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馬有財的家在西商跑馬場傍,後湖一隅,西鄰黃孝河。原是漢口去黃孝水路必經之地。張公堤修築後,水患減少,小商小販在此聚集,沿河形成自然彎曲的小街。

    小街麵朝黃孝河,街依河的走勢延伸。河如何彎,街道便如何拐。每逢年節,黃孝的土特產滿街便是,時間長了,這條貌視不起眼的露水小街。 形成獨特、富有濃鬱鄉土風情的街市了。

    如果說漢口像一幅精美的工筆畫卷,這兒便是一幅寫意的小品;如果將漢口稱其為一群衣著華麗的貴婦,這裏便是一位樸實素雅的村姑。

    他既像街又不像街。沒有高樓洋棧和喧鬧的人流,沒有高官顯貴的彩轎與大馬,偶有漢腔、衣著光鮮的人們,不是來收購鄉土特產就是迴鄉來祭祖的。盡管如此,低矮的平房照樣唱五吆六,頻傳食客的猜拳聲。濃鬱黃坡口音的挑子大聲叫賣“糖蒸肉”;理直氣壯的孝感漢子舉著麻糖,一旁的堂客 也不示弱,梆子敲得脆生生;更有一小童,可能是他們的兒子,拿起個銅鑼鉚起來敲。本地人曉得是買麻糖的。若生人,或初到此地的,絕對以為是玩猴把戲。

    偶爾,垂柳搖曳的黃孝河,從城內水路過來的小船,如果載有客人,肯定會有小舟用特別的小鉤鉤住,並排而行,肉包子、麻花會成為船客的首選……

    春日,小街上可以遠眺黃孝河對岸的油菜花黃,遍地的紫花苜蓿也不甘雌伏,爭奇鬥妍,大氣中散發著泥土的芳香;盛夏,清風吹拂,搖翠鳴玉。荷塘中,粉荷垂露,青盤滾珠;深秋,稻穗彎曲,丹桂飄香;即是隆冬,也有紅梅傲雪。如踏霜踩雪,隨手拔一兩個大白蘿卜,托店家與狗肉相煨,不另有一番情趣?

    馬有財在二樓的露台上俯視自家的花園,頗具得意,盡管這個宅子跟劉園劉歆生的大院不可比,但在這裏卻鶴立雞群。想起花了幾個錢?那年水患後,幾拾兩銀子就搞定,便宜得不能再便宜。喜歡養點花,弄點草的他,雇人溝一掏壘山。盡管叫山,實謂小土包,可這後湖哪裏有山呢?水色再清,無山不秀。那凸凹起伏之地找人一平,栽樹植綠。這不是要山有山,要綠有綠?馬有財還匠心獨運,有意留了一個小塘,並設一堰,調節水量,使水清澈流動,如此這般,工程不大,給人毫無人工刻意之感。使得馬家宅院春有花香,夏有陰涼,秋有紅葉,冬有雪趣。

    “人真的要有後眼睛嘍。四官殿的那塊地,個雜,人要發財,門板擋不住。”

    想到此,一股愜意之感充溢全身,馬有財一身輕鬆。

    “老爺,美國花旗歐陽賣辦求見。”“美國花旗……他有什麽事?”錢四搖頭。

    “請他進來,客廳去。”

    客廳中,歐陽衣著考究,粗大的雪茄銜在嘴中,金燦燦的懷表鏈引人注目。見馬有財下樓,歐陽象久別重逢的老友。其實這兩人隻是在商場上偶有見麵,充其量是點頭之交。

    “喲嗬,有才兄,真是的,你看,好精神喲。”

    “歐陽先生駕到,不甚榮幸,請坐,喝點什麽?”

    “隨便。”

    “來點咖啡?”

    “何必,茶也行。”

    “美行花旗的大佬,豈能隨便,咖啡。”

    錢四應了一聲。“是,老爺。”

    “哎呀,馬老板真不簡單,鄙人這點嗜好也……”

    “不在你身上擺著嗎?”

    “噢,真有你的,看來有事瞞你不容易喲。歐陽望著自己的裝著莞而一笑。

    錢四端著兩杯咖啡,兩人各一,馬有財示意,“嚐嚐。”

    歐陽用小勺一攪,放在鼻中一聞:“嗯,真正的美式咖啡。”

    “歐陽先生,我喝咖啡不放糖,喜歡苦一點,你呢?”

