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誠的嘴角微微撇了撇、微笑道:“既然二位道長是真正的世外高人、拿這些阿堵物出來確實是有些不雅了,不過道長既然不願沾染塵世間的俗事、那就還是清修為好,這萬丈紅塵熙熙攘攘、沾染了因果也是不美,利州崔氏……無論何時何地、這西北還是京城!真人和道長們若有差遣、一定全力而為!如此、在下告辭了……”


    明心道長麵色一寒、那明鏡道長卻是翩翩一禮稽首道:“福生無量天尊……善信多做善事、也定然會廣集福報!”


    崔氏幾人看了二位道長一眼、轉身告辭而去了。


    明心道長看著轉身離去的崔氏子弟、沉聲對師兄明鏡道長說道:“師兄,這是示威啊!拿些錢財羞辱與我等、想把我等驅逐出利州……”


    明鏡道長此時卻沉靜了下來、摸了摸胡須,輕聲說道:“生了執念了、這不好!某倒是覺得此事或許有轉機了……”


    “哦?何以見得?”


    明鏡道長說道:“崔氏不動、不言、不見,倒是有些不動如山的意味,崔氏裹挾部分西軍、牽連不少榷場官員和守土官員,至於說汴梁朝廷……還不是他一個崔氏能染指的,別高看了那些收了他家錢財的文官!收了錢、難道就不會轉頭就對他們舉起刀子了嗎?文官們在亂世之中被這些武人世家欺壓的夠久了、那些真正的純臣文士早就在戰亂中泯沒了……剩下的、也都是趙普這些工於心計的政客!崔氏出麵、雖然依舊囂張……卻隱隱失了一絲沉穩的氣勢!事情有變化了、一定是……”


    明心道長皺了皺眉頭、疑惑道:“變化!師尊現在迴山不出、外麵現在隻有明月小師弟一個在辰州那邊廝混,師尊也隻是讓明月去敲打一下那邊有些不像話的道門、別再和那個烏煙瘴氣的馮家攪在一起……難道明月在那邊鬧出事情來了?”


    明鏡道長點點頭:“不要小覷了明月師弟、師父曾經說過,明月師弟的機緣很是奇妙的!不可言說……至於那個馮家,早就是自尋死路了!將人口買賣開到了崔氏的嘴邊、這崔氏可是好相與的?早晚會對他們下手、聽聞在南疆那邊馮家還和崔氏隱隱有作對的苗頭,更是取死之道!我等不迴山了、就在這利州城外的九章觀安頓下來,觀看幾日再說……”


    “也好!崔氏的事情確實複雜、若是師尊那邊有何吩咐,我等在這邊也好就近再做計較!”


    二位道長招唿樹下的明性道士、就這麽悄悄地出城去了。而一輛馬車此時正在十幾匹健馬的護衛下徐徐駛進利州城的北門。


    馬車來到城西、一條寬敞的石板路上,一座高大的門樓旁邊守候的下人立刻打開側門將馬車和護衛們迎了進去,然後側門緊閉悄無聲息。


    這裏是崔氏在利州城的宅院。


    馬車停在隔院裏、兩個仆役上前將一個五十許的老者攙扶下來,老者敲了敲有些酸痛的肩膀、輕聲歎息了一聲:“唉!老了……都快受不得這顛簸了!”


    一旁的一個官家模樣的男子上前行禮、然後走到老者的身旁,輕聲說道:“郎君還是春秋鼎盛的年記呢!何以言老啊?若是身子乏了、就去書房歇一會兒,老奴去尋那兩個手藝好的給郎君按按肩膀!”


    老者點點頭:“就去書房吧!按按肩膀就免了、把二郎喚過來見我。”


    “是!”


    片刻功夫、一個淡藍色長袍麵容白皙一雙鳳目的男子快步走進了一座幽靜的小院,恭恭敬敬的站在書房門前朗聲說道:“父親!兒來給父親問安了、父親一路勞頓可要好好的歇息一下!”


