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裏,上一點,再上一點。”躺在床上的女人是馬有財的續弦,近來稱其胸口痛,便請來普愛醫院的何醫生為她看病。何姓醫生留學德國,三十歲上下,白淨的臉上,雙眸有神,高挑的身材,絕對英俊的男人。何醫生住所與馬家望衡對宇,幾步之遙,時逢朱姨偶染微恙,一叫便到。正當他今日休息。

    何醫生的聽診器已經移到了朱姨的胸口。馬有財的的老伴去世多年,膝下有一女,名翠娟,因為馬有財的續弦姓朱,所以一屋大小都以朱姨稱謂。朱姨實際上隻有二十七、八歲,保養極好,體態豐滿,續弦之前是三流漢劇團的花旦。

    “還要上一點?”何醫生惑然而問。

    “嗯,就是嘛。” 朱姨嗲聲嗲氣,“哎喲,到處都痛,喲。”

    何醫生的聽診器停止移動,他望著朱姨問:“請你說清楚,到底哪裏痛?”

    “我說了嘛,還上一點。哎喲……哎。”

    “不對呀,心口痛一般是胃部反射到胸口,怎麽會……”何醫生茫然。

    “朱姨,再上去就是肺部了,如果是肺部,要到醫院拍片子的,心口痛不在這個部位。”

    侍女小紅抿嘴而笑,朱姨朝她瞪了一眼。

    “真的嘛。”朱姨臉露嬌媚,白嫩的頸部下方高挺的胸部象兩個小兔子,和著她的動作左右擺動。“哎喲,往下痛了,喲……”

    聽診器又迴落到胸口。

    “還下點,哎喲,啊……再下點。”朱姨仍在叫,叫聲宛若發情的母貓。

    聽診器已經到了肚臍的部位。

    “嗯……好象還要低一點……“

    “朱姨,心口痛也不會在這個部位,在下邊是婦科的範圍,如果再痛,到醫院去檢查,我這裏沒有設備。”何醫生無可奈何地說。

    “大夫,這心口痛會跑動啵?怎麽這裏痛,那裏也痛唷?”

    “你最好到醫院檢查檢查。”

    “你能不能跟我看看。”

    “這樣吧,我給你開點藥,吃吃看,如果無效,還得到醫院。”

    “那好吧,何醫生,喲,要多謝你喲。”

    何醫生給朱姨開完藥,提著皮箱,禮貌地朝朱姨告辭。

    “何醫生,謝謝你,常來喲。”

    “好的,請保重。”

    2

    晨光熹微。

    翠娟在樓上的閨閣中俯瞰自家的花園。

    窗外,夜雨淋濕的蒼蔥樹叢格外靚麗,迷蒙的水氣在朝陽的映襯下,飄渺升騰,伴著和風,有如婷婷少女,婀娜多姿。

    翠娟臉上蕩漾著笑意,追思著一周前與劉江的偶遇。

    輪渡上,翠娟與侍女小紅踏進船艙,他們此時是去武昌蓮溪寺敬香還願的。聽說那裏的菩薩很靈,特別是寺內的大徹堂,對於閨女求偶,婦人求子,簽很靈。盡管漢陽的歸元寺已經去過多次,蓮溪寺卻隻聽說,沒有去過。在小紅的建議下,翠娟才下決心一同前往。

    窗外是滾滾的黃潤的江水,在秋日的映照下,閃出絢麗的色彩。秋高氣爽,萬裏無雲,船艙內各色打扮的人群混雜,空氣中充溢著汗氣和煙靄。翠娟和小紅擠過擁擠的挑子和渾濁氣味的底層,上到寬敞透風的二層。二層有一排排的座位,旅客的衣著明顯地光鮮一些,可以推斷,大多數是探親訪友或者是商賈人士。由於翠娟衣著時尚、氣質高雅、舉止端莊,一看就明白不是名門淑媛,便是大家閨秀,兩人剛踏上二層,引來不少人迴頭顧盼。

    武昌漢陽門碼頭近在咫尺,人們開始擁擠,船體朝岸邊傾斜,不一會兒緩緩靠岸的船體猛然一抖,這是船首纜繩在固定船頭。可能是操作問題,抖動比一般時大,翠娟打了個趔趄,正好撲在樓梯下的青年男子背上。

