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北懷裏,也隻是一瞬而已。不過,蓮意覺得又平靜又清醒。


    那幾乎是一次沒有任何情分的“懷抱”。在現場所有人看起來,金北作為一個功夫好的人,又是軍人,從大桐的街上救一個陌生的女人,恐怕也就是這個樣子。


    金北把蓮意放下了。


    陳輿牽著馬,撫著馬背,向前走了十幾丈遠,喚了一聲“衛齊”,把韁繩交給他,走了迴來,看著有些微微發抖、臉色蒼白的徐蓮意。


    他還在笑,他心滿意足,他對金北說,“咱們平手。兩局,你贏一局,平手一局,總之是你贏了,幸而無賭注。”


    蓮意想著一個刺心刁鑽的問題:我算是什麽呢?


    就算是替身,剛才的一切又何必呢?十幾個在場的太學生完全可以把整個故事傳遍大桐。陳輿當眾輕薄自己,卻又虐待自己,卻又救下自己。


    可她什麽都沒說。


    尊嚴是自己留給自己的。她還是個穿紫色宮服的女官。哪怕這宮服是姐姐留下來的、改了改臨時披在自己身上的。她要繃住,死死繃住,她有凜然不可犯的一麵。這一麵拿出來,任憑東西南北風。


    金北的心在蓮意身上,但是身子和目光都朝向太子爺,“剛才,臣一時衝動……”


    “無事,我喜歡。小時候,餘明惠久也這樣,後來他們不敢了。”陳輿略帶傷感地說。


    他走近了,伸手拉了蓮意的手腕子,把她從金北身邊帶走,“鴨子皮該冷了,我們去吃點壓壓驚。金侍衛和衛侍衛不必去自修了,在外頭等等,一會兒咱們迴家。諸君就各自好生上進,且散了吧!”


    金北望著蓮意,被陳輿拉著手腕子帶走了。


    蓮意也知道金北的目光在自己身後。她現在的身子還有些麻怔怔的,但頭腦是清醒的。她沒迴頭。


    要說是怕,也沒什麽好怕的。陳輿數次做這樣的事,想起一陣是一陣,沒真的傷過她性命,更沒有害及過徐家。何況,中午鬧那一出兒,看似過去了。要說是發愁,如果今晚真的要打板子、跪瓷片子,左不過疼兩下兒,沒什麽好愁的。


    恨嘛,有一點兒。是恨自己。到頭來,望望天,望望地,她覺得生在濃霧之中,敵我不辯,前程不明,也硬著頭皮做了些事情,可是起到了什麽作用?


    想到這裏,她把同時還在腦子裏飛旋的疑問——什麽如何見屈出塔布裏,見到了又能問到何事,什麽喬敏怎麽被帶走了,什麽侯從到底有沒有別具用心的秘密——都暫停了。


    她聽著自己的唿吸,看著紫色宮服袍子角兒內,一露一隱、一露一隱的鞋子,隨著陳輿走迴了塔樓。


    自修,其實已經結束了。太學生們在三三兩兩地迴住處,或者商議著去哪兒用晚餐。


    陳輿帶著蓮意停在了一樓,小伶俐不在,伺候主子去了,另外兩個麵生的書童,等在茶水間裏吃點心。一見陳輿和蓮意出現,跳起來行禮問安。


    陳輿放開蓮意的手,“你們上去拿酒和鴨子皮下來。好找嗎?”


    後麵三個字是問蓮意的。


    倒也帶著一股尋常的親切。


    “好像在桌子上吧。不記得了。”


    書童們比誰都機靈,“奴才們會找,殿下先等一會兒。”


    似乎,陳輿在太學的時候,經常來茶水間的樣子。


    他點點頭,兩個書童跑了。不遠處傳來“登登登”上樓梯的聲音。


    陳輿掏出個手帕子,把兩個大凳子擦了擦,對蓮意說,“你坐。”


    他又去看炭火盆子,茶銚子,熟門熟路,擺弄了一會兒,兩個書童迴來了,一個拿著紙包,一個捧著酒壺。把一切交給陳輿後,說著“奴才們滾出去玩兒了”,又是一溜煙,不見了人。


    蓮意看著陳輿親自燙酒,加熱涼透了的炸鴨皮。她一直沒敢坐,等著他。陳輿也沒有再說什麽,直到把一切弄好了,燙唿唿地拿手捏了一塊兒遞給她。


    蓮意唿哧唿哧吃了下去,燙得直呲牙,喉嚨也中了招,可是好吃。陳輿自己都沒顧得上自己,隻顧看著她笑,然後拿了溫好的酒,喝了一口,說聲“很不錯”,接著又吞了一口,一把攬過她,吻住了她的嘴巴,輕輕把半口酒咽下,剩餘的半口酒都吐給了她。


    蓮意急切中又是被偷襲,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金北衛齊牽著馬跟在後麵,就在塔樓外,從開著的茶水間門口和塔樓大門,正好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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