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韓伯獻在軍帳中夜談的第二天。秦禝家的院子被敲開開,吳伯打開院門,來人匆匆留下了一句。“轉告你家大人,校尉有令,整頓行囊,明日寅時三刻,隨軍押送軍糧,開赴靈武!”扭頭便直接走了。這道軍令的來臨,倒是讓這個剛剛平穩下來的小家,又顯得有些躁動了起來。


    黎明時分,還在睡夢中的秦禝便被喜兒叫醒了。


    “少爺,少爺,時辰到了。”喜兒輕輕拍著門。


    “嗯,知道了。”秦禝沉穩地應了一聲,從床上坐起來,心裏卻有點嘀咕,喜兒這丫頭,為什麽偏要加一句“時辰到了”呢?不知道爺前幾天剛從刑場上下來,這聽上去多不不吉利啊,似乎是要送自己上路的節奏啊……


    但是他確實是要上路了。糧隊開拔的很早,因此他吩咐了喜兒四點喚他起身,這樣他才可以在五點鍾趕到營裏,開始整隊。


    秦家院子中的各間屋子漸次亮起了油燈,院子裏也點起了燈籠。當秦禝裝束停當,走出屋子時,整個小院子已經是燈火通明。少爺要出征了,這對於現在的秦家來說,是一件天大的事,即使他要去的地方,隻是百裏外的靈武。當然,大家都知道他此去隻是押運糧草去靈武,不會有出生入死的危險。隻有秦禝他自己心裏有些惴惴不安,這一去路上是否風波險惡,誰又能說的準呢


    喜兒跟在他身後,敬畏地看著他那一身戎裝。秦禝穿著夏軍製式的皮甲,暗褐色的牛皮護胸,腳下卻是嶄新的皮靴上鑲著馬刺,走起路來,發出嘎嘰嘎嘰的聲響。


    他走進正廳,驚訝的發現韓氏已經在那裏等著了,一身盛裝。燈火朦朧,又把他看呆了。


    “小稷,吃飯吧。”韓氏微笑著指指擺了滿滿一桌的早餐。


    秦禝呆呆地看著韓氏,心想嫂子這一身妝扮,至少要花上一兩個時辰,如此算來,這位嫂子豈不是半夜就起身開始打扮?


    韓氏從桌上拈起一支筷子,輕輕敲了敲碗:“小稷!你怎麽啦,還不快吃?多吃一點,等會騎馬趕路才有力氣。”


    秦禝這才驚覺到自己的失態,掩飾地笑了笑,開始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心裏卻還在琢磨:韓氏這樣的妝容,當然是以示隆重”但心中卻另有一個念頭浮起“不過,難道就沒有幾分打扮給我看的意思麽?


    事實上,他猜得大致不差,隻有一點猜錯了:韓氏不是半夜起身的,而是根本就沒睡。


    這段時間,秦禝在家的日子裏,韓妙卿這顆心是愈發的安定了,許多事情都不在需要她一個婦人出麵去處理。家裏的氣氛也越來越好。可是開拔的命令突然來了,韓氏的心卻又懸了起來。到了昨晚,更是緊張得難以入眠,索性便不睡了,花了近三個小時,把自己妝扮得一絲不苟,又選了最好看,最正式的衣裙穿上。這一切弄完了,便對著油燈枯坐,直到黎明。


    現在她看著桌子對麵的秦禝,在心裏問自己,這是怎麽啦?她並不是一個懦弱無用的女人,想當初,嫁入秦家才沒多久,丈夫便撒手而去,隨後自己孤身一人時,那麽難那麽苦的日子,自己也一個人撐了過來,可是現在一想到這個小叔子要走了,自己緣何就變得一絲主意也沒有呢?一顆心空空落落的,無處安放,居然連覺也睡不著了。


    她不願意再深想,在心中為自己譬解,睡不著是因為擔心他誤了開拔的時辰——萬一喜兒也貪睡不醒,至少她可以親自來喊秦禝起身。


    秦禝吃過,喜兒便上前撤了桌子,送上熱茶。


    “嫂子,我要走了。”秦禝看著麵前這位端莊嫻靜,正襟危坐的麗人,沒話找話的說。


    “嗯。”


    “你在家裏,不必過於擔憂,此去靈武,不用幾日我就能迴來!”


    “好。”


    “那十兩銀子還有剩餘,家裏有用得上錢的地方不必過於拮據。”


    “行。”


    嫂子這迴複,倒是讓秦禝沒詞了,韓氏卻也不說話,兩人就這麽默默坐了一會,秦禝看看天色,到了該走的時候了,歎了口氣,準備跟韓氏做最後的告別。才站起身來,忽然又給他想到了一句話:“嫂子,過了年,韻兒就快到開蒙的年紀了,你想不想讓她認字?”


    “到時候,你拿主意吧,”韓氏也款款地站了起來,“我什麽都聽你的。”


    “真的?你什麽都聽我的?那----你別動。”秦禝先是一愣,繼而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居然向她靠了過來。


    韓妙卿大窘,這才發覺自己這句話大有語病,也就楞在那裏呆呆看著秦禝靠了過來


    眼見得秦禝一副輕薄樣子,賊笑嘻嘻地湊了過來,不禁又羞又急,小聲道:“你----你做什麽-----”


    “你的頭發亂了,我替你攏一攏。”秦禝伸出手,在她麵上輕輕一觸,將她鬢角的半縷青絲攏到耳後。收迴手,後退一步,居然右手平胸,啪的行了個軍禮,轉身就走。


    韓妙卿在秦禝的麵前,一直刻意保持的那份女人的矜持,長嫂的尊嚴,都被這輕輕一觸,擊得粉碎。她追到門邊,看著秦禝。大步流星的背影,象一個委屈無助的小女孩一般,嘴一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小稷------你什麽時候迴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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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一位兵士手起刀落,將羊頭的腦袋砍了下來。


    四周的騎兵,人人都是一手扶刀,一手帶馬,整整齊齊的按隊分列,靜氣屏聲,肅立不語。所有的戰馬,亦都以絡頭和嚼子約束,嘶鳴之聲不聞。隻有幾麵黑色的旗幟,被勁風吹得獵獵作響,為這小小的儀式添上了幾分肅穆莊嚴。


    所行的是跋祭,祭祀的是行軍途中的山川神祗,表示這支軍隊從此可以跋山涉水,一往無前。照道理說,行跋祭該用三牲之禮——豬牛羊各一口,然而畢竟兩個整營的軍卒,這出征儀式自然也是馬虎不得。


    領隊的校尉接過兵士遞來的小半碗雞血,塗抹在一麵鋪開的軍旗之上,再交給旗手擎起,整個儀式便告結束。他環顧了一圈,齊整的軍陣,領頭的各階武官們,,人人挺胸凸肚,軍容甚是齊整。


    “辰正!”那兵士大聲報告道,“請校尉的示,是否開拔?”


    “走吧。”那校尉輕輕揮了揮手,跨上了馬。


    整營的騎兵由城南營地中魚貫而出,隨在後麵的是長長的糧車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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