    “對不起。看,把你撞得?”翠娟紅著臉,小紅幫青年人撿起掉在地下好似公文類的大夾子,上麵顯赫地寫著“通和銀行”。

    “沒有什麽,小心點,小姐。”年輕人迴過頭,微笑著,反而安慰翠娟。此人便是劉江。

    妙齡女孩對異性的觀察還需要蠻長時間?一秒鍾足亦。

    劉江微笑地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挺秀端莊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眸使翠娟為之一震。特別是溫文爾雅的舉止,修長俊美的身材給翠娟一個十分完美的印象。

    “還是通和銀行的,”小紅在路上說。

    翠娟已經把劉江的形象深深地刻映在腦海中。蓮溪寺草草地膜拜、祈願以後,兩人不知道如何迴到家裏,小紅納悶:平常喜笑顏開的小姐怎麽……。

    一個深閨中少女,一旦吐露芳情,其嬌媚、夢幻、眷戀的程度不可思議。

    坐在窗口的翠娟對著花木婆娑的院門入神地癡望著。她夢幻著劉江此時能從大門走進來,兩人相擁,置身於小橋流水的花徑中。唿吸著花草的芬芳,感受到和風的輕撫,諦聽翠鳥的鳴囀。若四目相對的一刹那,他的粲然一笑,準會敲人心扉、、、、、、

    忽聽有人喊“小姐,小姐。”

    “哦,小紅,你這丫頭,這麽大聲音。”翠娟醒過神來。

    “在想什麽?意中人吧?”

    “沒有啦,瞎說。”

    “是不是瞎說,在你臉上寫著呢?”翠娟也沒有繼續否定,臉紅撲撲的凝視窗外。

    “其實,這個青年真的不錯。”

    “他的情況你都搞清白了?”

    “別急啊,小姐,聽小紅慢慢稟報。”小紅著滑稽相。

    “……”

    “這個青年人叫劉江,二十有四,通和銀行國資部主任,聰明能幹,還兼物貿部的負責人……”

    “兩個部門的頭不就行了,說那麽多話。”

    “官雖不大,卻是銀行行長的得力助手,住橋口寶善巷,家中有一老母……”

    “還有呢?”

    “至今尚未發現談婚論嫁之嫌……”

    你這個鬼丫頭如何得知這麽詳細的?”

    “我不先作點準備,你突然問我,我如何能應對?至於消息的來源嘛,不是本姑娘要透漏的內容。”小紅已經猜透了翠娟的心思,露出俏皮的神情,她見翠娟臉上洋溢著興奮之情,便補了一句。“小姐,從船上偶遇的舉止,以及我剛才說的情況,劉江,真的很優秀。”

    “你真這麽想?”

    “當然。”

    “你是杜撰的一些東西騙我的吧?”

    “信不信由你。”小紅撲哧一笑。

    翠娟臉色緋紅,蕩漾著幸福的笑靨,格外動人。

    “小姐笑得真好看。難怪人家說女孩思春時格外俏麗,真的,到現在,我信。”

    “你又在笑我?”

    “絕對不,真的,小姐真的好漂亮。”

    3

    馬有財斜躺在寬大的雕花紅木靠椅上。他手執木製鑲銀邊的煙鬥,微閉雙眼,不時拿著煙鬥吸幾口。這種神態說明他正在考量,此時旁人絕對不會幹擾他。煙鬥裏的白灰露出淡淡的紅光,藍煙繚繞。

    他看起來輕鬆自在,仍然閉著雙眼,不時用口輕吹著燎煙漸起的縷縷青煙,思緒也隨著那嫋嫋而起的煙靄升騰。他緩慢睜開眼睛,悠然愜意的看著嫋煙慢悠悠地飄過窗戶,不見蹤影。

    五十多歲的馬有財,保養極好,滿頭的黑發雖然混有幾根銀絲卻梳理得工致得體。麵色紅潤,鼻正口方,看起來要比實際至少年輕五歲。

    四官殿的一塊地怎麽會事?馬有財剛才思考的問題就是它。這塊地可以說沒用幾個錢弄到手的,一說有近三十年,當時隻是江邊的一塊沙地。馬有財剛到漢口接兄長的鹽行,辦了個醬菜店。此處暫作堆放壇子和晾曬鹹菜用,現在可是“跛子的屁股翹了”。談這塊地的絡繹不絕,,看來不起眼的這塊地真要發點財了。