    “進來吧!”老者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是!父親。”


    這老者、乃是利州豪族崔氏的家主崔正言!藍袍青年、正是崔氏長房最得寵也是最看重的次子崔靜。也就是剛剛派人出去警告驅逐明鏡明心兩位道長的那個二公子!


    崔靜挑起門簾走進書房內、就見父親崔正言正坐在榻上拿著這段時日的經營賬冊仔細的看著,心下就是暗暗一喜、自己趁著父親不在,可是用了不少心思,這些賬目過往、可以說挑不出絲毫的錯處。


    “父親、此行可否順利?”


    “嗯!尚可……隻是軍中今年的年底敬奉、又要翻倍了!”


    “哦?這些賊配軍……忒貪婪!就像是一群喂不熟吃不飽的狼一般……”崔靜皺了皺眉頭、忍不住還是罵了一句。


    崔正言抬起頭看了看這個自己最看重的次子、皺著眉頭說道:“不可妄下判斷、你可知今年秋月,官家從西軍裏抽掉了多少百戰精銳?抽走的軍士是要帶走員額和軍餉錢糧的……西軍裏一下子丟了真正的精銳軍士、又少了這麽多餉銀錢糧,年底的日子就難過了!又要打點那些判官文官節度巡視、又要給三衙和樞密院孝敬,另外還要再招人盡快補滿自家軍中的缺額好領次年的錢糧餉銀、他們的日子不好過啊……”


    “父親眼光長遠、兒不及萬一,羞愧……”崔靜楞了一下、躬身施禮輕聲說道。


    崔正言眯起眼睛搖了搖頭:“你長兄智謀不足、性子柔弱,這一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所以崔氏的基業確實要指望你來守住,你多些心機這是好事、但在這間書房裏就把這些東西都收起來吧!藏拙過頭……搞不好是要自食惡果的。”


    崔靜一驚、知道自己演的有些過了,急忙低頭肅立不敢再多言。


    崔正言點點頭、輕聲說道:“城裏那兩個終南山來的道士可走了?”


    崔靜沉聲答道:“兩個道士帶著那個影子一樣的師弟今日又去求見錢知州了、隻不過他們依舊隻能失望而歸,錢知州壓根就不可能和他們說些什麽、談天論道倒是可以……此外沒有任何異常,不過咱們去南疆的商隊提前迴來一個信使、荊湖北路的辰州馮家……被通判帶著安撫使麾下的軍兵給困在了城裏!馮家莊子聽聞遭了賊人……似乎是秦鳳路那邊過來的人下的手!馮家……就如父親所說,自取滅亡了。”


    “哦!為父剛進門的時候、為何不來稟報?”


    崔靜拱手說道:“父親喜清淨、鞍馬勞頓幾百裏,兒未奉召喚……想等父親歇息一下再來稟告!”


    “嗯!”崔正言麵無表情、似乎並不以為意,開口向門外說道:“來人!將崔六羊喚來……”


    “是!主人。”門外一個麵容黢黑身材雄壯的護衛立刻躬身施禮轉身離去,此時恭恭敬敬站在榻前的崔靜已經覺察出一絲絲寒意了……


    崔正言也不搭理這個兒子、隻是麵無表情的翻看著手裏的賬冊,不一會兒……那個剛才還在隔院迎接崔正言的管家崔六羊急匆匆的奔了過來、躬身施了一禮站在了家主郎君的榻前,輕聲問道:“郎君!小的奉命來見,不知郎君有何吩咐?”


    崔正言頭也不抬的看著賬冊、開口問道:“某進院的時候、為何沒有稟告辰州馮家的事情?”


    崔六羊聞言、鬢角立刻就有些濕潤見汗……急忙躬身答道:“郎君太過勞頓、小的想讓郎君歇息片刻,小郎君知曉此事,郎君召見也定會詳細稟告的!”


    “你是說、你覺得?這宅子裏什麽時候輪得到你想了?某這家主不知道的消息、某的兒子知道……你這下人知道?這都是你想的?”