    “啊,喝咖啡不放糖,那可受不了。嗯,我要放點糖。”

    “也好,隨意。”

    “馬老板,作為漢口商界名人,德高望重,今日拜會,可窺一斑。”

    “歐陽買辦客氣了。實力雄厚的花旗,連日本洋行都禮讓三分。鄙人小小點生意,怎能與貴行相提並論。”

    “也不能一概而論,華商有華商的難處,花旗有花旗薄弱環節,互相幫忙,才是正理啊。”

    歐陽在此談這個內容幹什麽?他是來跟我叫窮還是別有他圖?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花旗,怎麽跟我談起互相幫忙,他要我幫什麽忙?沒有那麽簡單。“撐著篙子試深淺,哪探虛實再說。”

    “哪有歐陽買辦風光羅。漢口租界上除了日本銀行還有些霸氣之外,其他的洋人已經沒有昔日的勢頭了,英國人走了,俄國人,德國人也不行了,可以說隻有貴行稱雄。華盛頓會議,美利堅以強大的威懾力怔赫日本,了不得。雖然當今日本是東亞強國,跟美國還是不可比的。隻許日本艦艇保留三艘,你就是三艘,怎麽,你翻什麽翻?連英國都可以保留五艘。日本人不服,不服也不行,心裏不服,桌麵上也要服。這個小日本非要對他約束,起決定作用的還是美國。歐陽先生,你有麽話說的喲。”

    “馬老板,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我就開誠布公,隻是不知馬老板幫不幫忙?”

    “有話請講,隻要我能做到的。”

    “那就成了,聽說四官殿有一塊地是你的,鄙行急用,想找馬老板幫忙。”

    “歐陽買辦,開什麽玩笑……”

    “沒有開玩笑,實言向告。”

    “美行以火油為主,倉庫都在丹水池江邊,偌大的地盤,了不起的業績。你啊你,你這個歐陽開我的心,哈……喝咖啡……”馬有財這一笑,把歐陽搞蒙了。“一本正經的談倉庫,他跟你一笑,這一笑不假了,這個老滑頭,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此時,馬有財盡扯東瓜,拉瓠子,神吹鬼款,就是不著邊,搞得歐陽抓耳撓腮……

    “今天歐陽先生造訪,閑吹也有一二個小時了,搞點酒菜如何?”馬有財掛起“免談”令。

    “這麽客氣,下次吧,我還有點事,多謝馬老板款待。”

    “既然如此,馬某也不便久留,有事常來,吹吹牛?”

    “謝……”

    目送歐陽的背影,馬有財冷笑一聲,他一揮手,錢四便撤下咖啡,將蓋碗添上熱茶,遞給了馬有財。

    他踱著步,掂量著歐陽的來意……驀地,他拿起電話。

    “是美孚油公司嗎,請接王先生。”

    王先生是馬有財早年的好友,雖在美孚,人卻有幾分直氣,當電話接通時,聽筒裏傳出了王先生的語音。

    ……

    馬有財放下電話,臉色勃然而變。原來王先生明示,美孚油公司根本沒有置地計劃,更沒有在四官殿區域內購地的可能,特別強調,四五畝地對美孚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怎麽迴事,這個歐陽?”

    馬有財陷於疑惑之中。

    2

    馬有財酷愛竹。

    自家花園,長得最多的也是竹。他認為,花卉再芳香,充其量是景致的調節;奇石再有趣,隻算色彩的點綴;樹林再挺拔,也就遮陰乘涼。而簇叢的修竹,無處不是美景,不趣不留情趣。無風,它亭亭玉立;風至,隨風搖曳;那婀娜多姿,娉婷嫋嫋的靚姿,煞是可愛。

    他喜歡在竹林一隅。或坐,或臥於竹製涼床,欣賞圓月滲入叢密竹葉的縫隙,似濾篩濾過的月光潑灑草地;也喜歡與竹林相擁,氣息相合,沉靜在月色的純淨中。再大的欣喜,竹林中可以自恃狂燥;再煩的苦愁,竹林中可以化解驅散。月光中的竹林猶如參禪之地,月光下的竹林是美的化身,又是淨化著身心的的精靈。

    馬有財正在竹製涼床上躺者,愜意地享用著靜謐的恍如夢幻中的竹林之夜。

    錢四從裏屋出來,疾步在竹林掩映,飄溢著幽深、安寧氣氛的小徑,來到馬有財跟前。

    “老爺,有二位先生造訪。”

    “誰,這麽晚?”馬有材睜開眼,有點不耐煩。

    “不太熟悉。”

    “……奉茶,客廳待候。”

    “是,老爺。”

    “又是誰呢?”