    黃玉豪出了令人瞠目的價格,幾乎是常人理解的市價二倍以上。即便如此,黃玉豪的求購卻被斷然拒絕。

    這麽誘人的價格為什麽馬有財不接受呢?這裏麵的確有一段舊仇。

    馬有財是黃岡人,父母早逝,是兄長把他帶大。兄長在漢口做鹽的生意,很不錯,除養家外還供馬有財讀書。一次日本商人到鹽鋪買鹽,要量特別大。按照常規應該賺不少錢,兄長的貨量不夠,還找同行借了不少的鹽,日本人稱,把貨交割後,結算兩清,兄長不禁而喜。貨拉走,當兄長把日本人付的錢拿去使用時,頓時傻眼,原來全是日本人印的假鈔。一時如五雷轟頂,家業全光,還欠人家不少債。兄長遺書一封,投江自盡。遺言稱,“與日本人通商,幫日本人辦事,輕者驅除家門,重者亂棍打死。”這個原因,黃玉豪可能不知曉。這也是馬有財不與黃玉豪談地的原由。話說迴來,不管怎麽樣,這塊地當今一定能夠值大價錢。馬有財愜意的想。

    男傭錢四從大門口進入客廳,站在馬有財麵前稟報。

    “老爺,通和銀行有人求見。”

    “嗯,不見。”

    “是。”錢四轉身。

    “慢,來者不見,也不好,給他個直的,請。”

    “是,老爺。”

    錢四引領,劉江在後,長衣長衫的劉江衣著整潔。精神抖擻步入客廳,見馬有財坐在靠椅上不冷不熱的樣子。忙施禮問安。

    “馬老板好,通和銀行劉江拜會您。”彬彬有禮躬身。

    “嗯,有事嗎?”麵無表情的馬有財吐著濃濃的煙霧,不動聲色地抱肩而坐,象一尊石佛,一動不動。

    “受吳行長之托,我先打個前站,改日吳行長將登門拜訪。”

    “請教到不必,拜訪談不上,通和銀行多大的排場,做那麽大的生意,還有什麽中外聯營,不得了哦。有事就說,拜訪馬某不敢當。”

    劉江神色平靜謙和,仍然禮貌的站著,心中對馬老板的軟釘子迷惑不解。

    “請轉告你們的吳行長,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拜訪就免了。我們這些人還要吃點殘羹剩飯,辦事不要過頭,錢四,送客。” 馬有財把煙鬥放置於桌。

    “是,老爺,”錢四朝劉江示意,“請”。

    劉江不解其意,正欲解釋,見馬有財眼都不瞧的樣子,自覺不妥。

    “馬老板,對不起,晚輩打擾了。”

    劉江同錢四走出客廳。

    客廳左邊的帷幔中翠娟跑出,朝劉江的背影“哎”。見劉江己出門,她轉過頭來朝馬有財說:“別人好心來拜訪你,你不問原由就拒絕人家,幹什麽嘛?”

    “小丫頭,莫管閑事,大人說話,你有什麽聽頭?”馬有財吼起來。

    “哼。”翠娟噘起小嘴,把腳朝地下一跺,往樓上跑去,小紅跟上。“小姐,小姐。”

    馬有財麵帶慍色,拿起煙鬥,錢四連忙掏出洋火點上。

    “通和銀行也是的,生意上的事,錢哪兒賺的完,有錢大家賺,何必充什麽‘人尖子’,現在又想那塊地。”

    “興仁裏的那個周曉得來為通和銀行帶過話,說這塊地想買,探我的口氣。我沒有鬆口,人就上門了。噢,雷厲風行。”

    “那個小老板是留學日本的,同法國人聯了手,現在又同江旭行做生意,搞得那麽大,心也太辣了。”

    “江旭就是黃胖子的,那不是日本人,又是誰的?通和銀行全是給江旭貿易行備貨,一統漢口物流,甜頭都讓他占盡,本幫還活不活?留學日本,現又來幫日本壓中國人。個雜種,他的胯子一翹,我就曉得他幹什麽玩藝。”

    錢四望著馬有財漲紅的臉,曉得老板的鐵心已定,該歇口氣了,他把茶幾上的蓋碗加了點茶,遞給馬有財。

    正午。翠娟在房裏,桌上的飯菜都沒動。

    “小姐,飯菜都涼了,不吃可不行喲。”

    “端下去,我不吃。”

    “不吃飯,臉餓瘦了,眼珠黃了,那可嫁不了人喲。‘清風動帷簾,晨風照幽房,佳人處遐遠,蘭尾無客先。’”

    “壞東西,拿我開心,翻我的書?”

