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戀花·四


    紹興郡守封邑下轄有座小城會稽,因會稽山而出名。會稽山下有個梁家村,梁山伯便是出自這個梁家村的。梁山伯祖上蒙蔭出過秀才,到梁山伯這一代已是三代讀書人,在這梁家村一度是最受尊敬的。


    若非梁山伯家中有著一位秀才出身的先公,梁母也不會給兒子買一個書僮迴來侍奉。那個買來的書僮就是四九了,這四九這名字也很有意義的,取自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可見梁山伯自己有多大的宏誌。


    這日天色剛蒙蒙亮,梁母聽見兒媳已經起身去挑水,便從被窩裏爬起來穿好衣裳,到兒子兒媳房中照看自己的小孫子。梁山伯之妻陰氏是他先父為其所聘,三書六禮一樣不差,是明媒正娶的正頭娘子。


    陰氏生得不如祝英台美麗,但也是清秀麗人一個,而且也是讀過一些書的通些詩書,能與梁山伯說到一處去。剛結婚的時候,梁山伯對陰氏也是各種各樣的好,加上當時梁家已經家徒四壁,而陰家因著是村長倒是對梁山伯家裏多有照拂。陰氏略有得意,蓋因夫婿之愛。


    雖然梁山伯家中已是四麵吃風半壁陋舍,但正所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陰氏進了梁家門就是梁家婦,婆家再如何也不會叫女兒迴家。偶有的時候會讓陰氏的弟弟妹妹們借著串門的理由,捎去一些用度的。


    陰氏思緒裏想念著自己的夫婿,也不由得加快了腳步,擔著一條扁擔提著兩隻水桶來到素日裏,村民們吃水的源頭。這兒是一處地泉,所謂地泉就是地下噴湧出來的水,是不需要依靠人手鑿井就有的。


    陰氏把扁擔和水桶放下,拾起一隻水桶裏放著的半塊葫蘆瓢,正要舀水不期然身後有一個黑影閃過。陰氏嚇了一跳,好險的是沒有因此栽跟頭跌進水裏去,身後那道黑影卻是越來越近:“汝梁陰氏?”


    “你,你是誰?”陰氏神色驚懼緊抓著手中的葫蘆瓢,一點一點後退且也在注意周圍的動靜。她隻是個村婦,但並不是傻子。她知道對方找上自己一定是和自己夫婿有關的,若不然這樣的人怎會找她。


    那黑影自一棵棕櫚樹上落下來,身穿墨色衣衫,是個比她年歲略小幾歲的女郎。不過對方一身煞氣看著要比自己成熟不少,而且她那通身的氣勢全然不像個尋常女郎,陰氏更是不敢因她是女郎就放鬆。


    黑衣女郎隻擰眉看著陰氏,複問了一遍,得到確切答案後才將手上提著的一樣物什拋給了陰氏看。陰氏是認字的,看到對方拋給自己一封書信模樣的東西就撿了起來,剛剛打開來瞧,就差一點暈過去。


    這是梁山伯捎寄另外一個女人的書信,說是書信也不對,應該稱其為情書才對。信中梁山伯這麽寫到“英台妹,分別時日漸多,吾深思君。願君心似我心,比翼連理共棲鴛鴦作枕”。言辭露骨情深意切。


    陰氏的神色逐漸變得陰鷙起來,那素日裏恭順謙卑的臉,這時候陡然變得猙獰。黑衣女郎告訴陰氏:“梁山伯和祝英台同窗三載,已有夫妻之實肌膚之親,她是上虞祝家莊千金小姐,長得比你好看。”


    陰氏轉頭過去望著水裏的倒影,自己眉目尋常算得上清秀,卻也隻能說是清秀了。她以前也是聽過夫君說情話哄她的,那時候她們新婚燕爾彼此鍾情對方,每每行房事的時候,丈夫都會說些情話哄她。


    如今細細想來卻宛若地獄毒舌,那些過去讚揚她的辭藻,都成了一道道催命的咒符。黑衣女郎幾時離開的陰氏沒注意,她在地泉這裏待了許久太陽都高高掛了,才被後麵來打水的人連喊幾聲拉迴思緒。


    陰氏匆忙將兩桶水裝滿了起身迴家,進院子後聽到兒子的哭聲,她心下十分難過卻也沒表現出來。梁母從灶房出來瞧見,隻當她是一時不留神摔跤了或是怎樣,簡單關切了幾聲之後,就喊她去吃早飯。


    陰氏收拾齊整出得門來,麵上波瀾不驚好似無事發生,中午的時候有村裏的人出門趕集迴來,捎迴來一封家書。出門在外的梁家人除了梁山伯就沒有別人了,那麽這封家書毫無疑問是梁山伯寫迴來的。


    陰氏打開家書,如往常一般念給婆母和兒子聽,梁山伯在信中寫道自己已經考完試將要啟程迴家。同時因為一位同窗邀約自己去府上拜訪的關係,估計會耽誤一些時日,先捎家書迴來也是為了安撫。


    陰氏幾乎快要忍不住想當場撕了這封家書,但婆母和兒子都在跟前,她怎麽都做不出來那樣有違婦道的事。陰氏念完了家書進了廚房,蹲在灶台前將家書重新瞧了一邊後,扔進還有火星子的灶坑裏了。


