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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太後和皇後一走,帶走了台上大部分的人,剩下的小部分人可沒有膽子看他的好戲,一個個不是灰溜溜走了就是低頭假裝忙碌。


    而台下眾人,走的走,散的散,但那一雙雙眼睛明裏暗裏都直勾勾的盯著這邊看呢。


    寒未辭可沒有給人免費看戲的癖好:“帶你去個清淨點的地方。”


    “可王爺就這麽走了好嗎?”江長兮看向台下,屬於男眷們待著的東禦花園,免費看了場好戲的秦世蕭和安早年好整以暇地看著這邊。即使隔了老遠,江長兮也能感覺到秦世蕭揶揄的笑意和安早年探究的視線。


    江長兮斂下眼瞼,耳根微微發燙。


    明明麵對柳太後等人坦然對寒未辭的心思時並不覺得什麽的,如今倒是想起害羞來了。


    寒未辭特別喜歡她這幅羞赧嬌俏的模樣,尤其是那微紅的耳朵,總讓他手癢想要捏一捏。


    輕輕撓了撓她的掌心,她似乎怕癢地縮了一下,寒未辭反手將她的手牢牢扣住,不給她逃脫的可能:“走吧,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江長兮任由寒未辭牽著。他的手掌寬厚溫暖,幹燥的掌心有一層薄薄的繭,她的指腹輕劃而過,帶來癢癢的觸感。


    寒未辭帶著江長兮繞過熙攘的人群,穿過被林蔭遮蔽的小徑,離開了禦花園。


    那應該是後宮的範疇吧。江長兮對皇宮不熟,但也知道後宮乃是皇宮的一處重地,外臣不得擅入。


    她正想著要不要提醒一下寒未辭,寒未辭已經停在一處宮殿門前。


    推開朱紅色的大門,寒未辭帶江長兮進去,繞過主殿,再往深裏走了幾步,這才看見一處庭院。


    庭院小巧,修建倒是不俗,屋瓦飛簷,流水亭台,深藏於宮殿內,又獨立於宮殿中,明明應該格格不入的兩種風格,竟被糅合得渾然一體。


    “這是我母親幼時住的地方。”寒未辭帶江長兮進去,長久無人居住的庭院裏除了新落下的樹葉,再無其他灰塵,想來時常有人過來打掃。


    “從這處宮殿的長街出去,可以直接走到崇德門,算是後宮裏最偏僻的一處宮殿了。撫養我母親的李妃娘娘喜靜,先帝便將這裏賜給她居住了。”


    寒未辭的外祖母很早就過世了,那時大鴻的朝局不穩,邊境動蕩,先南襄王四處征戰,兼顧不得幼小的女兒。蒙先帝憐惜,將其帶入宮中交由李妃撫養至十三歲。


    江長兮記得,寒未辭的母親南襄公主十三歲披甲上陣,十五歲掛帥出征,是古往今來少有的女將軍。


    可惜紅顏薄命,南襄公主和離後不久,玄朗聯合大宛大犯邊境,南襄公主帶兵出征,便再也沒迴來。


    算一算,是十多年前的往事了。


    江長兮跟在寒未辭身後,從院門口到屋前用鵝卵石鋪著一條彎曲的小路,小路在屋前分岔,另一頭蜿蜒至屋後,小路兩旁擺著常青的綠植盆栽。


    兩人安靜地走過,偶爾停下抬頭看看從上罩下來的巨大樹影,樹葉間的縫隙將天空分割成細細密密的光點,風吹葉動,光點影影綽綽。


    “真安靜啊。”坐在廊下,舉目望去是紅牆綠瓦,還有高高的藍天,一半晴空萬裏,一半樹影婆娑,風輕輕的吻過麵頰,清清涼涼的。


    “是吧,很不錯吧。”寒未辭有些得意自己的機智。果然這個時候獨處才是最好的。


    “嗯。”江長兮微微一笑,“那麽,為了感謝王爺帶我來這裏,享受這難得的安靜,請你吃桂花糖啊。”


    “所以你們那個時候真的在分糖吃啊。”寒未辭說的是她給秦陌吃糖那一幕。他隨便拿了一顆,晶瑩的糖色凝在他的指尖。


    這一隻手啊,是玩慣了刀槍劍戟的,如今卻捏著一顆他平常看都不會看一眼的糖,竟然也毫無違和。


    “很甜啊。”寒未辭將糖丟進口中,甜膩的味道在嘴裏化開,帶著桂花濃鬱的香。


    見寒未辭麵不改色地咬著桂花糖,江長兮鬆了口氣,自己也咬了一顆。品味著這濃鬱的桂花香,感受清風拂麵,她將腦袋靠在他的肩上,鼻尖間都是桂花香。


    有她身上的,也有他身上的。


    就在兩人避開所有人躲在庭院裏享受這片刻的安靜時,禦花園中因兩人同時消失了蹤影而掀起了不小的討論熱潮,羨慕嫉妒嘲諷什麽樣的話都能隨風飄至每一個角落。


    荷塘邊,相涼卿有些頭疼地一拍自己的腦袋:“都是任性的人啊。”他說的自然是寒未辭和江長兮。


    秦世蕭在一旁溫潤地笑,安早年一派清潤如風:“這大概就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吧?”