    “現買現賣,現在才曉得什麽叫一見鍾情噢?”

    “人小鬼大。”

    “小姐,吃。至於老爺的態度那是他的事,可能也有緣由。不急,我們慢慢的想辦法。”

    “你說的?”

    “當然,吃不吃?”

    “肯定吃”

    “好喲,吃了,臉上才漂亮噢。”

    馬有財剛剛同漢口幾個商家的老板聊了一會商界的事,談到他的這塊地。幾個與馬有財關係好的商界同仁對日本正金洋行高價購置這塊地作了些分析,盡管隻是一種推測,馬有財卻完全聽進去了。他迴到書房,坐在藤皮椅上,迴顧幾個老板的話語。

    大致意思是這樣。日本租界和勢力範圍在漢口租界區的最東麵,而四官殿的區域在租界以西,中間有英、俄、德、法租界區或領事館,你日本人何不向東朝陽邏方向拓展,而要越過租界購置四,五畝棄地呢?肯定有原因,醉翁之意不在酒。最後的分析是商界前輩,曾經在前清作過舉人的黃略翰老先生的陳述頗受大家的認同。他的意思是:黃玉豪還沒有這種本事,這裏麵涵蓋著根深蒂固的大和方略。這個方略是日本的國策。海島的日本,破碎的國土,他必須圈地,否則,他沒有生存的基礎。遼闊的海洋,哪怕是有一片的礁石,他也要占住,為什麽?站住這塊別人不屑一顧的礁石,就有方圓兩百裏海裏的權利,這個礁石有沒有用?這塊礁石好比是今天這塊地,如果被日本人占去了,我的天,不說這塊地實用價值,周邊也都成了日本人的範圍。控製了這一塊,可以扼住集稼嘴,龍王廟和租界區大片的領地。日本人有的是錢,他想怎麽弄就怎麽弄。特別地,這塊地的江邊上正是長江與襄河的交匯處,他一控製,整個襄河流域,荊,沙、川、陝都會震蕩。

    幾位摯友之高見,使馬有財直冒汗。不聽不知道,一聽嚇一跳。他幸運自己是把了個關,要不然,貪點小便宜卻成了千古罪人。

    4

    馬有財在靠椅上閉目,麵色已經恢複常態,從樓上一扭一扭下來的朱姨站在他的後麵。

    “心口好些了?”

    “強了一些。”朱姨為馬有財捏著背,“老爺,你也有這個歲數了,店裏的生意何不放一下手,讓別人理一下,免得什麽事都親自過問,再說幾間鋪子都不錯,何必要勞神搞什麽貿易,顧得過來?”

    “鹽業,醬鋪是賺保命錢的,如果做點大事,必然要涉及到山貨貿易,漢口做貿易錢來的快,真象浪打的。”

    “做物資費神,傷腦筋,又有風險。還是鹽業,醬園好。”

    “是啊,俗話說‘一包鹽賺幾厘錢,積少成多累萬千,若是官幫無倒帳,鹽行生意是神仙。’一個家沒有旱澇保及的家業,吃麽事,喝麽事?”

    “那醬園呢?”

    “這你就不懂了,說起它,還真讓我興奮。這一說有三、四年了。醬園哪、、、、、、真是,有時賺錢也這麽容易。”

    “嘻,嘻,幾多喲。”朱姨也感到驕傲。

    那年襄河邊。湖南的小劃子全是滿滿的紅皮蘿卜。正午,船家高聲叫賣,一塊錢隨便裝,日幕垂臨,一塊錢一船。看的多,買的少,船家啃著蘿卜,臉上露出無奈。

    馬有財聽到這消息,組織所有雇員和家裏的人,到襄河邊,一口氣買了十船,人手不夠,還雇了幾個‘扁擔’,把所有的蘿卜醃製,放在四官殿的空地上晾曬,並整理好裝壇,密封。

    這趟蘿卜真有點運氣,第二年,湖南人不種蘿卜了,漢口再也沒有出現蘿卜滿坡甩,襄河水中飄蘿卜的情景,馬有財賺了個飽。

    “這不是還有我的功勞?你看我這手,這腰,都是搬蘿卜染的病。”

    “好了,有你的功勞,行吧,就是在唧唧喳喳。”

    “你的腰酸背痛有人給你按,我呢,我這疼,那裏軟,沒人給我按一下,拍一下。”

    “何醫生不是給你看了嗎?”