    客廳一位衣著考究,年近不惑的人背著手在欣賞牆上的字畫,另一個年輕人在旁邊迎合著,錢四正在張羅其間。馬有財雖是便裝,卻比剛才在花園中齊整。顯然,換了一下著裝。

    “老爺,這兩位先生造訪。”錢四介紹道。

    背著手的人轉身,躬身抱拳,年輕人也連忙施禮。

    馬有財看似有些麵熟,但是想不起來。“兩位……嗯,你看我這腦筋。”

    “呦,半年不見,馬老板麵生了?”中年人好似很熟,始終麵露出笑意,眉毛中一撮明顯的白毛。

    “嗯……”

    “皮貨交易會?”

    “哦,想起來了,肖老板,快,請坐。”

    對於這個姓肖的老板造訪,馬有財如何態度如此熱情呢?那要將時間撥到半年前。皮業交易會。熙熙攘攘的人群。山西口音的供貨商高聲吆喝:“羊皮,上好的羊皮……正宗的冬季原皮。”

    陝北口音的供貨商也不示弱。“河北張家口的羊皮,陝北的正宗老羊皮,貨真價實……來呦。”

    馬有財知道行情,隻要能儲存質好價位適中的羊皮,秋季就可以大賺一筆。即使是自己幾個鋪子的進帳都不錯,但搞一趟皮貨,可以同鋪子一年的純利媲美。

    “什麽價?”馬有財撫摸著雪白的羊皮探價。

    “一件十二張,伍塊大洋。” 陝北漢子伸出右手,“老板,漢口現在什麽價,這樣的貨,十塊都要拐彎,對半出頭。”

    “嗯,貨倒是不錯,現貨?”

    “當然。”

    “有多少?”

    “貳佰件。”

    “能不能少一點?”

    “噢,老板,這樣得貨您老還要還價,不行囉,我們要虧本囉。”陝北漢子哭喪著臉。

    “一件肆塊八,行就再談,不行就算了,貨不多的是。”馬有財甩了一句,朝前走去。

    “老板囉,你真是價位咬得緊囉。賣個人情,就算虧給你算了噢。我賭咒,再也不弄羊皮生意了,虧血本囉。”

    “哪裏提貨?” 馬有財轉頭,他也問過好幾家,如此質量得皮貨,數這家得價位最低。

    “二碼頭,這裏付定金,三天內提。”陝北人說。

    “行,就著皮唦。”

    “是的,噢,老板發財囉,春上倒手就是上千的賺囉。”

    “簽了。“馬有財轉身吩咐夥計王興。

    “慌麽事,小樣與大樣是不是一樣的貨?“一個略帶下江口音的男子插了一句,馬有財一怔,對呀,大小樣不一致麽樣辦?他迴頭望著聲音傳出的方位,左則一位中年男子,整齊的裝著,顯現出老練,眉毛中有一顆明顯的白記。

    “皮貨場魚龍混雜,老先生,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見大樣付定金。貨提完。驗收後付餘款。”

    “多謝先生指點迷津。”

    “很正常,錢是要賺的,但不可上當。”

    “馬有財一生謹慎,此舉差點……看看貨再說。”

    “老板,把合同簽了,定金一付,我們去看大樣”陝北老板很急的樣子。

    “不忙,到二碼頭看貨。“馬有財堅持要看大樣。

    “哎喲,幾多事喲。”

    二碼頭的倉庫門開了,一股令人窒息的酸臭味撲麵而來,陝北夥計東扒西找也見不到交易場所見到如樣品一樣成色的貨,總算是找到一堆羊皮,大小不均,顏色晦暗。

    “就這皮?”

    “嗯”陝西夥計中氣不足,“還有貨沒到。”“什麽時候到?”

