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想起什麽,薑小槊挽起袖子——手腕上的魂鎖顏色好像又變深了。


    “看到了吧。”丘徑挑挑眉毛,“你是首當其衝的那一個,屆時就算你不同意也會被強行帶去,還不如搏個生的機會。”


    她眉毛緊皺,不發一語。


    “還有別的方法!”丘闕拉著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送我迴去嗎?”


    “對,一定可以找到方法的。”


    “哎!”丘徑長歎一口氣,“就算找遍天下還能找到一個祭司,可是冥族也沒有鮮血可開啟生之門。”


    薑小槊聽得雲裏霧裏。


    丘闕解釋道:“需要自然出生的冥族之血,與巫族祭司的祈禱才能送你迴去,可是,冥族凋敝,隻怕就剩我們幾人了。”


    “我也有血呀!”她不解的說。


    “母胎之軀的血才可以用!”


    這下懂了,沒有經曆過死亡的人才可以——冥族卻是已經到了滅族的邊緣了。


    看來迴去是沒戲了,薑小槊深吸一口氣再長長歎出,那就隻能退而求其次,活著!


    “好吧!我去!”


    “小槊!”丘闕想要阻止。


    “一言為定!”丘徑滿意地離開了洗墨樓。


    “一言為定!”


    丘闕卻神色凝重地扳正將小槊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大澈出過一共七任皇帝,每一個年過百歲的皇帝身上都帶有兩條冥族人的性命。”


    “你以為他們沒有掙紮過,我們沒有嚐試過。”


    “小槊,整整十四次,每一次我們都拚盡全力,赴死之人誰不是孤注一擲,可是……”


    這樣的數據著實震驚:“可是你也說了呀,這次不一樣,隻要我們團結一致,是有可能創造奇跡的呀!”


    “大概率會魂飛魄散,所以我不同意。”


    丘闕的眼裏有怒意,更多的是淺淺的悲傷,他的眼神忽然溫柔而多情。


    “小槊,我等了八百年,不是為了眼睜睜看著你來送死的!”


    “其實……也不算,我沒想到你會迴來,但再次見到你,依然心生歡喜。”


    將小槊從他的眼裏看到月光下平靜的大海,深沉的蔚藍色無邊無際,從眼前一隻延伸到歲月的邊際。


    而她被這海溫柔的包裹,甘心沉淪。


    “丘闕!”


    “嗯!”


    兩人呢喃細語,腦袋卻越靠越近。


    “八百年前是怎麽迴事?”


    “……小槊,別問……”


    “為何?”


    “那是我人生的至暗時刻,但我不後悔……”


    將小槊仰起頭,眼神清涼,語氣恢複正常:“那,等你願意了,再告訴我吧。”


    說完,瀟灑地轉身離開。


    丘闕一愣,轉而自嘲地一笑——他活在過去亦活在現今。


    而她卻活在現在——怎麽可能同時共情?


    將小槊邊走邊想:想占我便宜,沒門!等哪天彼此都沒有秘密了再說吧。


    忽見外麵夕陽還剩半竿子落地,也不知道丁衣怎麽樣了。


    而丁衣此刻,剛跳下馬車。


    眼看天色已晚,皇城前麵已無人進出,再過兩個時辰,就要宵禁。


    她開始有些後悔自己的魯莽——該明天來的。


    皇城她是進不去的,隻能在這裏候著,抬頭看看天,唉,多想也無用,最多明天再跑一趟。


    等了差不多半個時候,還真讓她等到了。


    “劉總管!”


    遠遠的,她看到劉嶼披著餘暉不緊不慢地從萬安街那頭行來。


    “唉,丁衣姑娘,你怎在這裏?”劉嶼走到跟前,笑著問道。


    “我……在等你。”丁衣從興奮變成猶豫。


    “哦,可是有事?”


    “那個……”她遲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劉總光,有個事……說了又怕你不信。”


    “你說。”劉嶼凝神靜聽。


    “就是……之前趙嫿姑娘不是……”說到這裏她怯怯地看了對方一眼。


    劉嶼心裏咯噔一下,好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今日聽來,還覺心驚膽戰──以往每次提到趙嫿,大皇子不是闖禍就是闖大禍。


    “趙嫿姑娘好像留了絕筆信給大皇子。”


    “哦!”劉嶼鬆一口氣,伸出手:“給我吧。”


    “啥?”


    “信呀!”


    “不在我這兒!”


    丁衣急了:“我隻是傳個話兒。”


    劉嶼追問:“信在哪兒,你又是幫誰傳話?”


