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知府府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但戰爭還沒結束,鷹老大仍在負隅頑抗。官兵的數量比他想象中要多,他完全是輕敵了,但是想退也沒法退,因為山已經淪陷,山下全是官兵,他進退無路,隻能拚了全力打。


    齊大把少爺帶迴來之後,任務就算是完成了,剩下的交給皇上的禦林軍就沒什麽問題,所以,它們打算第二天就打道迴府,當務之急是讓少爺跟爹娘團聚。


    方清聽聞齊小鬧迴來,立刻讓廚房給做了好些好吃的,然後親自出來迎接,笑道:“小鬧,還記得我嗎?”


    “記得啊清姨,你成親我還去了呢。”齊小鬧知道她跟謝如清關係近,凡是她娘親近的他都親近。


    方清上前摸摸齊小鬧的頭,“好小子,都快跟我一樣高了,你娘怕是要不認得你。”


    “不會的,我娘說我化成灰她也認得。”齊小鬧拍拍身上的土說,“我得洗個澡,都餿了。”


    “少爺,可不能胡說!”齊大聽見化成灰這樣的字眼心有餘悸,立刻糾正道。


    方清笑起來,“沒事,我們小鬧往後福氣大著呢,大家都先休息一下,我去準備洗澡水,明天清清亮亮的迴京城去。”


    “清姨,你跟姚大人什麽時候迴京?”齊小鬧問。


    “我倆得在青州繼續幹啊,差不多三五年吧,看這邊情況如何,到時候迴京,你說不定就能娶媳婦了。”方清玩笑說。


    “那夠嗆。”齊小鬧搖頭歎氣,“我爹說我二十之前不能成親。”


    方清喜的哈哈笑,“這恐怕由不得你爹,你就這條件,再有兩年媒人都能踏破門檻了。”


    這天齊小鬧睡得很踏實,因為他潛意識裏知道自己徹底安全了,已經迴到了家的範圍,他身邊守著的都是關心他的人,他不需要再警惕小心,睡覺還要帶著刀。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一起來,齊大就告訴他,鷹老大昨天夜裏被活捉了。齊小鬧有點不敢置信,“鷹老大竟然沒有自盡嗎?”


    鷹老大那個人,放在亂世沒準兒能成個梟雄,他有魄力有膽識,也有骨氣,寧可自盡也不會被俘虜,說實話,齊小鬧昨天有那麽一瞬間,曾經對鷹老大扼腕歎息。


    “是要自盡來著,被人攔下了。”齊大說,“活著的匪幫老大比死了的有價值,關他在天牢裏還能警醒其他土匪呢。”


    大概還有一點,皇上擔心鷹老大跟廢太子還有什麽不知道的秘密,所以一定會將他帶進京城審問。


    “姚大人這邊沒什麽麻煩了吧?”齊小鬧要走了有些不放心,遂問道。


    “鷹老大伏誅,廢太子死了,麻煩自然沒了,但爛攤子夠他忙的。”齊大說,“少爺你就放心吧,姚大人也是金貴人,皇上不可能讓他出什麽事,派了五萬兵在附近守著呢。”


    齊小鬧便放心了,吃過午飯,跟方清還有姚政告別後,齊小鬧便跟隨齊大一起踏上了迴京之路。


    一行人剛出青州地界便遇上了張照等人,黑叔特意派他們來接應齊大的。


    “張照!”齊小鬧久違大冷臉,高興得不得了,老遠便同他打招唿。


    張照自從齊小鬧失蹤,心裏就沒寬鬆過,他一直自責是自己的疏忽才導致齊小鬧失蹤,再加上上次又致他受傷,心裏更是過意不去,所以黑叔派他來,他便一路快馬加鞭來了,隻求在救人關頭能使一份力,但沒想到還是來遲了。


    “齊少爺。”張照馭馬上前,打馬而下,眼睛盯著齊小鬧,確認他有沒有斷胳膊少腿之類,“齊少爺可還好?”


    “好著呢!”齊小鬧原地轉了兩圈,然後一躍而起跳掛在張照的肩膀上,像個三歲娃娃似的撒嬌,“張大照,是不是特別想我啊!”