    “哪有那麽快?”

    “年輕後小,哪有那麽多名堂?”

    “你看,總是你的理多。”朱姨嗲聲嗲氣的。

    兩聲敲門聲,錢四端著條盤進來。“老爺,參湯燉好了。”

    “放在書桌上。”朱姨說,錢四掩門而去。

    “這還是我配的料,要補一補的。整天腳似冰鐵,又說腰痛,我找葉開泰藥鋪的郎中配了點藥,才過五十就、、、、、、”

    “好,好,有勞你好不好?多話。”

    朱姨把參湯端給馬有財,他喝著,麵帶笑意。

    “如何,熱氣腰上升吧?‘

    “真是,才喝一口熱氣就上升,那不是神藥?”

    “郎中說了,這藥是蠻神的,配的都是好料子。”

    “那也沒有這麽快,真是的。”

    “好,好。喝完了就見效了。”

    馬有財繼續喝著參湯,看來味道還不錯。

    “老爺,我說翠娟也老大不小了,整天大大咧咧的,你是父親要管一管。再說老爺也是有頭臉的人,女孩家,缺乏約束,怕不好吧?”

    “就你多些事。什麽年代了?這是民國。翠娟 上的是新學堂,學的是新思想,有什麽不好的。再說姑娘家的,我做父親的如何管?你雖是後媽,畢竟長她上十歲,也有教育的責任嘛。”

    “她還聽我的,理都不理我。”

    “一個巴掌拍不響,凡事都有個度。多關心她,感情建立起來,溝通不就多一些?你也沒有一個大人的樣子,整天糖果,瓜子不離口,嘴裏咿咿呀呀,象個什麽樣子?”

    “你去做事去了,一個人在家,幾寂寞喲,哼幾句戲惹誰了,那年不是我的戲唱的好,你還把我搶上門?”

    “好,好了,我隻是說一句,你說這麽多句,嗯,把這腰捏捏。”

    “噯,老爺,我上次給你說的我的舅侄羅漢生相親的事,怎麽樣?門當戶對。女兒家總要有個依靠吧,我堂哥是局長,有權有勢。這伢雖然富態了一點,也還蠻聽話的,男財女貌嘛。”

    “什麽材?”

    “那財就多了,我堂哥一年的俸祿上千,其他收入不算,老家還有——”

    “夠了,我說的是男材女貌的那個材,不是你說的那個財。”

    “好,我說錯了,反正有財,如果成了女婿,你不是多了一個幫手?”

    “真拿你沒辦法,你去跟翠娟說說。”我說管屁事,連那個小紅都陰奉陽違,這個事還是你說。“

    “真沒辦法,那我去試試。“

    翠娟聽到朱姨又在給自己相親,心中煩死了。

    “小姐,老爺親自來說這事,也應該給個麵子。我看去一下也無妨,主意自己拿,怕個麽事?看這個羅公子是怎樣一個人,又不是老虎。這樣既可以塞朱姨的嘴,也給老爺一個台階,免得朱姨在老爺麵前倒嚼。

    “她能夠介紹怎麽樣的,整天都是門當戶對,爹也不管我的感受。”

    “老爺也就你一個女兒,哪裏有不關心的,朱姨的嘴巴不停地說過去,挑過來,老爺心中也是很煩的。”

    “那麽試試?”

    “也不當真,怕什麽,反正小姐心中已有人了。”

    “這個時候,還同我開心。”

    5

    傍晚,朱姨,翠娟和小紅分乘兩輛黃包車到達悅賓樓。

    “我的小姐,人家已經等候多時了,磨磨蹭蹭的。”朱姨唾沫直噴,急的直轉。

    “你再說,我就迴去。”翠娟瞥了朱姨一眼。

    “好了,我不說,不說。”

