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載:帝發刑徒七十餘萬人,穿三泉,置棺槨,江湖海河,山川形勝一而攬之。上具天文,下陳地理。又以人魚膏為長明燭,兼瑪瑙,隋珠,金銀,美玉,綢緞不一而足。邪劍鎮之。


    這裏是皇陵,沉寂已久。


    穿過李澤出現的石門,才算是進入帝陵腹心。一條長長的甬道連接,周圍牆壁安放著永不熄滅的長明燈。走過甬道,再繞過三重宮門,整個內城的景象便一一呈現。


    此等構建,分明是一座沉寂地底的王宮帝都。所有的街道,鍾樓,城防,宮殿,民居。悉數仿照玉京城模樣,一比一還原,一花一木,一磚一瓦,全都如此。不同的是,街道以烏瓷,城防以精鐵,宮殿以美玉,民居中塞滿了黃金,就算是最為平常的樹木,城河,也是裁出來的玉片作葉,細膩無比的銀沙作流,寸金鑲玉,明珠作星。光照瑩瑩,幾欺天日。


    到處彌漫著氤氳紫氣,以及嫋嫋清香,這是架構宮殿,號稱千年不腐的金絲楠木發出的色味。


    富貴莫數帝王家,誠不虛也。


    可憐這座帝陵的主人,到死都想著帶走生前的一切,繼續在陰間稱孤道寡。那石門外的大鯢潭底,不知道又有多少普通人屍骨化成泥沙,怨氣聚集,才養得大鯢通靈。


    一旦入承天門,就是皇陵內城。過萬壽門,太極宮,李澤穿堂入室,最終進入了內城最巍峨的宮殿——太廟,他輕輕將令狐慧怡放在空蕩蕩的大殿中央,徑直走至殿中陳列的畫像前,每幅畫像金絲描邊,用紙用墨俱是上乘,畫中列位先帝遺風依稀可見。


    李澤緩緩跪倒,三拜九叩,十四幅巨大的畫像,他一一叩拜。花費了極長的時間方行禮畢。末了,李澤抱起令狐慧怡,不發一言,出了太廟,過太極殿,進入小太廟,此處隻供奉著一位皇帝,也就是帝陵的主人——魏道陵。


    推開殿門,李澤竟是淚眼模糊,


    "陛下,我大興,複國有望矣。"


    低沉苦澀的話語穿過密密麻麻供奉著的牌位,甚是駭人。整個大殿泛著冷冷的光,並不如其它地方被金光照的通明。


    李澤點起四角明燈,殿中景象這才一一浮現。眼前好大好高一張長桌古色古香,桌下一口烏木棺材,桌上從高到下一排又一排的牌位,正中央一塊寫著"大興神武皇帝魏道陵之靈位",左邊一塊"興故尚書安公諱和之靈位",右邊一塊“興故征寇將軍淩公諱雲之靈位”,不同的是,淩雲的牌位尚未點紅,也就是說其人尚未去世。


    一塊塊牌位數下來,竟有百塊之多,其中隻有十九人的牌位未注紅,包括"興故尚書令李公諱澤之靈位",以及一塊未注紅而注金,上寫"供奉陽明祖師王宮韶之神位",眾多紫檀木牌位靜靜矗立,發出幽幽光芒,其帶來的壓迫和肅穆宛若真有一群人立在對麵。


    李澤大有一慟的心思,緩緩從牌位前一一走過,指著每塊牌位低聲自語:


    "尚書老大人,自您老人家去後,我大興便一日不如一日,陛下一意孤行,四海狼煙不熄,老夫戎馬倥傯數十年,終是沒有挽救頹勢,隻好蝸居在這地底陰暗角落,得待複國機會。"


    "所幸啊,蒼天不絕魏家社稷!"


    "藥眠兄,奉樞兄,子華兄,我等百年不死,所求已現,龍台一別,不想時日竟如此之久,義潮於夜深人靜之時,也不免感慨舊事。"


    "大陣初啟,棋已入局。繼盛兄,菲淹兄莫非真想做壁上觀?"


    "王兄大才,神之聽之,還望九天之上,助我等成此大功。"


    ……


    老人身子倏忽一轉,背對牌位,正對仇讎,合眼慨聲道:


    "滅燕滅易滅冀滅徐滅鄴滅韓滅梁滅新滅岱滅華滅靈滅吳滅荊滅漢滅越滅錢,兵出少骨而天下大定。"


    "蛙居此等二百年,六星犯宮,有人來此,豈非天意乎?"


    隱忍至此,終是一掃胸中塊壘,不免放肆長笑。


    李澤扶起令狐慧怡,左掌一股綿綿內力輸進體內,喝道:"起來!"


    令狐慧怡頓感眼前一亮,"啊"的一聲尖叫。


    "別……別脫我……別脫我衣服……元拯哥哥。"癡癡醒來的令狐慧怡依舊停留在受辱之時,手足胡亂揮舞,李澤冷著臉並不管她,良久之後,後者才發現所處之地不再是九原。


    整個殿中幽暗,唯有幾點燭火如豆,借著微光看去,映入眼簾的是十個紙紮的小人,不同的是,小人或手,或足,或腦袋總有一處已經風幹見骨,其他部位卻是紙紮,可見當時是將兩個孩子分屍成五,再各取紙紮成了新的一個小人。


    其他小人倒還好說,唯有兩個四肢是紙,腦袋是真人的小孩讓令狐慧怡心神驚悚,害怕至極。十個小人的左手同時指向烏木棺材,民間所謂接引童子,死後求長生不死的邪魅道法,不想被陵墓的主人效法。


    棺材前一塊老大的玉石,周圍剔透玲瓏,中心一道紅芒,滲出森森冷光。再往上,就是寬大的長桌,以及數以百計的牌位了。


    令狐慧怡見如此恐怖,不自覺身子向後退縮,正好碰上李澤雙腿,抬眼相看,一張亂糟糟粗臉正好迎來。她嘶喊道:"你……你是鬼麽?元拯哥哥不要我了,你……你別殺我。"


    李澤正色道:“我不是鬼,卻比鬼更可怕。姑娘,你擅闖皇陵罪無可恕,不過事急從權,老夫有一法能送你離開這裏,前提是你得答應老夫一件事。”


    令狐慧怡幽幽道:“那……你是……人了?”


    "該死不死的前朝舊臣,算得上半個人。”


    "前朝?"


    "興。"


    "魏道陵!"令狐慧怡腦袋一空,雖然二百年過去了,前興神武皇帝的鴻業孽行還是一代一代的傳下來,在普通人眼中,魏道陵無外乎是個邪祟的存在,她自小在深閨,魏道陵的惡跡依舊可以傳進她的耳朵。可想而知這個皇帝曾經是多麽不可一世。


    "住嘴,神武皇帝的名諱,豈是你這草民直唿的。你想不想出去?"李澤一聲暴喝。


    "想……"令狐慧怡脫口而言,又補道:"那這裏是,皇帝的墳了?"


    李澤沒好氣頂道:"自然是。”


    他不想再和這個傻乎乎的女子囉嗦,走到玉石前,深深鞠了一躬,肅穆道:"閣下昔日隨陛下,何其風流,今欲借閣下之力,再造社稷,不使閣下通天之能,埋沒此地底枯塚,還望鼎力相助。”言訖,伸手探進玉石,猛然抽出那柄隱吐紅芒的長劍。


    一霎時,整個皇陵所有的金光瞬間暗淡下去,正對魏道陵一幹牌位的數千塊牌位,紛紛倒塌。


    李澤持劍桀笑:"好邪物,好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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