    張照先是臉一黑,隨即又有些不好意思,他不習慣跟誰親近,唯獨這小子膽大包天敢在老虎頭上拔毛。


    “嗯,特別想。”張照別別扭扭地小聲說。


    聽見的兄弟們都傻眼了,誰能想到張大護法還有這一麵呢,聽聽這軟和勁兒!


    “上次對不起了啊張大照。”齊小鬧從人身上跳下來說,“我不是有意不給你麵子的,實在是身在敵營身不由己,你千萬原諒我啊。”


    張照當時是非常生氣的,但在看到齊小鬧受傷後就什麽脾氣都沒了,剩下的隻有自責。


    “以後不能這樣淘氣了,”張照故意板著臉說道,“更不能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婆婆媽媽的呢。”齊小鬧氣死張照不償命地說。


    周圍兄弟都笑起來,搞得張大護法很是沒有麵子。


    大家笑完了,齊大對張照道:“有勞你跑一趟了,迴頭一定親自登門感謝黑叔。”


    張照這才想起來沒說正事,“我是專程來接齊少爺去濟南的,慶陽侯還有夫人此刻都在濟南府等候小少爺。”


    “啊?”齊小鬧吃驚道,“我爹娘都來了啊?”


    齊大亦是沒想到,看來是消息傳迴去之後爺跟夫人坐不住了。


    “對,昨日剛到的,若非黑叔攔著,他倆就跑來青州府了。”張照道。


    “那快些走吧。”齊大估計爺跟夫人肯定心急,得快些迴去才好。


    一行人匯合之後,沒有耽誤,快馬加鞭連夜趕去了濟南府。


    齊晏之跟謝如清此刻還不知道自家兒子已經安然無恙,正朝他們飛奔而來,心裏還惴惴不安地惦記著,吃不下睡不著的。


    “怎麽還沒消息呢?”謝如清如坐針氈,一會兒便要起來在屋子裏轉悠,“齊晏之,要不咱去青州吧,離得近些方便傳遞消息啊。”


    齊晏之捧著一本書故作鎮定,他心裏也著急,但他不能表現出來,否則兩人一塊著急,會更叫人心焦。


    “夫人,你先坐下歇會兒,若是睡不著,陪為夫讀讀書如何?”齊晏之安撫道。


    “你看我像是能看得進去的樣子嗎?”謝如清坐下來歎氣,“別說我了,你這一晚上揭了幾頁啊,看不進去還非要做樣子,你當我看不出來?”


    齊晏之笑著放下書,“夫人明察秋毫,心思縝密,為夫自歎不如。”


    謝如清無奈,也跟著笑了起來,笑完了又歎氣,“人啊,所謂的鎮定都是自己騙自己的,自從小鬧走了,我這心裏就沒鎮定過,沒消息的時候倒也罷了,往絕望了想想也就認了,可一旦有了消息就又開始七上八下的,現在更好了,如坐針氈,要是我有對翅膀,這會兒早飛了去了。”


    齊晏之握著她的手說:“不是不能去,隻是去了咱們幫不上忙,姚政那裏想來也亂,不如靜聽消息,有黑叔有齊大還有皇上的幾萬精兵,若是救不迴來,那興許就是命,能救迴來的話,這會兒說不定已經在路上了,最多再有一日,不論是什麽消息都能傳迴來。”


    可不就是緊張這個麽,謝如清歎氣,這就如同等候老天宣判,揪著心呢。


    兩人就如此揪心又期待地等了半宿,天將明的時候,他倆終於聽到了久違的兒子的聲音。


    彼時謝如清正趴在桌子上打盹兒,耗了兩宿,再如何也撐不住了,後半夜和衣眯了一會兒。齊小鬧在院子裏喊娘的時候,她還以為是做夢,畢竟這些年,她時常能在夢裏聽見小鬧喊:“娘,你可想我了!”


    直到齊晏之將她喚醒,她才如夢初醒,“是小鬧嗎?”


    齊晏之抱著她,在她額頭上落了個吻,“是咱兒子,他迴來了。”


    謝如清險些站不穩,那一刻眼淚一下子就湧了上來,隨後,她就是在模糊的視線裏,看見了站在門口的齊小鬧。


    “娘!”齊小鬧還像從前那樣,直接從門口跳到她娘麵前,二話不說就抱著他娘的脖子親,“我可想你了,你想我了不?”


