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年實在太累了,她“伴宿”的時候趁著輪值的空檔就想要出去走一走。


    這個時候已經是戌時過半了,她顫著身子走路,手蜷縮著,時不時的咳嗽一聲。


    她剛剛吩咐西澳去做別的事了,珠璣又不在,她身邊竟一個人也沒有。


    府內到處都是白色的東西,風一吹唰唰的響,徐年又是一個人,不禁心裏就有些慌亂。


    她一直在心裏默念著:不怕,不怕,罪有應得,罪有應得。我不怕,我不怕。


    說著這些她倒還真的不怎麽害怕了。


    她打算去小池邊看看,路過徐府正中的山林水石成景的大開門院子時,她不禁被這裏的景色吸引住了。


    以前她路過這時,這裏的景色還沒有那麽吸引人,今日這裏幽靜異常,又是晚上,月兒彎彎,徐年這時看著這景倒覺得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隻見這裏到處都是徐府斥巨金請師傅打著碎石,然後搬到這,慢慢雕成這樣的山,然後又打通了地底下的泉水,讓它在山內自然噴湧。


    山水間種著白蓮,現在是春天,蓮花還在生長,隻見它合包著,不願意舒展開來,如若是夏天,又是一副小荷才露尖尖角,唯有蜻蜓立上頭的別樣美景。


    但現在也不差,含羞帶卻的,如女子一般的典雅寧靜。


    這裏還種著許多樹,在晚上,徐年也看不清楚哪株是哪株。


    這時候她突然看到一名穿著銀色長袍的男子坐在樹後麵,看不清臉。


    她猜想,這麽晚還能在這的應該是那三人中的其中一個。


    他們這幾日都有事要和主奶奶商量才能留在徐府,留的這麽晚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


    徐年並不想深究原因,這和她沒有關係,也對她沒有好處。


    不過看這人的身形應該是沈以歸沈少卿大人。


    徐年不再停留,她加快了腳步,似乎不想與這人打交道。


    不曾想那人已經注意到了她。


    “二姑娘?”他的聲音本就溫和如林中山泉,雪中篝火,所以沈以歸的聲音在晚上顯得更加奪人心魄。


    他從那樹林裏起身,往後揮了揮衣袖,好像是在拍灰。


    如仙人般的他在拍灰,不知怎的,有點幻滅的感覺。


    隨即他漫步走來,衣玦翻飛,徐年的心不知怎的跳的很快。


    這又不是她家,怎麽……搞得她跟做賊一般?要心虛也是他心虛!


    她定了定神色,沒有剛剛那樣的慌忙了。


    “怎麽一看到我就要走呢?”他的眼睛定定的看著徐年,聲音沒有絲毫起伏,就好像在問很平常的事。


    徐年到有點好奇什麽東西能讓這位沈少卿大人的情緒發生變化。


    自她認識他以來,他好像就一直是這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樣,從未看到他有別的什麽情緒,就算有,也是生氣的冷清。


    或許是案子?徐年猜測。


    她想到這裏突然覺得有點好笑,她壓住笑意,有點拘謹的說:“沈少卿大人,隻是小女子不願意擾了大人的清淨罷了,所以這才離去。”


    沈少卿淡淡的看著徐年:“哦?難道不是因為心虛?”


    他思來想去這個姑娘是有點可疑的,所以他才會這樣說,也可以說是一種試探。


    徐年詫異,驚唿出聲:“大人何出此言?”她殷紅的嘴唇輕啟,好像是要邀請他品嚐。


    可沈少卿好像沒看到這一幕“美景”,還是淡著聲音說:“沒什麽,隻是希望二姑娘不要後悔才是。”


    徐年心下覺得有幾分氣惱,這人簡直是亂說一通,好好的光風霽月的人兒也隻會威脅別人,恐嚇別人,說著讓別人不喜的話。


    他又懂什麽?


    什麽後悔,她不會後悔的,她們都是罪有應得的,大伯父?他也配,徐年心裏冷笑連連。


    他這樣站在所謂道德的製高點上批評別人,從來不會去關注別人到底是為什麽會這樣做,這種行為就真的很高尚嗎。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她壓下心底的苦澀。


    她突然能夠明白為什麽當官的人即使有很多人擁護,卻也是那麽招人討厭,擁護他們是因為他們有權有勢,討好了他們許多事情皆可迎刃而解,而討厭他們則是因為他們喜歡多管閑事。


    徐年沒了以前恭敬的態度,用很平淡的口吻說:“我並不太明白沈大人你在說什麽,若無別的事話,小女子就先告退了。”


    她也沒等他說話就自顧自的走了。


    但是她轉身離去的時候又轉過頭說了一句:“大人,這麽晚了還是不要待在別人府上為好,這樣很不得體。”


