他背後的手慢慢攥緊。


    他摸著沈南枝的頭發,聲音淡淡的:“南枝,乖。”


    他也不知道說什麽,他總不知道如何與人相處,即使是自己的嫡親妹妹。


    沈南枝見他神色落寞,也想到了他在想些什麽。


    她自己推著輪椅,帶著那笨重的東西在沈以歸房內轉了幾圈,然後迴頭對沈以歸粲然一笑:“哥哥,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哥哥不用說什麽話,我隻要能看到哥哥就好了。”


    她這幅不讓人操心,假裝開心的樣子深深刺痛了沈以歸的雙眼。


    他起身,用手慢慢摩擦著輪椅上的扶手,語氣悠長。


    “南枝,我想帶你認識一個人,我相信你會喜歡她的。”他推著她來到窗前。


    外麵是鶯飛草長三月天,氣候溫暖,百花盛開,可是沈南枝隻能困於這方寸之地。


    沈南枝以前還是一個活潑亂跳的小姑娘,她的性子一向跳脫,總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她和沈以歸的性子正好相反,許多人都在懷疑他們不是親兄妹,當然,這種話他們是不敢拿到台麵上講的,畢竟他們兩個的確是親兄妹。


    別人都不喜歡和沈以歸待在一起,因為他性子實在太冷了,和他待在一起就感覺到很沉悶。


    可沈南枝不一樣,她以前就很粘沈以歸,即使他一天都不曾說幾句話。


    她就在旁邊嘰嘰喳喳的說,在他的院子裏撲蝶,賞花,沈以歸就在石桌上品茶、讀書,一片安詳之境。


    沈南枝對於沈以歸來說是黑暗的生命中的一束光,照亮了他內心深處的路。他生性冷清,但是不代表他喜歡孤獨,這個時候,沈南枝的熱情就顯得無比獨特和重要。


    最後,沈南枝也確實是他的光。


    那一年,沈以歸十三歲,沈南枝十歲。


    他們一起去臨安寺裏祈福,除了帶著幾個侍衛和丫鬟,便隻有他們兩個小孩子。


    沒想到遇到了仇家派來的刺客,他們想要的隻是沈以歸的命。沒想到沈南枝擋在了他的身前,那把銀光閃閃的大刀就這麽刺入了沈南枝的大腿上。


    她蒼白著小臉說哥哥走,沈以歸清冷的眸子裏滿是錯愕。


    後來,救兵趕來了,救了他們兩個,其餘的人全都為了保護他們而死。


    他滿臉血汙,抱著嬌小的沈南枝,跪在地上,他卻沒有哭,而是壓抑著情緒,小臉抽搐著。


    馬車內。


    他聲音顫抖,抱著沈南枝,明明自己身上也有幾處刀傷,他摸著沈南枝腿上流個不停的血。


    “南枝,南枝,別睡,哥哥在這。”


    沈南枝虛弱的睜開了雙眸,眸子裏沒有了以前的亮光,那亮光忽閃忽滅。


    她感到生命正在慢慢流失,可看到哥哥變成了這樣,她扯著嘴角笑:“哥哥……”


    “別說話,別說話,我們馬上就到家了。你看著哥哥,聽哥哥說話。”沈以歸倔強的說,“南枝……”


    後來,沈南枝被救了迴來,可是那雙腿卻永遠的壞了……


    那日沈南枝被救治的時候,小貓般的叫聲深深刻在了他的心間。他冷著臉,看著遠方,小小的拳頭緊握,似乎決定了什麽事情。


    他找到了那個背後之人。


    所有人包括他們的親屬都被他狠狠地刺了一刀,而那個刺的地方和他妹妹被刺的地方一模一樣。


    至此,他性子變得更加冷清,並且憑著鐵血手腕坐上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


    這樣才能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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