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州不是個大城、但卻有著一個獨特的地理位置,北望關中、東臨中原南望巴蜀……有山有水有商道有險路、三國時代的蜀國與魏國曾經在此進行過漫長的拉鋸戰,直至唐王朝、這裏又曆經吐蕃與邊民的一場大亂……直至大宋崛起才三路進滅後蜀、趙匡胤虎視眈眈望著南麵的大理國卻隻是用手中所持的玉斧劃下大渡河……“此外非吾有也!”


    趙匡胤的野心在這裏萬般無奈的擱置了、因為他一手打下來的大宋還經不起南北兩線開戰。並且還在大渡河畔放下一句話給自己的子孫,更是給此時蜷縮在自己地盤上豎起尖刺全神戒備的大理聽的……“你放心、老子不打你了,老子打下來的地盤夠大了!老子的後人也不會打你、但是你也不能得瑟!”


    此時的利州城外、一條聯接著官道的林中小徑旁邊,坐著三個衣衫襤褸的青年。


    為首一個青年約麽十七八歲的樣子、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一身粗布麻衣、懷裏抱著一隻青竹杖,赤腳穿著一雙草鞋。


    青年身後、一個神情略帶淒慘之色的男子開口問道:“小波!隻咱們三個、連那利州城都進不去,咋個救人啊?”


    叫小波的青年吐出了嘴巴裏咬著的草莖、迴頭瞥了一眼男子,哼了一聲低聲說道:“咋個?你是嫌棄俺阿姐被人擄去些許會丟了身子?你要是縮了就自迴去、大不了你打一輩子光棍!再或者去給那些官兒當個狗腿子、興許還能得幾吊賞錢再說一門親事討個婆娘呢!”


    男子一張臉被這個叫小波的青年給羞辱的通紅、開口罵道:“放得甚麽屁來?俺豈是那種無情無義的小人?二姐兒是俺未過門的婆娘、大姐兒就是俺妻姐!一家人怎生出這般無情無義的話來!”


    旁邊另一個黃麵男子甕聲甕氣的說道:“這一路、你心神不定幾次都想打退堂鼓吧?既然畏首畏尾的怕丟了性命、為何還怪小波對你說實話?”


    男子哼了一聲蹲在旁邊不言語了、黃麵男子接著說道:“日子愈發難過了、咱們這樣的蜀人能討得個婆娘已經是祖上燒高香!二娘和大娘被人擄來也是劫數、但俺們爺們都是帶把的,要是不聞不問那是對不起祖宗對不起先人也對不起她們姐倆呢!”


    膽小的男子低著頭、嘴裏卻不屑的小聲說道:“你糟心個甚麽?俺和二娘也算是有了婚約、大姐兒可是一直沒答應跟你的事情,別真的救了出來人家還是不願意搭理你!”


    “你……”黃麵男子麵色一黑、就想發作!一旁的小波卻一把拉住了他、輕聲說道:“石頭哥莫要聽他放屁!這次要是救得俺姐姐迴來、俺就做主將她許配給你!你這樣有情有義的男子她不嫁、還要尋什麽樣的人托付?”


    黃麵男子一楞、眼底閃過一絲驚喜,然後狠狠地點了點頭。


    叫小波的青年將拴著麻繩的竹杖往肩頭一抗,看著一隊抬著雜物貨品牽著托馬的商隊艱難地往利州城而去,輕聲說道:“等到了!就是這支商隊、聽說缺人手缺的厲害,咱們就靠他們混進利州城去、到時候再尋那擄人的貨棧做計較!”


    身後的兩個男子點點頭、隻是那個膽小的神情裏還是有些萎縮,三個人急匆匆的整理一下身上的物件、拖著扁擔竹杖迅速地往那支商隊前麵就要經過的路口奔去……


    與此同時、兩名仙風道骨一身舊道袍的中年道士正從利州府後衙的側門走出,一名官家模樣的人送至門外恭恭敬敬的施禮相送。


    兩名道士迴身離開、經過一條小巷來到一座茶攤旁邊坐下,攤主急忙奉上兩碗茶、還殷勤的擺了一碟枇杷幹果,一個道士道了謝端起茶盞喝了一口、低聲說道:“明鏡師兄、這錢知州笑臉雖誠,可嘴裏卻絲毫不敢提那崔氏……官府不肯張眼,難不成真的要靠咱們師兄弟們去與那崔氏為敵不成?”


    另一名黑須道士搖了搖頭、低聲答道:“師尊自打去了一趟京兆府又走了一遭秦鳳路鳳翔府,迴來之後就閉關在洞府裏想了許久,隨後讓咱們師兄弟四下探知這些信息聯係官府看看有何動向,某覺得此事愈發的不簡單了……”


    年輕一些的師弟也是苦思了一陣、看了看周圍無人,才低聲問道:“難不成、這些擄掠人口的世家豪族,是朝廷官家故意為之……”


    “明心師弟慎言!”黑須道人仔細聽了聽四周的動靜:“這幾年師父為了蜀中百姓遭逢苦難盤剝幾次進言,已經惡了趙宋官家和不少權貴重臣、這種話,以後要謹慎一些……”


    明心道人歎了口氣、皺眉說道:“世人皆言、亂世和尚關門避禍道士下山救人,現在這中原倒是太平了、和尚們又開始打開山門廣納香火錢了,我等修道之人本該歸隱山林修行大道……怎麽在這太平年月裏我等還要為這黎民黔首奔波不休呢?”