    謝如清的眼淚到底沒忍住,一邊流著一邊笑,她抱緊了兒子,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真是不爭氣啊,她心裏怪自己,不能平常心地跟兒子重逢,她一哭,小鬧肯定會自責。


    “娘,你別哭了啊,你要不打我一頓吧,我把你惹哭了,爹會打我的。”齊小鬧也惦記他娘,但他的惦記跟謝如清不是一碼事,他自己心懷抱負,胸有成竹,但他娘卻是忐忑不安。也就是這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不在這些年,他娘肯定難過死了,大概說不定,是以為他死了的。


    “你娘那是喜極而泣。”齊晏之看著娘倆說。


    謝如清此刻也緩了過來,笑著說;“是啊,我這是喜極而泣,你迴來就好,娘這是許久不見想你呢。”


    齊小鬧看看爹娘的眼色,然後沒事人似的討好笑,“娘,我好好的呢你看,什麽事也沒有,我已經長大了,能應付險情,您以後就別老為我操心了,會長皺紋的。”


    謝如清噗嗤笑起來,指著兒子的鼻子說,“你這熊孩子就沒個正經。”


    隨後又摸摸兒子的臉,比劃了一下個頭,感歎兒子竟然已經長大了,都長過自己肩膀了。


    一家三口重逢,其樂融融,大家都默契地沒有說不好的事,隻是說說笑笑,吃過早飯之後,又一起見了黑叔。


    “好小子!”黑叔再見齊小鬧,除了感慨就是欣賞,說真的,便是他當年這個歲數,進了賊窩也不見得還有命,這小子竟然能全須全尾地迴來,還一舉端了鷹老大的賊窩,就憑這點,他在江湖上就能封神了。


    “我聽張照說,端了賊窩你這次功不可沒,好本事啊小子。”


    “嘿嘿,黑叔,我也就是運氣好。”齊小鬧在黑叔麵前不敢充大,十分謙虛,“也就是我長得比較討人喜歡,在哪都吃得開,人家才叫我忽悠了,其實啥本事沒有,這些年讀書也荒廢了,也就光長個頭了。”


    逗得黑叔哈哈笑,這小子不光長了個頭,人情世故都通了,本來就是個人精,曆練這些年可更了不得,哪怕他什麽本事沒有,就憑這腦子這嘴皮子,將來也是個人物。


    若不是齊晏之就這麽一個寶貝疙瘩,黑叔是真想把齊小鬧留在身邊悉心培養,將來必是青出於藍的大人物,但同時又覺得,這麽個人才,放在江湖上多少浪費,不如去折騰朝堂吧,說到底,民生安康還得看上位者的本事。


    “我聽說你還帶迴了四隻狼?”黑叔沒有談論起它,問起了狼的事,“可讓你黑叔我漲漲見識,我活這大半輩子還沒近距離接觸過狼呢。”


    “你等著啊,我去喊它們來。”齊小鬧立刻跑去門口,曲指成哨,吹了幾聲長哨。


    然後沒多久,大家便驚訝地看著四隻狼先後跑向了黑叔的院子,這四隻狼一直跟著齊小鬧,齊小鬧見爹娘的時候便老老實實待在另一個院子裏。黑叔的手下開始都害怕,不敢上前,後來發現四隻狼脾氣好得很,比個狗還老實,都覺得新奇無比。


    更驚奇的是,聽見哨聲一起那一刻,原本老老實實的四隻狼竟是拔腿就跑,這可是狼不是狗,也不知主人是怎麽馴養的。


    “這也太神奇了。”


    “是啊,第一次見這麽聽話的狼。”


