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新政，除了庶民國人中的怨言，上層也是一片怨氣，大不安寧。
公卿與豪族們恨得咬牙切齒，但庶民國人不同的是，秦國大量的奴仆確是一臉的狐疑。
他們不知道，朝中發頒的政令究竟作不作數？
畢竟古往今來，奴隸一直都是貴族的私有財產。衛鞅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景監，城中可有什麽動靜？”衛鞅氣定神閑的坐在條案之後，臉上沒有任何的擔憂。
“迴稟大人，形勢不太樂觀！“
朝中大臣私下聚在甘龍太師府上，雖然沒有明確反對，但是內心多少有些不服。”
“當然，這些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奴隸們雖然獲得了自由，但是他們心中還有非常多的擔心。”
景監放下手中竹簡，抬頭滿臉苦澀的說道。
“擔心什麽？”衛鞅的眼皮不由的就是一跳，有些好奇的問道。
“擔心國君朝令夕改，擔心大人這條政令不會長久，也因為這樣，很多獲得自由之身的奴仆並不敢離去，生恐將來被主家清算。”
內吏大夫景監看了衛鞅一眼，見他臉上沒有任何怒色，這才細聲說道。
“原來如此，是鞅疏忽了，國人這樣的擔心不無道理。”衛鞅輕輕的點頭，認同的說道。
“說起來，這還是我大秦威信不夠，這才讓百姓有所懷疑。“
“大丈夫一諾千金，更何況那是本官的政令，自然沒有更改的道理！”
三月末，風和日麗，櫟陽南市比平日裏熱鬧了許多。
南市，是櫟陽南門內城牆下的一處數裏長的交易大市，但與東域列國大城中交易不同，這裏隻是一片較為開闊的廣場罷了。
市場入口處有一個木柵欄大門，門額中央鬥大的兩個黑字──南市。
進得大門，帳篷羅列，人頭攢動，穿身各種各樣服飾的大漢，拿著自己所斬殺的妖獸，兇獸或者各和采摘的靈藥等在帳篷下出售。
偶有鮮亮簇新的皮帳篷，門口大牌上寫“隻賣不換”四個大字者，是東方商人的帳店。隻有少數衣著整齊的“國人”進出這種大帳，使用銅錢鐵錢或刀幣買貨。
而大多的老秦人則是走進秦國商人和國府官商的破舊帳篷，以物易物，或用狩獵得來的一張兇獸皮換幾個陶罐，或用幾個雞蛋換半藍葵菜，或用一匹土布等資源！
不過，大多數人都是用各種東西換糧食和農具。秦人農諺雲，“三月趕集，五穀農器。”收獲大忙的五月即將來臨，農夫之家一年的存糧也到了甕底，春耕用壞了的農具也急需更新或修補。不換點兒糧食，不修補更新農具，收種大忙時如何有空閑來辦此等事兒？
當然南市也不是穩定的商業街市。秦人叫它做“大集”，上市交易叫做“趕集”。所謂“集”，便是長期約定俗成，定期在某地集中交易的一種簡單市場。
秦國地處西域國內連連征戰，可以說是窮兵黷武，自然貧瘠商業不發達，這也就造成舉國沒有一個穩定的商業都會，而隻有每座縣城定期交易的集市。即或是國都櫟陽，也主要依靠集市進行交換，日常的街市倒是分外冷清。
由於是國都，南市大集便成了秦國最大的集市，十天一次，逢十便是集市。逢集之日，不但是城內國人的大事，而且是方圓數十裏乃至方圓百裏的國人的盛事。
三月末的大集，恰在五月大忙之前，更是加倍熱鬧。從早晨開始，遠遠近近的普通國人或武者騎乘各種各樣的異獸，絡繹不絕的湧進櫟陽城南門，到正午時分，集市中已經是人山人海了。
這時，市場中心的官坊麵前出現了一陣小小的騷動，許多人趕過來看熱鬧。
官坊，便是官府懸掛告示的一麵青石牆，五丈餘寬，三丈高，外有一圈木柵欄。尋常時日，官府有關市易的各種命令文告便張掛在石牆上，旁邊守著兩名書吏，專門給人們念誦講解。
到得日暮集散，書吏便收起文告，下個集日再行張掛。對於一些頭腦精明的農牧獵人和略略識得幾個大字的櫟陽國人，南市官坊是他們特別注意的地方，每次逢集，都要先在官坊前轉轉看看，心裏有底了再去買賣。今天，石坊沒有張掛任何文告，自然便也沒有人圍觀議論。