    三人由侍者引領,直上三樓雅間。長衫著馬甲的羅局長見朱姨推門,站起身來。

    “堂哥,翠娟小姐。”朱姨向羅局長介紹。

    羅局長見兒子羅漢生坐在沙發上挖鼻孔,用手敲著桌子,“混蛋。”羅漢生手停瞠目。

    “哦,翠娟小姐,坐,坐。”羅局長麵帶微笑。坐在沙發上的羅漢生卻兩眼呆滯,有如木雕泥塑一般。

    “王八蛋,還不站起來,喊姑姑。”

    “姑媽。”表情木訥。

    “漢生,這是翠娟小姐,你還坐著,不應個聲?”朱姨麵帶尷尬。

    “嘿,嘿,翠娟小姐好。”羅漢生站起,傻笑。

    “請坐。”羅局長示意。

    “坐呀。”朱姨拉著翠娟坐下。

    侍者端來了幾海碗,幾大碟。

    “喝點什麽?”羅局長問。

    “翠娟小姐來點茉莉。”朱姨代答。

    “——”侍者好像沒有聽懂。

    “混蛋,沒聽見嗎?茉莉。王八蛋。”

    侍者也是怨枉,菜已經上了,應該上酒水,此時上茶,侍者不解其意,所以沒敢吭聲。可能是緊張,侍者兩顆眼珠越來越攏。當聽到‘王八蛋‘時,飛也似的跑出,不過馬上又低首推門。

    “香片還是花茶?”

    “花茶,混蛋。”

    侍者帶上門,又探個頭。

    “幾杯?”

    “看不到幾個人,王八蛋。——滾蛋”。

    翠娟望了望旁邊的小紅,擺擺頭。

    羅漢生一雙眼睛瞪著紅燦燦的的肥燒鵝,口裏嘟嘟不知說什麽,肥肥的手扭下一個大胯子往嘴裏邊撕邊啃。朱姨用眼橫他,羅漢生嘴裏塞的滿滿的,隻聽到鼻子在哼哼,什麽意思,隻有他知道。

    “混蛋,慌什麽,茶都沒有上,——王八蛋。”

    當侍者用托盤把茶端來時,翠娟起身。

    “朱姨,我去方便一下。”

    “我陪你去。”

    “我有小紅陪著,不要緊的,你們先用。”

    朱姨目送翠娟和小紅,轉身推門而進,跑到羅漢生麵前。

    “漢生哪漢生,你饞得這麽很?一大桌菜等會不撐死你,啊?”他又轉身對羅局長,“堂哥,你看人家姑娘可能不高興,麽樣子辦喲?”

    羅局長用大手朝羅漢生頭上一扇,一口肉卡在他喉嚨裏,噎得眼睛隻翻。朱姨馬上又慌忙捶著羅漢生的背。

    “哎喲,怎麽好喲,卡出病來,怎麽得了喲······”

    屋裏忙亂著,侍者推門通稟:“剛才兩個小姐出門坐車走了。”

    “真的?”朱姨眼發直,倒在沙發上。

    “是的,恐怕走蠻遠了。”

    “王八蛋······滾蛋。”羅局長把桌子拍的山響,吼著羅漢生,拂袖而去。朱姨拉著滿嘴是油的羅漢生也隨後而出。

    三人到了一樓大廳。侍者從前台走出來。

    “客官,請,請結賬。”

    “結賬?結什麽賬,混蛋。”羅局長吐著唾沫吼道。老板見狀匆忙跑出來。“唉呀,羅局長大駕,對不起,用好了?”

    “狗屁,······王八蛋。”羅局長推門氣喘喘而去。

    “王八蛋。”羅局長出門,老板吼著侍者。

    “咦,我怎麽也成三蛋······”

    6

    靜謐的夜,弦月掛在天空,柔和的銀光透過密密層層的竹葉縫隙分外醒目。一排排修剪整齊的冬青仿佛蒙上一層白色的霜,色彩班駁。冬青樹的盡頭,簇叢的花木在月色下和風搖曳,隨意搭起的籬笆也頗有意趣。

    葡萄架下,朱姨在焦急地等待著什麽。周圍除了幾尾蟋蟀叫外,一片靜寂。驀然朱姨好像背後被人抱住,當臉顯現時,原來竟然是錢四。

    “才來?”嬌媚之聲。

    “老爺剛睡著。”悄聲細語。

    “為姑娘相親跟我賭氣。分開睡就分開睡,我倒省心,老雜皮。”

    “朱姨找我有什麽事?這麽晚了?”

    “白天打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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