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延玉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痛苦和無奈、隻是冷冷的看著楊離卻並未否認。


    楊離繼續說道:“陳真人見這些權貴豪族豢養的商隊越來越過分、居然開始大批的販賣我漢家子民,尤其是女子和匠人!別的軍資鐵器就不提了……如此為了一時之利而放縱西北胡人迅速壯大,卻是貽害無窮!所以陳真人派了門人弟子下山、四處聯係心有正義的官民,想杜絕此事!”


    楊延玉想了想、疑惑地看著楊離:“醉蔭樓某知道、陳真人某也知道,而去還有幸在京兆府的道觀裏隨父親見過一麵,可你們這些江湖客什麽時候和道門有交情了?道門一向清高……哪裏會求助於你們?你到底是誰?”


    楊離皺了皺眉頭、開口答道:“某是誰不重要、知道了可能對你楊家還是禍事……隻是某等在關外見證了最大的走私商隊崔氏的敗亡,不隻是某醉蔭樓、就連黨項人和秦鳳路的老軍寨都開始對他們崔氏下手了!崔氏敗亡在即……西軍一向西北秦鳳路不受待見,這些年全憑著崔氏的商隊才能勉強維持存在!小將軍覺得以後的西軍該何去何從?”


    楊延玉楞了一下、靜靜地看著楊離:“你來見某、就是來告訴某這些事情的嗎?西軍是朝廷的西軍……不是某楊家的西軍!西軍存在與否、如何維持那是朝廷應該操心的事情!與你何幹?與某楊家何幹?”


    楊離楞了一下、突然意識到麵前的這個楊延玉小將軍恐怕是在疑惑自己的身份……看來他害怕的是、自己可能是燕知堂派來試探他楊家的內衛暗探!


    楊離笑了笑、隨即低聲說道:“燕知堂的手段乃是低調狠辣、不會如同某一般冒失的!小將軍若是不信某、可以去陳真人那裏求證……真人坐下的幾位明字輩弟子某也全都熟識。”


    說著、楊離解下了自己的麵紗,露出了自己1那張清秀的麵孔。


    楊延玉手裏的短刀緩緩放下、疑惑地問道:“你深夜潛入軍營來見某、到底所為何事?父親得知消息後就嚴令老西軍的兄弟們、立刻斷了和崔氏那些豪商的交易,以後絕對不可再放縱這些權貴豪商將我大宋的子民發賣到異族為奴!此事父親也已經給陳真人去信交代清楚了。”


    楊離拱了拱手:“楊無敵老將軍高義……隻是、如此一來,西軍駐守在西北秦鳳路戈壁灘上需要的錢糧該如何解決?”


    楊延玉開口就答道:“西軍的糧餉自有朝廷……唉!”隻是答到一半、便麵色複雜的看著楊離這個知情者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西北一地現在是潘美將軍做主、怕是楊老將軍也不便過多插手舊西軍的事物吧?”


    楊延玉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狐疑的問道:“你們醉蔭樓的意思到底是什麽?”


    楊離答道:“商道!利州崔氏和另外幾家裏通外國的豪商這次會被清算掉……可商道還在!區區榷場那些遮遮掩掩的交易不能給西軍任何的幫助……”


    楊延玉的眼睛眯起、冷冷的問道:“你們想接手崔氏那些豪族的生意繼續給黨項人走私貨物人口?”


    楊離輕輕笑了笑:“不隻是黨項人……還有迴訖人、六穀部吐蕃人,西洲迴鶻人、漠北阻卜部……販賣的可以有很多東西、但絕對不會有人口工匠還有武器!”


    “哦?”楊延玉聞言眼睛亮了一下!似乎很感興趣、開口問道:“你是想借著商道用物資挑起幾個西北部族胡人之間的爭鬥不成?”


    楊離答道:“還可以用利潤接濟渡日艱難的西軍!”


    楊延玉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西軍是朝廷的西軍,你就不要再打西軍的主意了!此事某會和父親去稟報……也會去信找陳真人去求證一下!”


    楊離淡淡一笑:“某隻是替無數被西軍的堡寨保護在西北的百姓們資助西軍漢子們一點錢糧……西軍如何、與某一個江湖客幹係不大。”


    楊延玉直直的看著楊離、開口說道:“某會和父親如實稟報!”


    “那西軍好漢們就不要再想吃飽飯了!秦鳳路是如何對待他們的小將軍肯定比某還要清楚,楊老將軍對朝廷的態度相必小將軍也是心知肚明,此事必然不會成行……”


    楊延玉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痛苦……


    良久、楊延玉收起短刀,輕聲說道:“這些……這些都是當年拚死追隨父親的老兄弟!我們楊家……對不起他們,征戰多年、這些好漢子早就已經折損大半,剩下的也大都身有傷殘。此事……某就當做不知曉!你們……好自為之吧!隻希望你能謹記陳真人的慈悲心、別為了利益賣了祖宗的顏麵和自己的良心……”


    楊離聞言、並未說話,隻是拱手施了一禮……轉身躍上院牆飄然而去了。


    寨子外麵、楊離翻身落地,看了看不遠處嶙峋的戈壁怪石,陳駒打著哈欠從那裏轉了出來。


    陳駒看了看楊離、不滿的說道:“為何冒險?楊氏父子愚忠至此、西軍這些軍卒今日的下場未免沒有他們的責任!跟他們有什麽可以談的?”