正午最熱鬧的時分，石坊前卻來了一小隊兵士。他們將抬來的一根粗壯的木椽靠在石坊上，便守護在石坊兩邊一動不動。一些逛集的閑人覺得奇怪，便站在外麵指指點點。
正在這時，一個黑衣小吏走進柵欄，站在平日講讀文告的石台上高聲道：“奉左庶長衛鞅大人命令，誰人能將這根木椽扛到北城門，國府賞百金！看好了，這是百金！”
說完小吏搖晃著手裏的皮錢袋，當啷當啷的金餅撞擊聲清脆悅耳。
木柵欄外“轟”的一片笑聲，許多交易完畢的國人，武者以遊俠也圍了過來。
人們你看我，我看你，竟是嘻嘻哈哈笑個不停。一個身著藍衫的東方小商人高聲笑問，“官府也來湊熱鬧？想賣這根破椽麽？”
“想得好！這根百年木椽那都能見到，出售最多十個布錢，如何便要百金？”有人跟著大喊。
黑衣吏搖著錢袋，“不是賣椽！是懸賞搬木椽，誰扛到北城門，賞百金！”
“轟──”人群又一次哄笑起來。一個瘸腿老人高聲道：“上陣殺敵斷了腿，都不賞一個錢。搬一根木頭就賞百金？哄老實人哩不是？”
“一金可以讓一個十口之家，過上一年的富裕生活，而百金可以購買一套好的戰甲兵器，除此之外還能購買千畝良田以及一片房子，那有如此好事！”
“對對對，百金為何，當官當兵的自已不搬？騙人騙人。”
″官府上次說減少田賦，都沒減，有個甚信頭？“
“南城集市那裏有熱鬧看，快去啊。”
“發生什麽事情了？”
“去看看就知道了！”
櫟陽城中的國人越聚越多，紛紛議論，隻是沒有一個人上前扛那根椽。
正在此時，一輛由四匹頭有獨角戰馬拉的馬車，在一隊甲士護衛下駛到木柵欄外。
車上跳下三個人來，為首的便是左庶長衛鞅，緊跟的是櫟陽令王軾，最後是一個捧著木盤的書吏。人們見此陣勢，便知道是大官兒來到，不敢再肆意哄笑，漸漸安靜下來。
進入石坊柵欄，原先的黑衣吏向衛鞅低語幾句，衛鞅看看王軾，王軾點點頭，踏上石墩高聲道：“秦國父老兄弟、列國客商們：我是櫟陽令王軾，為昭國府信譽，無論誰扛到北門，即刻領賞，絕不食言！
“請看，這便是賞金。”迴身一指書吏捧著的木盤，揭去紅布的木盤中碼著一排金餅，在陽光下燦燦生光。
人群一片哄哄嗡嗡的低聲議論。有人神秘的對左右說：“這個櫟陽令，便是招賢館那個東方士子。上任沒做一件事，能信他麽？”
有人便說：“如何不能信？人家是大官兒哩。”
也有人冷冷笑道：“大官兒？國君都朝三暮四不算數，他說了能算？”
便有人附和道：“不信你試試，包準白辛苦。”
“各位鄉親，本官乃左庶長衛鞅，總領國政。以往國府號令多有反覆，庶民國人不相信官府，是以秦國的事情辦不好。從今日開始，官府說話一定算數，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決不更改！為表官府表官府誠意，今日徙木立信，但凡有人將這塊木頭扛到西城門，就賞百金！”
身穿白衣，頭戴白冠的衛鞅麵色清冷的站在那裏，環顧四周之後，這才肅穆的說道。
“什麽！”
“這怎麽可能？”
“左庶長大人，莫要開玩笑了！”
“這塊木頭，別說是壯年，就算是老朽也能抬動西門，怎麽可能賞百金！”
良久，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走出人群，看了一眼枯木，滿臉不信的說道。
“是啊！”
“你真是愛開玩笑！”
“這不是白給錢麽？”
其他人聽到老者的話，也是紛紛附和。
“老丈！”
“既然你能抬動，何不前來試試？”
被別人質疑，衛鞅也不生氣，微微一笑，柔聲說道。
“這！”
老丈被衛鞅的反問將了一軍，有心上前，又感覺不真實，猶豫再三之後，他還是對著衛鞅重重行了一禮，有些羞臊的返迴人群。
顯然，他最後還是心存懷疑。
“那位壯士願意？”
