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金花嚇了一跳,她萬萬沒想到,自家閨女竟有這種心思:“月英啊,你瞎想什麽呢?咱們家雖然不富貴,可你是好人家的閨女。咱們好好的閨女,怎麽可能給人做妾?等你陪完讀出來,讓你爹給你找戶不輸你香秀姐的人家!”


    沈月英一聽她娘這麽說,一時間豬油蒙了心眼,隻認為她娘也偏心,跺著腳道:“娘,她沈忘心能嫁給大少爺,憑什麽我就不能嫁?再說了,大少爺的才華品貌,有誰比得上?我才不要像香秀姐一樣嫁給莊稼漢,天天在地裏討生計!”


    吳金花正要說話,忽然聽沈富貴問道:“可我聽人說,張大公子不是進了牢?”


    沈月英抿嘴笑道:“爹,您怎麽不想想。大老爺他好歹是四品京官,怎麽可能看著大少爺坐牢?這大少爺前腳剛進牢,他就直接去了州府,讓太守大人發話,把人給放出來了。”


    沈富貴聞言沉默了一會,突然說道:“難得孩子喜歡,張大公子我見過一麵,確實不是村裏的莊稼漢比得了的。那死丫頭不惜福,月丫頭要是能去,也是一樁好事。”


    吳金花愣住,半晌才出聲:“可是……”


    沈月英得了他父親的話,已經高高興興地進了屋裏梳妝。


    沈富貴看了拿著半麵鏡子照來照去的沈月英,扯過吳金花低聲說道:“你傻了嗎?要是月丫頭真能得了張大公子青眼,阿恩是她親弟弟,以後的前程能差嗎?再說了,那可是張家大公子的妾室,哪是一般人家比得了的?”


    吳金花一向對沈富貴唯命是從,聽到沈富貴都這麽說,也就暗暗說服了自己。


    沈月英沒有在家裏多待,沈家被那群混混砸得亂七八糟,除了幾床破被子什麽都沒了。她在家裏住不慣,隻過了一晚就讓沈富貴送她迴了張府。


    沈月英迴到張府之後,很快就到了夜裏。


    江州的深秋,夜裏已經開始打霜了。一輪明月掛在天幕上,漆黑夜空一片雲也沒有,月華傾泄在屋頂的瓦片上。瓦上是一層薄薄的秋霜,滲著幾分寒意。


    張府一間廂房裏,已經燒起了炭爐。


    一個穿著綢衣的少年跪坐在蒲團上,微濕的長發散開披在背上,麵前擺著一條矮案,上頭一副柳體寫得太過鋒芒必露,若不是他每一筆每一劃都端著柳體的架子,看著極為克製。恐怕,就要變成一手肆意妄為的狂草,連綿迴繞,叫人看不清楚。


    他隻在牢裏住了幾天,可牢裏的環境卻已經成為他的噩夢。


    不知睡過多少死人的幹草堆,成群結隊橫行而過的老鼠蟑螂,簡直難以入口的泔水一樣的飯菜……


    張彥遠抬起手,看了眼自己有搓破皮的手背,眼神沉了下來。


    沒辦法,無論怎麽洗。他都覺得身上始終有股味道,是牢裏陰沉沉的潮氣,就算用上最名貴的熏香,也掩蓋不了身上發出來味道。他甚至覺得,是自己的內裏也開始腐爛了,周身才會有這麽難聞的臭氣。


    “夜深了,少爺……”外頭傳來丫鬟微微顫抖的聲音。


    “滾。”潔白的宣子上暈開一大片墨跡。


    終於,外頭安靜了,可張彥遠卻覺得自己心裏關了頭野獸,如果不做些什麽,它永遠都不會不知道饜足地啃噬他的心髒!


    緊接著,外頭響起一個少女嬌柔的聲音,羞羞澀澀地問道:“少爺,我是月英。”


    半晌,許是他一言不發,那少女又補充道:“少爺忘了嗎?我是蘭兒小姐的陪讀,沈忘心的姐姐沈月英。”


    沈忘心的姐姐沈月英?張彥遠驀地站了起來,雙手拉開房門,伸手抬起沈月英的下巴,盯著她看了片刻。


    “很好。”忽然露出一個稱得上溫柔的笑容,“你——想要什麽?”


    炙熱的唿吸打在沈月英臉上,她咬牙雙手攀上張彥遠的脖頸,整個人癱軟在他懷裏。


    張彥遠勾了勾嘴角,一個打橫把人抱了起來,向臥房中間的大床走去。


    “少爺,蠟燭。”沈月英抓住張彥遠的袖子,小鹿一樣濕漉漉的眼睛,看了眼矮案上點的蠟燭。


    那是整間房裏唯一亮的蠟燭,可在這個時候,也顯得過於亮堂了。


    張彥遠聞言看了一眼,將人放在床上,直接用冷茶撲麵了燭火。茶水打在宣紙上,暈開了一片墨跡,原本還算端正的柳體,一下子被暈成了一紙狂草。


    任由冷風灌滿他薄薄的綢衣,吹得他遍體冰涼。


    他打開房門,迎著冷風走了出去。


    餘慶縣——


    終有一天,他會迴來的!


    第二天清晨,沈月英在溫柔的錦被裏醒來。床上隻剩她一個人,可身上的一切痕跡,都在告訴她,昨晚的事情確實發生過。


    出來之後,卻見幾個丫鬟進了院子,用古怪的表情看著她。


    沈月英仰起下巴,一邊絞幹頭發,一邊問道:“少爺可是在用早飯?”


    “你不知道嗎?少爺昨天夜裏就走了。”一個丫鬟向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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