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寧煙不是沒有見過染了病的百姓。


    她從今日踏進揚城城門,滿目所望皆是瘡痍。


    百姓們瘦骨嶙峋,身子仿佛風稍吹一下都要散架。


    “哼。”少年冷哼。“你們這些個當官的都是惡鬼,你們以後都要下地獄!”


    少年咬牙切齒,若不是力氣不夠,他恨不得撲上前去咬沈寧煙兩口。


    沈寧煙皺眉。


    她倒不是生氣少年這般惡毒的詛咒她,沈寧煙疑惑為何少年會對當官的抱有如此大的怨言。


    “我不是當官的。”沈寧煙輕聲對少年說道。


    “你不是當官的你抓我幹嘛?”少年仍然語氣囂張,充滿濃濃敵意。


    ……


    這人怎麽還倒打一耙了。


    “是你要害我,我不抓你,等著被你欺負嗎?”沈寧煙哭笑不得。


    她這一生經曆過多少事情,見識過多少壞人。沈寧煙看麵前這少年,雖然說話尖酸,但不像會做壞事的樣子。


    少年理虧,說不出話來。


    “你答應我,我放開你,你也不要跑,有什麽事情我們好好說。”沈寧煙很是耐心,竟與少年打起商量。


    少年目光閃爍,似還是對沈寧煙有所懷疑。


    “我令牌在你手上,你若是不給我,我迴不去太守府的。”沈寧煙看出少年不信她。


    少年驚訝,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胸口的口袋。


    “行。”末了,少年還是答應了沈寧煙。


    沈寧煙鬆開手,少年朝後退了好幾步。


    “你要幹嘛?”他狐疑的上下打量沈寧煙。


    沈寧煙生得好看,一身月白衣裳,即便是未施粉黛,亦有另一番風情。


    她與這座城格格不入,沈寧煙仿佛是天上的,少年看她時眼神都帶著一些膽怯。


    “你迴答我三個問題。”沈寧煙對少年說道。


    “一,你為什麽要偷我東西?”


    “餓了,沒錢,偷點銀子買饅頭。”少年偏過頭,迴答的格外敷衍。


    “二,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不想說,望著沈寧煙的眉頭皺得更緊。


    “我雖然不是當官的,但你們這太守也要聽我幾句話,萬一我把此事告訴太守,殃及到你家裏人,那可就……”


    “我叫柱子!”


    沈寧煙威脅的話還沒有說完,柱子趕緊說出了口。


    看來李貴琨在百姓眼裏真是窮兇極惡,沈寧煙提起他時,分明見到柱子眼裏的厭惡和驚恐。


    “三,你家在哪裏?我們送你迴去。”沈寧煙歪著頭,細細打量麵前的少年。


    柱子年紀不大,看樣子也才十二三歲,如今已經深冬,還隻著了件單衫。衣服上麵縫了好幾個補丁,瞧著已經破舊不堪。


    “不用。”柱子一口迴絕了沈寧煙的好意。


    沈寧煙往前走了兩步,與柱子靠近了些。


    “我說了我不是當官的,我們是皇上派來幫助你們的。”沈寧煙對柱子格外耐心,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她也不怎麽喜歡李貴琨,今日進到太守府,一看滿桌子的菜,沈寧煙心裏就不太舒服了。


    外麵民不聊生,李貴琨招待賓客卻是大魚大肉,十分奢侈。


    “皇上和李貴琨是一夥的。”柱子性子倔強,任沈寧煙怎麽說,他都咬定了沈寧煙不是好人。


    “皇上和李大人是不是一夥的我不知道,我隻知道皇上喊我們來是治理瘟疫的。我才來揚城,什麽人都不認識,連李大人都是頭迴見麵。你一張嘴就把我和李大人相提並論,是不是對我不太公平?”


    沈寧煙伶牙俐齒,說話條理清晰,柱子思索片刻,竟覺得沈寧煙有理。


    “既然我們來了,你唯一能信的人隻有我們。”沈寧煙繼續勸柱子。“就算你不願信我,這麽晚了,你還不迴家,你爹娘擔心起來怎麽辦?我送你迴家是出於好心,沒有惡意。”


    她這樣決定,一是確確實實覺得天色暗了,柱子年紀又不大,怕他在路上遭遇危險。二是趁機探探揚城百姓都過得些什麽日子。


    “這兒別說晚上了,就是白天看起來也是座空城。”柱子自嘲般的笑。


    沈寧煙啞然。


    她從前不覺得自己有仁義之心,畢竟重生後,沈寧煙滿腦子都是為自己和母親報仇雪恨。可看見眾人過得淒慘,沈寧煙又不禁為止難受。


    “走吧。”柱子不耐煩的打量沈寧煙。


    沈寧煙欣喜,拽著薑近安的衣袖跟在柱子身後。


    “他不能跟著。”柱子警惕,生怕沈寧煙算計,把他告去了李貴琨麵前。


    要真如此,他這條小命都保不住。


    “他天生癡傻,不會起什麽壞心的。”沈寧煙將薑近安拉到自己身旁站定。“再說了,他是我夫君,我總不能送你迴家,把他和丫鬟留在街上吹冷風吧。”


    感受到薑近安身子微顫,沈寧煙以為他冷,便讓蘇荷把帶出來的披風給薑近安披上了。


    柱子仔細打量了薑近安好多眼,看他麵容呆滯,真如沈寧煙說的那般是個癡傻兒。柱子這才稍稍放心,側身往街上走去。


    沈寧煙和薑近安跟在他身後,幾人繞了好幾條巷子,才拐進了一個土屋。


    一路上,許多百姓沒有房屋可住,隻能流落街頭。


    他們有的鋪了張草席,蜷縮著身子將就入睡,有的更加可憐,隻能睡在地上。


    沈寧煙鼻子發酸,幾度落下淚來。


    進到屋子,沈寧煙便被撲麵而來的灰塵嗆得咳嗽。


    “噓。”柱子迴過頭,手指湊近嘴唇,示意沈寧煙聲音小些。


    這個點,如果沒什麽事情可做,確實到了該休息的時候了。


    柱子繞過一麵牆。


    “柱子迴來啦?”一個婦人的聲音響起。


    想必這就是柱子的母親,沈寧煙總算把柱子安全送迴家裏,終於徹底安心。


    “娘。”柱子輕輕喚了一聲。


    “別過來!”


    柱子剛要邁腿,婦人連忙喊住他。


    “你怎麽這麽晚才迴來呀?”婦人不知牆背麵還有人。


    四周不時傳來痛苦的聲音,夾雜著咳嗽聲,婦人察覺不到沈寧煙和薑近安在也是情理之中。


    “我出去找吃的了。”柱子乖巧迴答。


    “你爹已經睡下了,你也快去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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