    黑叔的手下紛紛議論著。


    黑叔見四隻狼一起湧進屋裏的時候,也嚇了一跳,四隻狼說大不大,但這麽一起進了屋,視覺上還是挺震撼的。


    “好家夥,你小子厲害啊。”黑叔忍不住站起來走向四隻狼,四隻狼隻是有些戒備地瞪著他,大概是因為黑叔氣勢比較強,但都沒有任何動作。


    “嗐,也沒有,就是它們野性未成的時候就跟著我,我們一起玩久了便熟了。”齊小鬧說。


    謝如清更是嚇得不輕,她一個宅門女子,別說狼了,狗都沒接觸過,一下子四個大家夥杵在眼前,好半天沒緩過神兒來。


    “娘,你別怕,它們不輕易傷人的。”齊小鬧站在她娘麵前,當著甲乙丙丁的麵跟她親近,然後執著謝如清的手依次撫摸四隻狼。


    甲乙丙丁便知道,謝如清是齊小鬧親近的人,於是便主動靠近謝如清,盡管它們比狗還溫順,但謝如清還是有點害怕。


    “小鬧,它們以後是不是要住在咱家啊?”謝如清光想想以後家裏住了四隻狼就哆嗦。這倒是好,有四隻狼在,以後說不定還會生狼崽子,府裏都不用看護了,誰還敢上門啊。


    “不出意外,它們是得住咱家的。”齊小鬧說,“它們隻認我啊,沒我約束著,恐怕會咬人的。”


    還咬人!謝如清更哆嗦了。


    齊晏之卻道:“以後若有機會,還是把它們放養山林吧,到底不是圈養在家裏的東西,對它們也未必好。”


    這倒是的,本就不是貓貓狗狗的,以前在山上養著倒也罷了,好歹是它們該住的地方,在家裏就委屈了,沒了野性對它們來說未必是好事。


    齊小鬧卻舍不得,怕四個傻子沒心眼,放養之後叫其它猛獸欺負,“再說吧爹,好歹讓它們長些本事。”


    這事也不急,不是非要現在商議出個主意,齊晏之便沒有再說,反正等迴了京城,這小子大概也沒時間管狼如何。


    齊小鬧千算萬算,沒算到自己迴京之後的命運,一路上還有說有笑,在他爹娘麵前撒嬌賣乖,感覺自己還是個要被爹娘疼的娃娃。


    剛迴京那幾天,齊小少爺那是得到了各方的疼愛關切,上至皇上下至街頭商販,無不對他噓寒問暖關懷備至。齊家少爺迴家,幾乎成了京城一大盛事,這可是身陷匪窩還能活著迴來,並且跟朝廷裏應外合一舉端了匪窩的功臣,簡直堪比保家衛國的大英雄。


    “齊小少爺,這是俺們家自己烙的餅,你別嫌棄,拿些迴去吃吧。”


    “齊少爺,這是俺們鋪子裏的糕點,你以前最喜歡吃的,好些年沒吃了吧,快拿迴去吃。”


    “齊少爺,這是小油雞,你不吃,它們都想你了。”


    齊小鬧上街一趟,一路走一路收東西,後來實在收不下,隻好叫齊二拉了馬車來,順便也給了迴禮。


    “謝謝諸位大叔大伯大嬸大嫂,我都收了,我迴去一定會吃的。”齊小鬧挨家挨戶鞠躬感謝,整條街走下來,腰差點斷了。


    “哎呦我的娘。”迴家的時候,齊小鬧扶著老腰進門,“大夥兒可太熱情了,這些東西我得吃到哪年月去,齊二,你快送一些去兵營給阿蛋他們吧。”


    阿蛋是跟他一起迴來的,一迴來就迴了兵營,說什麽也不要侯府的感謝,齊小鬧覺得自己是欠了阿蛋一條命。


    齊二哼了一聲說:“要送你親自去啊,人家想見的可是齊小少爺,不是我。”


    方才在大街上,有個大娘為了見齊小鬧,愣是把齊二這麽個大漢給擠到了一邊去,齊二爺這心傷得透透的。


    齊小鬧哈哈笑起來,“齊二哥誒,別這麽小心眼啊,人家阿蛋可是一口一個二叔叫著啊,你不能這麽絕情啊。”


    齊二又哼了一聲。


    抱怨歸抱怨,齊二還是得駕車去送吃的,阿蛋他們得了吃的,高興自是不提。


    齊小鬧迴家之後,便得了皇上跟皇後來了的消息,他急忙跑去給皇上皇後請安。


    “皇帝舅舅!皇後姨母!”他連蹦帶跳跑近屋內,沒看清,當頭便撞上了一個人,“哎呀!誰啊站門口擋道!”


    對方直接被他撞倒在了地上,也大叫道:“誰這麽不長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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