    明鏡也是苦笑了一下、低聲說道:“剃度僧尼十七萬……嗬嗬,這是向我等道門子弟示威呢!怕是怨恨某等道家子弟沒有助他兄長顛覆南朝、怨恨師尊他老人家沒有為他登基為帝鼓噪造勢……拉攏權貴示好儒生、收攏軍權集四方精悍士卒蝟集在東京汴梁四周,他在心虛呢……所以這幾年道門的日子愈發要謹慎一些了!”


    “那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南疆還有巴蜀之地的漢家子民被如此糟蹋!當牲口一般被販賣到異族手裏!這哪是甚麽弱邊息民?這是割肉飼敵的取死之道啊?巴蜀之地本就被戰亂所苦、朝廷明麵上巧取豪奪,背地裏再縱容這些豪族擄掠販賣百姓!如果百姓造反了怎麽辦?邊地糜爛、異族寇邊怎麽辦?指望千裏之外的禁軍嗎?”


    年輕一些的明心道士憤憤然的低聲說道、讓一旁的明鏡道人趕緊一把按住他的手腕,低聲說道:“慎言!那錢知州就算不願意對我等道門子弟無禮,那崔氏卻不一定了!此次算是我等最後一次與那錢知州分說利害、他若是不聽,我等就隻能迴轉師門請師父定奪了。小心崔氏的耳目、防著他們借機構陷或者下毒手……”


    兩個道人低聲感慨了一番、就見另一個同行的師弟明性道人突然在旁邊的一棵大樹下出現了!


    明性道士二十來歲的樣子、一身黑色的道袍負手而立,背後背著一把樣式古樸的鬆紋古劍!本來應該暗暗跟隨二位師兄暗中保護的明性突然麵容冰冷的現身、讓明心和明鏡兩位道人立刻警覺起來……


    一個三十許的讀書人、一個一臉苦澀的高大漢子,帶著一個小廝牽著三匹西北好馬慢慢的沿著巷子向著茶攤走了過來。


    那個抄著手一臉苦澀的高大漢子抬起眼皮看了看現身在樹下冷冰冰看著自己的年輕道人、鼻子裏冷哼了一聲,繼續著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看得對麵那年輕道人眼底、閃過一絲冷冰冰的意味……


    明鏡明心二位道人不動聲色、看著牽著馬的幾個人慢慢的走過來,那名為首的中年人握著折扇拱手一禮:“不才崔誠、給二位道長見禮了!”


    出家人不做無禮狀、二位道長也是起身稽首,明鏡道長開口問道:“福生無量天尊……崔善信可有事?”


    自稱崔誠的男子拱手說道:“家主不在族內、崔家小郎君聽聞陳真人的高徒雲遊到了這邊遠的利州城,心裏歡喜!崔家雖然身處西陲、但卻一向樂善好道,本來想延請二位道長到家中講經論道好好招待一番、卻聽聞二位道長因故要迴轉終南山已經向錢知州辭行了,心下遺憾……便差遣在下向二位道長敬獻些許盤纏路費還有三匹西北的好馬!聊表敬意……還望道長莫要推辭!”


    “你……”明心道人聞言、心裏一緊,剛要開口就被一旁的明鏡道人拉住,明鏡道長微笑著對麵前這名一臉致誠之意的中年人崔誠說道:“貧道代師弟謝過崔小郎君了,不過出家人雲遊四海從不借助腳力、靠的隻是一顆道心一雙腿腳!至於銀錢更是身外之物、萬般富貴榮華皆是虛妄,否則貧道的師尊也不會視那汴梁城中的名利富貴如糞土一般……崔小郎君的心意貧道心領了!如是崔氏真的由此善念、莫不如將這些銀錢財務布施給那些流離失所的貧苦百姓吧!也算給子孫後代留下一份福澤……”


    一個豪族子弟、一個道家子弟,一番對話可謂是機鋒百藏、暗中滿滿的刀光劍影!


    三匹馬、說明崔家清清楚楚的知道還有一名身手高超的道門弟子隱身在明鏡明心二人身後!二位道長剛一離開知州衙門、崔家就如影隨形的得到消息前來,是在示威此地的知州已經與他們是同氣連枝一條褲子了!所謂送行、明裏暗裏全都是驅逐威脅之意……


    明鏡倒也還算是穩健、沒有示弱也沒有失了分寸,隻是祭出了連朝廷官家都要給三分薄麵的道門活神仙陳摶老祖!就隱隱接下豪族崔氏的示威之意……


    對麵的崔誠也是淡淡的一笑、拍了拍旁邊馬匹身上載著的一隻褡褳,開口說道:“那倒是可惜了、某家小郎君可是打開庫房裝了整整五百兩白銀和明珠二十顆……足夠二位道長給陳真人好好修葺一座道觀了!”


    旁邊探頭探腦的茶攤主人聞聽那幾匹馬身上居然馱著這許多財物、驚得咋舌不已!不過依舊一頭躲到攤子後麵不敢露頭,崔家人……還是少見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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