    “郎君息怒啊!”管家崔六羊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上連連叩首……“郎君!是老奴孟浪了!老奴失了分寸、但老奴自是出於一片忠心啊!郎君萬萬不要氣壞了身子……老奴求郎君責罰!”


    作為崔氏的家主、崔正言怎麽可能沒有自己的暗中消息渠道?就是因為得到了馮家被官府和西北邊軍甚至還有道門之人聯手在一夜之間滅掉的信息、自己才急匆匆趕迴來的!


    可這個兒子居然沒有第一時間來稟告、這個心腹管家崔六羊也敢輕飄飄的敷衍老夫!這是看自己老了?可欺了?


    崔正言頭都沒有抬起、開口說道:“你可能確實是老了……擔不起事了也看不清路了!那就走吧……來人!將他處置了!”


    “啊!郎君啊!老奴可是跟了您三十年了、郎君開恩啊!郎君……”崔六羊嚇得幾乎要尿了褲子,撲過來就想來抓崔正言的衣角,冷不防旁邊站立著的崔靜居然上前一腳狠狠地踢在了崔六羊的肋下!


    “嘭”的一下、這一腳明顯是習武之人才能踢出的力道,隻一腳就把這六十來歲的老管家踢得一個翻滾!噗的一下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老管家崔六羊戰抖著勉強抬起頭來、哆哆嗦嗦的指著麵前這個昨日還在巴結拉攏自己的二少爺,要不是二少爺蠱惑……自己怎麽會一點點的開始投靠於他?自己怎麽會開始將得來的消息秘聞先偷偷透漏與他?


    崔正言冷哼一聲、抬起了冰冷的雙眸,對護衛在自己身前的二兒子冷聲說道:“拉出去處置掉!你親手來做、然後迴來跪在後室等著……”


    崔靜抖了一下迴身跪倒在地、低聲說道:“兒領命!”


    兩個護衛拎著還在吐血的崔六羊一聲不吭的跟在崔靜的身後、一路向著側院而去,一路上遠遠地看到這一幕的下人家人全部退避三舍不敢露頭。


    撲通一下、麵如金紙的崔六羊被扔在一個小院的地上,崔六羊緩過一口氣來、嘶啞著嗓子對麵前神色冰冷的崔靜哀聲說道:“小郎君!您不能見死不救啊!老奴這些日子對您可是忠心耿耿啊、您不能寒了老奴的心啊!”


    崔靜的眼底閃過一絲惱怒、更多的,還是對自己父親因為不滿而敲打自己的手段而羞惱!這下子……自己又要很久都不能再拉攏自己的班底了,連管家崔六羊都被弄死了、誰還敢再投在自己這個兒子的門下?


    崔靜一伸手、旁邊一個麵無表情的護衛穩穩地遞過來一柄短刃匕首,崔靜伸手接了過來、冷冷的眼神像看一個死人一般看著瑟瑟發抖的崔六羊,開口說道:“安心上路吧!來世記得要好好的忠於自己的主人、少一些投機取巧的心思!”


    “不要啊!小郎君你……呃、啊!”


    崔靜咬了咬牙、十幾個唿吸……就這麽直直的看著崔六羊那對絕望怨恨不甘的眸子迅速地黯淡下來,然後在崔六羊的心口處猛地將匕首抽出!


    “嗤”的一聲輕響、鮮血噴出,染紅了崔靜的手臂和胸前的衣物,有幾滴鮮血都已經濺射到了崔靜的臉上……崔靜擦都沒擦、隨手將匕首扔到了護衛的手上,就這麽帶著讓人觸目驚心的血跡離開小院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他要換了衣物去父親的堂下跪著!他要一路走過去讓崔氏府裏的所有人看到、悄悄投靠自己為自己謀劃的崔六羊就這麽淒慘的死在了自己的手裏……家主還在、有小心思的,就是在找死!


    這就是崔氏家主的意誌!威懾!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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