    “不是三天交貨嘛?”陝西夥計眼光遊離。

    “三天交貨,現在還未見大樣的影子,行了,我明白。”

    一個工友般的人見狀,低聲俯耳:“哪裏還有什麽貨,騙人的,昨天來了幾撥人。”

    “好險。”馬有財感到驚詫。

    3

    “噢,原來是你,肖老板。”馬有財非常高興見到此君。

    “哈哈,這些奸商,花點子多呢,老人家,心不能太直。”

    “多虧你,若不然……”

    “這是我的名片,上海滬東公司。”肖長庚優雅地掏出名片,雙手遞給馬有財。

    “呦,上海滬江公司肖經理,幸會,幸會。”

    “記起來了吧,這是我的助手王俞。”

    “哦,那天在倉庫……”

    “怕你上當,我安排他同去,著的工裝。”肖長庚說得很輕鬆,“商場有規則,豈能亂來。”

    “讓你煞費苦心,謝謝肖老板。噢,錢四,把我櫃子的‘君山銀針’拿過來。給兩位沏上好茶。

    “是,老爺。”錢四應聲。

    “上海生意好做嗎?”

    “一般還行。要做大事,錢往前走。錢業都是老一套‘嫌貧愛富’,越是無錢,錢業越是不理你。”

    “那要看誰,象我們的滬東公司,以肖總的人格,就可以貸個十萬,幾十萬的。”王俞嘴薄聲快。

    “不能那麽說嘛,在馬老板這裏不可造次的。不過我肖某人隻是比較的講規矩得啦。錢場上的事,既講實力,也談信用的。”肖長庚優柔低語,不緊不慢的說。

    “那是,那是。”王俞隨聲附和。

    錢四把冒著熱氣飄著清香的“君山銀針”端上來。

    “謝謝。”肖長庚食指點點茶幾麵上,舉止儒雅。

    “怎麽,今晚肖老板光臨鄙舍,有什麽事?”馬有財問

    “主要是看漢口的行情,明天到重慶去辦點貨。”

    “明天就走?不玩幾天?”馬有財既是客套,也是真心。

    “明天晚上的船。不過,馬老板,漢口這幾天的羊皮行情好得很呢,五塊錢一打十二張,上海的行情好,不瞞你說,刨掉運費和其它的費用,要對半賺。就是走得太急了……”

    “就這個事唦,好說。如果瞧得起,我幫你辦。”

    “那就太好了,這樣行不行,馬老板,我們合計一下子,我也不能白讓你幹,明天進二佰件,二百件貨款為一千元,短運費加長運我匡算一下大概五十元,到港上海十六鋪。給你二成的利,總計一千二百五十元。”

    “幫忙嘛,要什麽利,再說要這麽多,不妥。”馬有財不忍心。

    “商家無利不起早,朋友歸朋友,感情歸感情,我先預付‘三成’三佰柒拾伍元,你們開始備貨,我在重慶大概需要六七天,我想那時馬老板也辦的差不多了,可以裝船。待我重慶到漢結清餘款,你再放行。”

    肖長庚語氣平緩,底氣很足。

    “貨沒有辦就付三成定金?”

    “當然。”肖轉身吩咐,“王俞,給銀票。”大紅的中國銀行上海分行的兌換券遞給馬有財,即入眼簾的錢票下方寫著全國通兌字樣。從王俞抽出銀票的一刹那,可以窺見整齊的一摞銀票在時髦的皮包中。

    “既然如此,我馬某定當效力。”

    “謝謝,時間很晚了,打擾馬老板,請見諒。”

    “哪裏話,請,錢四,送送兩位。”

    “嗯,請留步。”

    “送到門口,這是規矩。”

    “馬老板真是,太客氣。”

    4

    碼頭上已經整齊地堆滿了羊皮,包已打好,並做好“運往上海”的標識。躉船邊已經停靠著貨輪。

    “今天已經是第七天了,那個肖老板怎麽還不見蹤影?”工友王興不時地朝岸上望去。

    “船的定金都給船老大了,明天五更起錨,不然,定金白給了。羊皮上不上船?”工友五凱問。

    “等等,我想想。”此時馬有財倒有點猶豫,偶爾的一次見麵,就如此大方地給付三成定金,如此慷慨,而且,這種不愁買,不愁賣的好事怎麽會讓我揀著?傭金二成?……如果其中有一點蹊蹺,哪怕是萬一,要丟是近千元哪,盡管這種可能小,也不是沒有可能。他有點後悔此舉,太輕率……

    可是他又想迴來,漢口的皮貨,上海賺錢,要是不能分身,找一個中間靠的住的人幫忙,給予恰當的報酬,不也合情合理?