    很快就要跟這兩人成為一家人的相涼卿:“……”不,絕對不是!


    他看向禦花園的入口處,擺脫了皇後的四公主去而複返,一進來就叫囂著要找江長兮。


    真是熱鬧啊……


    此時的壽安宮也比往日要熱鬧很多,全因柳太後前腳一踏進壽安宮就發了好大一通火氣,她打發走了柳家的兩位姑娘,隻留下和陽長公主承擔她的怒火。


    “南襄王娶了那個來路不明的女子同你有什麽好處?你這麽由著他胡來!和陽,你別忘了,你可流著柳家的骨血!”


    麵對柳太後的怒火,和陽長公主的態度是從容自得地啜一口茶,不發一言。


    “和陽!”柳太後怒不可遏。


    和陽長公主這才歎了口氣,放下茶盞看向自己的母親,“那是隨安侯家的姑娘,在臨都勳貴家的姑娘裏也算是身份上乘的,沒有什麽來路不明的。”


    “母後,我也與你說過這個姑娘的,她是天水堂的東家,曾經救過我的命。年前京城那幾起怪病,曆州城的白骨疫能治愈,她在其中起的作用至關重要,她不比柳家的姑娘差,她配得上阿辭。”


    “胡說八道!”柳太後拍桌而起,指著和陽長公主罵她糊塗:“你是書兒的姑母,不幫著書兒爭得良配,怎還幫著外人說話。”


    “阿辭是我的孩子,他不是外人。”和陽長公主道:“書兒是個好孩子,可阿辭不是她的良配。阿辭喜歡江姑娘,江姑娘也喜歡他,他們才是天生的一對。”


    “喜歡?喜歡能給柳家帶來一世榮華?喜歡能給你我母女帶來一生富貴?喜歡就能擁有權力地位嗎?不能,因為它太廉價!在皇家,在王府,在勳貴之家喜歡更是一文不值!”柳太後氣得胸口起伏,指著大門對和陽下命令:“去,寒未辭也好,涼卿也罷,他們要娶妻,就隻能娶我柳家的女兒!什麽江家姑娘何家姑娘,喜歡也好愛也好,進門隻能做妾!”


    和陽長公主沒有動。


    柳太後隻覺得額角的青筋一突一突地疼,伸手掃落桌上的熱茶:“哀家跟你說話聽見沒有?!”


    茶盞落地,熱茶與碎片齊飛,和陽長公主看了眼昂貴華麗的地毯上開出的水花,剛剛舒展開的茶葉零落一地,殘忍而美麗。


    她站起身,麵色平靜地朝柳太後行禮,“我不能。”


    “你說什麽?”柳太後瞪大了眼睛。


    “當年為了向皇上示好,為了拉攏護國公府,為了那一枚護國令,您將我嫁去護國公府,告訴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陽長公主神色淡淡的,柳太後從她的神情裏根本看不出她此時的情緒,是怨懟,是失望,還是其他的。


    “我的婚事由母親做主。如今,我也是一個母親了,我孩子的婚事自然也該由我這個做母親的做主。”長公主堅定地說,“您沒有聽錯。不止阿辭的,還有阿卿的,他們都是我的孩子,他們的婚事由我做主。您無權幹涉。”


    “和陽,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這是,你這是要跟我這個母親翻臉嗎?”


    “母後,您就體諒體諒女兒的心情吧。女兒這一生的不幸福都是從嫁進護國公府開始的,我不想我的孩子也同我一般,跟不愛的人共度一生,互相猜忌,互生怨懟,最後隻能遺憾終身。”


    這一刻,和陽長公主是悲戚絕望的,為她自己,也為被她連累而斷了仕途一生不得誌的駙馬。


    她的悲戚絕望刺痛了柳太後,這是她唯一的女兒。她是愛慕權勢,貪戀榮華,可她千挑萬選了護國公的長公子,不單單隻是為了護國公府的權勢和那枚護國令,還因為那個孩子是喜歡她的啊。


    可她算錯了那個人對和陽的喜歡,比起和陽,那個人更愛的還是仕途,是前程,是她斷送了女兒一生的幸福。


    勳貴家的喜歡,真的太廉價了。


    柳太後跌坐在位子上,對女兒的愧疚爬滿她的心頭,掐著她的心髒,窒息一樣的疼。


    可她不能心軟。柳氏一族沒有成器的男兒,家族榮譽無人維係,就隻能讓女兒們上。


    南襄王府、護國公府,這都是支撐柳氏滿門榮耀最好的勳貴之家,她絕不能眼睜睜看著它落入別人之手。


    “和陽。”


    長公主太了解她的母親了,柳太後一開口,她就知道她想說什麽。


    和陽長公主心裏說不出來是失望還是什麽,她收斂起所有的悲傷,披上從容淡定的鎧甲,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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