看著老丈的行為，衛鞅也不著急，隻是輕輕的搖頭，繼續問道。
公卿與豪族們恨得咬牙切齒，但庶民國人不同的是，秦國大量的奴仆確是一臉的狐疑。
他們不知道，朝中發頒的政令究竟作不作數？
畢竟古往今來，奴隸一直都是貴族的私有財產。衛鞅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景監，城中可有什麽動靜？”衛鞅氣定神閑的坐在條案之後，臉上沒有任何的擔憂。
“迴稟大人，形勢不太樂觀！“
朝中大臣私下聚在甘龍太師府上，雖然沒有明確反對，但是內心多少有些不服。”
“當然，這些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奴隸們雖然獲得了自由，但是他們心中還有非常多的擔心。”
景監放下手中竹簡，抬頭滿臉苦澀的說道。
“擔心什麽？”衛鞅的眼皮不由的就是一跳，有些好奇的問道。
“擔心國君朝令夕改，擔心大人這條政令不會長久，也因為這樣，很多獲得自由之身的奴仆並不敢離去，生恐將來被主家清算。”
內吏大夫景監看了衛鞅一眼，見他臉上沒有任何怒色，這才細聲說道。
“原來如此，是鞅疏忽了，國人這樣的擔心不無道理。”衛鞅輕輕的點頭，認同的說道。
“說起來，這還是我大秦威信不夠，這才讓百姓有所懷疑。“
“大丈夫一諾千金，更何況那是本官的政令，自然沒有更改的道理！”
三月末，風和日麗，櫟陽南市比平日裏熱鬧了許多。
南市，是櫟陽南門內城牆下的一處數裏長的交易大市，但與東域列國大城中交易不同，這裏隻是一片較為開闊的廣場罷了。
市場入口處有一個木柵欄大門，門額中央鬥大的兩個黑字──南市。
進得大門，帳篷羅列，人頭攢動，穿身各種各樣服飾的大漢，拿著自己所斬殺的妖獸，兇獸或者各和采摘的靈藥等在帳篷下出售。
偶有鮮亮簇新的皮帳篷，門口大牌上寫“隻賣不換”四個大字者，是東方商人的帳店。隻有少數衣著整齊的“國人”進出這種大帳，使用銅錢鐵錢或刀幣買貨。
而大多的老秦人則是走進秦國商人和國府官商的破舊帳篷，以物易物，或用狩獵得來的一張兇獸皮換幾個陶罐，或用幾個雞蛋換半藍葵菜，或用一匹土布等資源！
不過，大多數人都是用各種東西換糧食和農具。秦人農諺雲，“三月趕集，五穀農器。”收獲大忙的五月即將來臨，農夫之家一年的存糧也到了甕底，春耕用壞了的農具也急需更新或修補。不換點兒糧食，不修補更新農具，收種大忙時如何有空閑來辦此等事兒？
當然南市也不是穩定的商業街市。秦人叫它做“大集”，上市交易叫做“趕集”。所謂“集”，便是長期約定俗成，定期在某地集中交易的一種簡單市場。
秦國地處西域國內連連征戰，可以說是窮兵黷武，自然貧瘠商業不發達，這也就造成舉國沒有一個穩定的商業都會，而隻有每座縣城定期交易的集市。即或是國都櫟陽，也主要依靠集市進行交換，日常的街市倒是分外冷清。
由於是國都，南市大集便成了秦國最大的集市，十天一次，逢十便是集市。逢集之日，不但是城內國人的大事，而且是方圓數十裏乃至方圓百裏的國人的盛事。
三月末的大集，恰在五月大忙之前，更是加倍熱鬧。從早晨開始，遠遠近近的普通國人或武者騎乘各種各樣的異獸，絡繹不絕的湧進櫟陽城南門，到正午時分，集市中已經是人山人海了。
這時，市場中心的官坊麵前出現了一陣小小的騷動，許多人趕過來看熱鬧。
官坊，便是官府懸掛告示的一麵青石牆，五丈餘寬，三丈高，外有一圈木柵欄。尋常時日，官府有關市易的各種命令文告便張掛在石牆上，旁邊守著兩名書吏，專門給人們念誦講解。
到得日暮集散，書吏便收起文告，下個集日再行張掛。對於一些頭腦精明的農牧獵人和略略識得幾個大字的櫟陽國人，南市官坊是他們特別注意的地方，每次逢集，都要先在官坊前轉轉看看，心裏有底了再去買賣。今天，石坊沒有張掛任何文告，自然便也沒有人圍觀議論。