    三成定金,人家憑什麽相信你?此時,這一種推測占了上風,馬有財掏出懷表,推斷著重慶的班輪到漢時間……“也該到了。”

    羊皮上船要幾個小時,開船的時間是清晨五點。碼頭受理處對船舶停靠有規定的,五點準時離港,超過時間除罰款外還不能及時駛離港口。

    再憂豫不行了,馬有財命令五凱與王興安排人裝船。

    “需不需要再等一會?”

    “少廢話,裝。”

    碼頭上出現兩個人影,行走匆忙,因為是下坡,就像要滑倒一般。

    “老板,肖老板和那個王俞趕來了。”五凱說。

    “哦,太好了。”馬有財心中砣子落地。

    “哎呀,馬老板,行啊,都辦妥了?”整齊堆碼的羊皮。質量上乘,讓肖老板喜上眉梢。

    “已經上了三分之一,大概在午夜可以裝完。”馬有財很輕鬆地說。

    “行,行,走,剛下船,還沒有來得急吃東西,走,馬老板,引領一下。”

    不去也不好,去又不想去,馬有財心中想的是羊皮上完,驗貨補清餘款。肖長庚沒有提到驗貨及結帳的事,這種情況也沒有什麽理由責備別人。想到此,馬有財雖有點不悅,也無話可說。

    “好吧,走。”

    “辦妥了事,也該犒勞犒勞自己,這兩位小兄弟的夜宵等會由王俞帶迴。

    岸上的夜宵豐富多采,戲園茶園通宵達旦,肖長庚談笑風聲,就是沒有談尾款的事,迴到碼頭上,已是淩晨時分。五凱和王興向馬有財報告,貨全部上完。

    “肖老板,請查驗,還有幾個小時,船就起錨了。”肖長庚把頭一點,王俞從船頭走到船尾,這裏敲一下,那裏摸一通,點過數,朝肖長庚點頭。

    船主從駕駛室出來,扶著欄杆:“馬老板,準時開船?可不可以早一點?”

    肖長庚麵部總是帶著笑意,馬有財見狀,朝伍凱說了聲:“不早了,你快把貨單給肖老板查驗。”

    馬有財從伍凱手裏接過貨單遞給肖長庚。

    “一切辦妥,請你過目”馬有財的後半句在口邊沒有說出。

    “好的,馬老板辦事如此利索,痛快。”肖長庚把貨單接到手,一試三聯,他用衣兜中掏出進口的鋼筆,在貨單上龍飛鳳舞地簽上大名。

    “馬老板,這單你我各一份,另一份給船家。不巧,這次去重慶,進了點川貨,”他從皮包中拿出一摞合同書,“總計花了二千多元,手頭的現金不多了。不要緊,你派一個工友與我同去上海。簽收單我不拿,還是放在你的工友手中,到了上海,餘款給你的工友帶迴,行不行?我已經拍了電報給財務,這是我的財務給我發來的電報。”

    馬有財看到電報上名示:“款已備好,請肖經理迴滬安排。”

    盡管此事並不圓滿,此時的馬有財也無話可說,肖長庚的說法也不無道理。盡管伍凱和王興心緒焦急,馬有財也隻能作罷。

    “王興,你同肖老板去上海,結清餘款。”

    “是,馬老板。”

    “放心,一周內全部辦妥。”

    “那好,諸事拜托,一路順風。”馬有財笑送肖長庚,盡管笑得勉強。

    曾幾何時,時光如白駒過隙,此時,度日如年。

    僅一周,矛盾,焦慮之心讓馬有財瘦了幾斤。

    清晨,馬有財在竹林的小徑踱步。錢四匆忙跑過來。

    “老爺,王興來電報了。”

    馬有財撕開封,電報上寫到:“貨到上海,錢未拿到,肖老板不見蹤影,接貨是一家日本洋行。”

    馬有財一屁股坐在藤椅上,電報紙飄入竹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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