    “我說了,你可聽好了,讓我傳話之人是,趙公子。”


    “哪個趙公子?”


    “就是趙嫿的哥哥,趙韞,趙公子啊。”


    “啊?他不是死了嗎?”


    劉嶼被嚇得,聲調拔高幾個度。又覺不妥,遂壓低聲音追問道:“丁衣姑娘,到底怎麽一迴事兒?”


    丁衣低著頭,揉著袖子:“我就說你會不信。”


    她懊喪地一扭,就要離開。


    “哎~哎~丁衣姑娘,你倒是把事情說清楚了再走啊。”


    劉嶼急了,他的胃口被調起,怎麽可以不問個明白。


    “可是你又不信。”


    “信,我當然信。”


    “好吧,”丁衣想了想說,“那日一個怪異的老頭來找我,說趙韞讓我帶句話給大皇子。”


    “等等,怪異的老頭兒又是誰?”劉嶼被她弄糊塗了。


    丁衣無辜地搖搖頭,那表情就是在說,看嘛,你還是不信。


    劉嶼見勢,趕緊說:“我信,我信,繼續。”


    “那話就是,趙嫿的絕筆在雙魚玉佩裏。”


    “就這樣?”


    “嗯,完啦。”


    劉嶼想了想追問道:“那雙魚玉佩在哪兒呢?”


    丁衣搖搖頭:“總之,話已經帶到,我就走了。”


    “......”搞半天就是這樣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劉嶼看著丁衣單薄的身影漸漸離去,忽然想起來:“丁衣姑娘?”


    丁衣轉過身。


    “為何趙韞會讓你來帶話?”


    一滴眼淚自她眼中滑落:“或許是因為……我敬他腹有詩書,才滿八鬥……”


    她趕緊擦幹淚,鑽進馬車,在夕陽最後一絲亮光中往東去。


    劉嶼卻眉頭緊皺,掂量著剛剛的話,真實與否?還有,要不要告訴皇子殿下?


    在宮裏待了這麽多年,他的直覺是不會錯的──哪怕是一張再平凡不過的樹葉,隻要它飄落在腳邊,就一定暗藏玄機。


    更何況是與趙嫿有關的。


    他一邊思索,一邊往宮裏去。迴宮以後,整個晚上,他都在屋裏踱來踱去,下不了決定。


    說吧又怕主子遭人算計。


    不說吧,又怕殿下會怪罪。


    真是給他出了個大難題,直至第二天,去天牢看望大皇子時,他也沒下定決心。


    “殿下,二殿下那邊依然閉門未出。”劉嶼低聲匯報。


    “……就這樣。”大皇子無聊至極,每天都聽著幾句話,耳朵都起繭。


    “迴殿下,就這樣。”


    他把手裏的杯子往桌上一放,茶水激蕩而出:“在這個了不拉屎的地方,都憋出病來了。”


    “你,”他指向劉嶼,“去探聽一下,父皇那邊有沒有什麽消息。”


    “是!”劉嶼垂手得令,退出去。


    卻在幾步之後撞上一個人。


    “哎喲,看著點,這可是我今日才買的新鞋子。”將小槊心疼地跺著藍布繡鞋。


    劉嶼暗想,糟糕,怕什麽來什麽:“對不住,原來是薑姑娘。”


    “算了,你後麵也不可能長眼睛。”邊說著邊往裏走。


    大皇子見來人,愛理不理地瞥一眼,端著茶杯裝模作樣的吸嗅茶香:“這陋室今日竟迎來貴客了。”


    將小槊眼睛仿佛長在頭頂,不耐煩地迴到:“你這破地方,我還真不願意來,實在是丁衣哪妮子多嘴……”


    說到此處,她若有似無地瞭旁邊一眼。


    卻見劉嶼交握的雙手一緊。


    “殿下你呀,權當她胡說。別真信!那丫頭仰慕狀元郎,這幾日心神有些恍惚。”她抱歉地一笑,隨後轉身就要走。


    “丁衣?說什麽了?”大皇子眼神眯成一條縫。


    將小槊以手捂口,驚訝地看看門口的劉嶼,反應了一會才說:“當我沒說。”


    然後看也不看旁邊人一眼,慢悠悠地往外走。


    剛走到每口“當!”茶杯摔碎的聲音傳來。而後是大皇子咬牙切齒的低吼:“劉嶼……”


    某人得意的用手理理鬢角,消失在一段無人的廊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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