正午最熱鬧的時分，石坊前卻來了一小隊兵士。他們將抬來的一根粗壯的木椽靠在石坊上，便守護在石坊兩邊一動不動。一些逛集的閑人覺得奇怪，便站在外麵指指點點。
正在這時，一個黑衣小吏走進柵欄，站在平日講讀文告的石台上高聲道：“奉左庶長衛鞅大人命令，誰人能將這根木椽扛到北城門，國府賞百金！看好了，這是百金！”
說完小吏搖晃著手裏的皮錢袋，當啷當啷的金餅撞擊聲清脆悅耳。
木柵欄外“轟”的一片笑聲，許多交易完畢的國人，武者以遊俠也圍了過來。
人們你看我，我看你，竟是嘻嘻哈哈笑個不停。一個身著藍衫的東方小商人高聲笑問，“官府也來湊熱鬧？想賣這根破椽麽？”
“想得好！這根百年木椽那都能見到，出售最多十個布錢，如何便要百金？”有人跟著大喊。
黑衣吏搖著錢袋，“不是賣椽！是懸賞搬木椽，誰扛到北城門，賞百金！”
“轟──”人群又一次哄笑起來。一個瘸腿老人高聲道：“上陣殺敵斷了腿，都不賞一個錢。搬一根木頭就賞百金？哄老實人哩不是？”
“一金可以讓一個十口之家，過上一年的富裕生活，而百金可以購買一套好的戰甲兵器，除此之外還能購買千畝良田以及一片房子，那有如此好事！”
“對對對，百金為何，當官當兵的自已不搬？騙人騙人。”
″官府上次說減少田賦，都沒減，有個甚信頭？“
“南城集市那裏有熱鬧看，快去啊。”
“發生什麽事情了？”
“去看看就知道了！”
櫟陽城中的國人越聚越多，紛紛議論，隻是沒有一個人上前扛那根椽。
正在此時，一輛由四匹頭有獨角戰馬拉的馬車，在一隊甲士護衛下駛到木柵欄外。
車上跳下三個人來，為首的便是左庶長衛鞅，緊跟的是櫟陽令王軾，最後是一個捧著木盤的書吏。人們見此陣勢，便知道是大官兒來到，不敢再肆意哄笑，漸漸安靜下來。
進入石坊柵欄，原先的黑衣吏向衛鞅低語幾句，衛鞅看看王軾，王軾點點頭，踏上石墩高聲道：“秦國父老兄弟、列國客商們：我是櫟陽令王軾，為昭國府信譽，無論誰扛到北門，即刻領賞，絕不食言！
“請看，這便是賞金。”迴身一指書吏捧著的木盤，揭去紅布的木盤中碼著一排金餅，在陽光下燦燦生光。
人群一片哄哄嗡嗡的低聲議論。有人神秘的對左右說：“這個櫟陽令，便是招賢館那個東方士子。上任沒做一件事，能信他麽？”
有人便說：“如何不能信？人家是大官兒哩。”
也有人冷冷笑道：“大官兒？國君都朝三暮四不算數，他說了能算？”
便有人附和道：“不信你試試，包準白辛苦。”
“各位鄉親，本官乃左庶長衛鞅，總領國政。以往國府號令多有反覆，庶民國人不相信官府，是以秦國的事情辦不好。從今日開始，官府說話一定算數，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決不更改！為表官府表官府誠意，今日徙木立信，但凡有人將這塊木頭扛到西城門，就賞百金！”
身穿白衣，頭戴白冠的衛鞅麵色清冷的站在那裏，環顧四周之後，這才肅穆的說道。
“什麽！”
“這怎麽可能？”
“左庶長大人，莫要開玩笑了！”
“這塊木頭，別說是壯年，就算是老朽也能抬動西門，怎麽可能賞百金！”
良久，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走出人群，看了一眼枯木，滿臉不信的說道。
“是啊！”
“你真是愛開玩笑！”
“這不是白給錢麽？”
其他人聽到老者的話，也是紛紛附和。
“老丈！”
“既然你能抬動，何不前來試試？”
被別人質疑，衛鞅也不生氣，微微一笑，柔聲說道。
“這！”
老丈被衛鞅的反問將了一軍，有心上前，又感覺不真實，猶豫再三之後，他還是對著衛鞅重重行了一禮，有些羞臊的返迴人群。
顯然，他最後還是心存懷疑。
“那位壯士願意？”
看著老丈的行為，衛鞅也不著急，隻是輕輕的搖頭，繼續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