    楊離走了過來、歎了口氣:“你想的對、某想試探一下那楊延玉對朝廷和官家的態度!雖然那楊延玉心裏也覺得委屈……可他與他那父親楊業楊無敵似乎並無太大的分歧。”


    陳駒冷哼一聲:“忠臣猛將……可忠臣換來的卻隻有猜忌,連自家兄弟都護不住、要這虛名何用?”


    “當年……”楊離神色淡漠的看了看天邊的彎月:“當年的南朝……難道猜忌就少了不成?怕不是比這大宋還要不堪……否則那曹彬兵臨金陵城下,皇帝也不至於還不知曉!”


    “那是因為後宮裏有小長老作亂!借助國主篤信佛家、勾結宦官禍亂朝綱……”陳駒的語氣有些不滿和氣氛!看著楊離的眼睛說道:“更何況、國主他可是你是生身……”


    楊離突然打斷他的話:“更何況某從未見過這個生身父親!甚至連自己的母親都從未見過……陳兄!你知不知道某的母親到底是如何死的?”


    陳駒麵色一變、默默的搖了搖頭……“某不知曉!”


    楊離淡淡一笑:“算了……楊家、不必再接觸了!就像那終南山裏麵的陳真人一樣……這樣的人、心裏裝著的是天下太平和身後名!與我們終究是距離太遠……明日我們再去見那個百石寨的知寨指揮使馬六子!崔氏要倒了、這條路寧可捏在我們的手裏也不能再給那些權貴變成為了謀取私利裏通外國的取死之道……”


    “好吧!不過……你真的沒有想過要結好楊氏?那可是再西北聲望最大的軍門世家?”


    “想過……不過沒用!”


    “為何?”


    “某的眼睛……能看得出、楊延玉眼睛裏的那團火和心裏的那股氣!”


    翌日清晨、楊業老將軍早早地就起了床,身邊的一個親兵聞聲趕緊過來伺候著老將軍洗漱淨麵,楊延玉掀開門簾鑽了進來彎腰施禮道:“父帥!可否要用過早飯再出發?”


    楊業將漱口水吐了出來、搖了搖頭:“不必了!見一見說說話、心裏就知足了,他們的錢糧得來不易、咱們直接南下去熙州吧!隨軍帶著的幹糧可還夠用?”


    楊延玉點點頭、輕聲答道:“昨天晚上、六叔就派人給咱們補足了糧草,還給父帥帶上了一百斤風幹肉幹,還有……”


    楊業歎了口氣、輕聲問道:“還有什麽?”


    楊延玉低聲說道:“還有西域和闐的美玉一箱和金葉子一百兩……說是、說是讓父親去結好一下隨軍的監軍文官和潘美……”


    楊業沉默了半晌。歎了口氣:“糧草肉幹都帶走,金銀財物留下吧!將來……大戰過後、跟在咱們身邊的兒郎們額外的撫恤就指望他們這些老弟兄了……”


    楊延玉默默點點頭、楊業繼續說道:“為父昨夜進百石寨的時候看了看他們的裝備、雖說齊全但弓弩不足……北邊大戰一起、黨項人恐怕就會蠢蠢欲動了!到時候他們的日子也不見得會好過,你把咱們攜帶的所有軍弩和一半的甲胄給他們留下吧!”


    楊延玉楞了一下、輕聲問道:“這麽多武器裝備、怕是軍中有些人知道了會有非議的?”


    楊業笑了笑:“他們還有不少戰馬呢!某去跟馬六子要、讓他拿出三十匹馬來換!”


    楊延玉點點頭:“正好斥候那邊急缺戰馬、上一批五百匹好馬全部讓潘美將軍和那王冼扣下了!這次就靠六叔了……”


    楊業點點頭、在兒子和親兵的幫助下開始披掛甲胄……數次、楊延玉都想和父親稟告一下昨夜莫名其妙出現的那個神秘人,可幾次話到嘴邊還是忍了下來……


    自己父親是絕對不會再讓西軍將士和這些豪族權貴或者居心叵測的江湖勢力合作的!可如果這樣做了……西軍最後的一點念想和掙紮就會徹底死去!西軍會慢慢的變成朝廷黜落豢養的一條老犬、最後迅速地消亡死去……


    等迴到太原或者迴程時經過京兆府的時候自己再悄悄地派人去向陳真人求證一番、如果那個醉蔭樓的人真的可以在不資助異族武器匠人的前提下將這條走私商道的利潤和西軍分享,那自己就默默的在後麵看著就是!


    穿戴整齊的楊業安坐在案子後麵的一張胡凳上、示意兒子去請馬六子過來告別……


    看著自己這個次子大步流星遠去的背影……楊業悄悄地歎了口氣、身在軍中數十載!有什麽風吹草動能夠瞞過他的耳目?昨夜那個江湖客、那個人和楊延玉的談話至少有大半楊業都已經知曉了!也不知為何楊離居然沒有發現跟著楊延玉身後暗影裏麵的那個高手……還是楊離是故意說了一些話給那個人聽到,楊業在得知此事後居然並沒有像楊延玉和陳駒分析的那般勃然大怒……而隻是淡淡的歎了口氣……


    楊業安坐在桌案後、眼睛微閉,一股西北的朔風吹開了大帳的毛氈門簾吹得取暖用的火炭紅亮了起來……也吹動了老將軍楊業鬢角的一縷白發!


    西北依舊、異族磨刀霍霍……而當年的楊無敵、已經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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