    她那好夫婿說什麽要去同窗家拜訪,不過是因為和祝氏女有約,要去上虞祝家莊登門提親罷了。她萬萬想不到自己竟然嫁了一個白眼狼,自己扶持他讀書,到頭來卻是把自己的丈夫推到了別人懷抱裏。


    陰氏是個聰明人,不需要多加提點她自己就滿腦子的注意。藏在暗處監視梁山伯家裏人的影子,記錄好陰氏收到家書後的情緒轉變,不多時喚來一隻鴿子將情報傳遞出去。接著,她又繼續在暗中注意。


    上虞,祝家莊。


    “等了這麽多天那梁山伯還不出現,主子您說,這梁山伯到底還來不來找祝英台啊?”洗墨可是沒有耐心了快,天天都去祝家莊莊門外守候梁山伯,這都第三日了也沒個人影。鏡書塞了塊糖在她嘴裏。


    嘉懿翻閱著書卷,聞聲隻是淡淡一笑:“海誓山盟在前,肌膚相親在後。還有祝英台贈與的信物握在手裏,隻要梁山伯不傻,就不會不來祝家莊以期為自己某一個好親家。”他是一定會來這祝家莊的!


    “主上,十五求見。”不多時,寂靜的房間就傳來第四人的聲響。嘉懿眉眼微抬,鏡書洗墨兩個侍女放下手裏的東西,自然地退了出去不敢多聽。影子十五從窗外翻進門來,是個不過十二三歲的少年。


    十五年紀小武功卻不低,能在百裏之外看清黑夜中的一切動向,包括藏匿在樹上的小蟲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他這樣的特殊能力是與生俱來的,嘉懿將他帶入自己的影子營後,尤其注意訓練他的視力。


    十五注意到嘉懿沒穿鞋,低著頭不敢亂看。嘉懿剛洗浴過,躺在美人靠上自然是沒穿鞋襪,一雙雪白的玉足就那麽白晃晃的橫在十五這少年郎的眼皮子底下。她將手裏的書卷放下,拿起了一杯茶小啜。


    十五出聲道:“已經發現祝家二郎四郎跟中山王聯絡,屬下暗中跟尋祝家二郎的這些日子,有注意到他後院裏一個姬妾和中山王府有聯係。”一個女子身居後宅又不是什麽正頭娘子,且還和中山王府聯絡這樣的關係,說不是祝二郎和中山王有勾結,十五是不相信的。


    嘉懿嗯了一聲,問道:“那個祝四郎呢,你可有發現他的身邊可有什麽可疑之處?”十五緩緩道:“祝四郎有時會和祝二郎從祝府東苑角門出行,天黑一道前往西街的百花樓。此外,祝四郎好男色。”


    祝四郎喜好男色這倒是一個新鮮消息,時下盛行五石散,多的是書生才子為爭風流食用五石散以振清風的。祝四郎雖是個秀才郎,但也隻有這麽點前程可奔了,嘉懿道:“叫人盯緊他們倆,別疏忽了。”


    “屬下會親自跟進,不會叫主子失望的。”十五說完,就要離開。


    嘉懿叫住了他,從果籃裏拾起一個柿子丟給他:“聽說這幾日祝家四少夫人喜愛食用茼蒿,找個機會把這柿子讓她就著茼蒿吃下去。另外叫人從河裏多捕一些河蝦送到祝家去,辦好了差,迴頭有賞。”


    十五應聲離開,嘉懿拉長了衣裙蓋住了腳坐起身來,鏡書洗墨兩個侍女敲門進來。侍奉嘉懿穿上鞋襪以後,外麵來了客棧跑堂的夥計。中午吃過午膳,嘉懿本想著出門去街上轉一轉,不料天象突變了。


    晴空驟變大雨傾盆,嘉懿隻能窩在客房中半步不出,倒也並不無聊叫鏡書尋來了一把琴後,在客房中彈了一下午的七弦。琴聲吸引人,隔壁房間的一個青年郎君便是聽到了琴聲後,以洞簫為引合奏的。


    琴簫和鳴相得映彰,宛若天籟之音。琴聲歇罷,簫聲嗚咽徐徐才漸漸收尾。傾聽這琴簫和鳴音樂的人幾乎都忘記了外麵的雨聲瀝瀝。


    嘉懿這廂叫鏡書收好了琴,不多時隔壁就來了人,是個叫清風的小廝來送拜帖的。清風的主人是個姓陳的商客,來祝家莊談生意的。


    嘉懿不疑有他,請這位陳姓商客入內小敘,她與陳生隔了一道簾子相見,珠簾隱隱綽綽露出陳生和她自己的麵容,但又不那麽真實。兩人相談甚歡一見如故,頗有些當年俞伯牙遇著鍾子期那般的感受。


    相談之間,嘉懿已經得知對方的身份,乃是出身義興人氏家中本是寒門,他少年從商如今已經幾個年頭。此番來上虞,正是和祝家談生意的,倒也是巧得很,嘉懿當初也是以商客的身份住進這客棧的。


    酒逢知己千杯少。


    兩人相談甚歡,最後就撤了簾子,同席而飲十分歡暢。


    到後來,陳生已經和嘉懿互稱兄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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