    徐年生起氣來也是能氣死人的,比如說她這句話說的就很氣人。


    沈以歸滿眼疑惑。


    他有點不明白為什麽徐年突然轉變了態度,在原地停留了許久才走。


    又是少卿大人疑惑的一天。


    徐年自己也不知道她為什麽會對沈以歸的態度那麽奇怪,明明她對謝長安的態度並不在意。


    就是如果今天是謝長安來說這番話,她是絕對不會生氣的,甚至內心不會起絲毫波瀾,因為不在意,所以不在意。


    也許事情正向著不可挽迴的境地走去。


    他們二人也沒察覺到有一個人一直在暗處看著他們,那就是珠璣。


    她手裏拿著絨毛鬥篷,上麵的毛是上好的狐狸毛,她拿在手裏都覺得溫熱。


    她本想給徐年送去,卻在路上遇到了他們二人在講話。


    珠璣一直清楚自己被安排到徐年身邊的任務是什麽,所以她選擇在暗處觀察他們,看有什麽其他的收獲。


    她看著二姑娘情緒上的變化,珠璣心下滿是了然,看來世子爺需要抓緊了,否則就被人搶走了。


    她想到世子爺時,臉上忽的有些許落寞,但是很快就被她掩飾過去了。


    她追趕上徐年,臉不紅的說:“姑娘,披著吧。”


    徐年看著她手裏素淨的衣衫,微微滿意的點頭,穿這個倒也不會壞了規矩。


    珠璣服侍她穿上後,徐年就又迴到了靈堂。


    看著靈堂內如先前一樣肅靜,徐年鬆了一口氣,沒有發生什麽最好,否則又讓人借題發揮就不好了。


    她又跪在那,垂著眼眸,不知道在想什麽。


    珠璣迴到房裏晚上照常寫紙條,就像是寫日記一樣。


    紙條上的內容是:沈以歸和姑娘說話,姑娘情緒上變化很大。


    謝長安沒過多久就收到了這張紙條,他修長有力的手摩擦著紙條,神色不明。


    沈以歸是嗎?真是好,這麽快就想勾搭我的人了。


    你個娘娘腔,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


    唉,那小丫頭還沒生過我氣呢,不對,生過,那次忍不住抱了她之後。


    他想到這臉微微泛紅,現下想起都覺得是昨日發生的事。


    沈以歸那家夥到底說了什麽能讓徐年情緒那麽大。


    沈以歸……對了,徐智的死。


    他想到這裏眉毛也隨之緊蹙,看來得加快動作了,否則徐年便有危險。


    他腦海裏已經有了一個成型的計劃,就等著收網捕魚了……


    到了第二天早晨,徐信用新帚掃去棺上的浮土,傾倒在炕席的下麵,謂之“掃財”,隨後他又在棺角墊一銅幣,謂之“掀棺”。


    徐老太太眼睛紅紅的看著自己的乖孫做這些。


    然後徐信大喊一聲,就將喪盆摔到地上,一聲脆響,喪盆竟然沒有碎!


    話說這喪盆形如扁擊,底正中有一孔,裏磚上,磚糊以紙,作書套形,摔的時候一定會粉碎。


    可這竟然沒有碎,這可是大大的不吉利。


    今早一個小丫鬟焚香的時候,那香也斷了三次,把人家小姑娘給嚇壞了,到了徐信手上,那香才勉勉強強插上了。


    可現在又出了這樣的事,這讓人怎麽想?


    眾人皆是驚懼,徐老太太最先反應過來,她大哭:“孩兒,安心的去吧,我定為你找出真兇。”她以為是徐智的冤魂還未散去,定還在這徐府內。


    徐信不信這個邪,他挑起眉頭,第二次大喊,二次摔喪盆,喪盆還是沒碎。


    這下靈堂內的聲音止不住了,有幾位老大人說的話也漸漸不好聽了。


    “孝子孝孫摔喪盆得虔誠,得用心,你呀……”


    “我看不是因為這個,是這徐智死的不明不白,冤魂還遲遲不可散去呀。”


    “誒,話可不能這樣說,我看就是徐信不能來摔這個盆。”


    主奶奶聽到這話不高興了,沉著聲音道:“我孫兒是嫡親的長子,怎麽就沒有資格了,難不成要庶出的子弟徐賀他們做嗎!”


    主奶奶就算很傷心,可這威嚴還是有的,一下子就鎮住了這幾位老大人。


    “奶奶,讓我再試一次吧。”徐信道。


    主奶奶點頭。


    他第三次大喊,三次摔喪盆,它依舊好好的呆在那。


    這個時候大家的眼神都變得微妙起來。


    “這個喪盆一定有問題!”徐信道,他壓抑住脾氣說。


    “好了,就讓徐賀來試試吧,說不定他就可以了,別耽誤出殯的時辰。”一個老大人歎氣道。


    主奶奶也知道這事非同小可,就算再想維護自己的孫兒也得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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