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西門,一路向西前進大約三裏,便可看到一座不大不小的軍營。削尖的木質柵欄圍繞成一個圓圈,四方各有一個丈許寬的大門。滿臉嚴肅的士卒拄著長槍,站的筆直,各立在大門兩側。


    軍營重地,向來不許無關人等進入。甚至連在旁邊窺探也不可以。


    杜冷秋站在軍營門口不遠處一動也不動。齊玲尷尬無比,她手足無措的站在旁邊,小聲的叫著先生。杜冷秋卻是充耳不聞。


    直到兵卒舉著長槍走了過來,警惕性十足。齊玲緊張起來,卻又束手無策。


    “你們是幹什麽的?”


    齊玲趕忙說道:“我是米陽城南虎頭街齊家的。我來入伍。”


    “那就快點進入軍營報到,中午我們就要拔營北去了。”兵卒看了看齊玲抱著的長劍不由得笑了,又勸道:“趁著還有些時間,去把你的劍賣了換了一杆長槍或者弓箭。在北疆,用長劍的可活不太久。”


    “還有,盡可能去配置一套盔甲。”


    齊玲臉色發白,撫摸著長劍有些為難。這是齊三的遺物,若是賣了她不舍得。


    “小玲,賣劍不必著急。我有個問題問你。”杜冷秋的聲音打斷了她的猶豫。


    “先生。”


    “你父親會趕過來替代你嗎?”杜冷秋神色有些嚴肅,似乎這個問題十分重要。


    “不會的,我昨晚給父親和小智熬煮了些安神的藥湯,不到中午,他們是醒不來的。”齊玲似乎也受到了感染,迴答的態度很認真。


    “那好!”杜冷秋歎息了一聲,有些心不甘,情不願。


    “小玲,你也不小了。在我們哪兒,小學都畢業了上初中了。你要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現在你告訴我,你去敢殺人嗎?這個問題很重要!”


    東方露出了一線白色,而齊玲的臉色比之更白。她猶豫良久,良久,不敢輕易迴答。她在之前連隻雞都沒有殺過。殺人?別開玩笑了。


    “我敢!”齊玲咬牙切齒給出了答案。她發狠的表情不見可怕,反而又一絲可愛。


    “哎!”杜冷秋歎息了一聲,對她說道,“先跟我迴城,我傳你一門魔劍。”


    魔劍?聽到這兩個字似乎都有一種不詳的預感。齊玲聽了,臉色有些發青,有心說不學,可又感到心中蠢蠢欲動。


    杜冷秋牽著她的手,快速跟在行人後麵輕鬆進城。一邊走,他一邊開口解釋道:“煉氣修行,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沒有半點基礎,即便是有靈丹妙藥,也很難讓你在北疆活下來。所以,我們要練速成的功夫。”


    “我哥哥八歲進入白猿仙劍門,十九歲進階先天,整整十一年時間從不懈怠,這才有了成就。我今天就要啟程北去了。先生,半天時間可以用來幹什麽?”


    “正道,或者說正常的功法自然是這樣。但總有一些例外。”


    “我要傳你的這門魔劍全名叫做殺生魔劍。這門劍法理論上共分九層,第一層需要殺死七個人。第二層需要殺死四十九個人。第三層需要殺死四百四十三人。依次類推,第九層共需要殺死四千零三十五萬三千六百零七人。”


    一席話說的齊玲手腳都有些發軟。她駭然問道:“殺,殺死這麽多人?”


    “放心,放心,你練到四層就可以匹敵後天內息巔峰,勉強讓你在北疆自保。而今天,你隻需要練到第一層九夠了。”


    “就這樣隨意殺人嗎?”


    “修煉這門魔劍有一個重要前提,若是不知輕重胡亂開啟修煉,很快就會變成一個隻知殺人的瘋子。”


    齊玲艱難的挪動步伐,小聲問道:“先生也是修煉的殺生魔劍麽?”


    “不,我可不是瘋子。”


    齊玲泛起苦色,仿佛吃了兩斤黃連。她並沒有拒絕,而是看著道路上逐漸增多的行人,問道:“先生,我們去殺誰呢?”


    杜冷秋漫不經心的答道:“小玲,這個世界上該死的人太多。這米陽城少說也有五萬人,找出七個該死的,太簡單了。”


    任何一個城市,都有富豪區和貧民區,或許有的城市沒有那麽明顯,但總有一些隱性的,藏在人們內心深處的分別。


    米陽城的城北是貧民區。這裏的巷子更加髒亂,牆角乃至道路正中都埋著地雷,一不小心踩中讓人惡心半天。


    這裏的人們衣不蔽體。神色間有著疲憊以及麻木。杜冷秋和齊玲的闖入就像是北極熊擠入了北極熊,被人送以注目禮。


    齊玲努力抱緊長劍,給自己增加一絲安全感。


    “貧窮容易滋生罪惡。”杜冷秋似乎沒有固定的目的地,在這裏四處轉悠。齊玲聽了心中有些不滿,但杜冷秋在她心中很有分量,使得她沒有正麵反駁,而是問道:“先生,那富貴呢?”


    “富貴本身就是罪惡。”


    齊玲目瞪口呆,“那世界上就沒有好人了嗎?”


    “哦,不。說錯了,不是富貴,是資本本身就是罪孽。記得有個高人曾說,資本來到世間,每一個毛孔都在滴落肮髒的血。嗯,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什麽是資本呢?”


    “我們到了地方了。”


    齊玲抬頭,看到一座在貧民區算是豪華的建築——寶來賭坊。賭坊這種地方,齊玲從來沒有進去過,隻是偶爾聽說有人賭錢簽下銀子,不得已賣房子賣老婆賣孩子來償還,對她來說,這都是其他世界的事兒。


    “先生,賭坊的人就一定該死嗎?”齊玲十三歲的腦袋裏,還不知道該怎樣判定一個人是否該死。


    “開賭坊的不一定該死,但在貧民區開賭坊的,就一定該死。他們靠著騙術騙光貧民口袋中最後一個銅板,逼著他們賣兒賣女來謀取暴利。”說道這裏,杜冷秋轉身看著齊玲,微笑著露出雪白的牙齒,“小玲,你不是說要公平嘛。”


    “你看,有人欠下賭債。欠債還錢,沒錢的話用兒女抵債這很公平對嗎?”


    齊玲猶豫了一下,“大概是吧。”


    “賭坊不可能替人養兒子,那麽把他們的兒女發賣掉,也很公平對吧?”


    “是吧。”


    杜冷秋再笑,笑容很是譏誚,“有富人買下悲慘的兒童,當作幹兒子幹女兒養活七八年,供他們學文練武,將來讓他們抵交血稅,你說這公平嗎?”


    齊玲心中亂成一團,支吾道:“大概,是吧。”


    “如果那些孩子是賭場從他們父母身邊奪走的呢?小玲,你說這一切,公平嗎?”杜冷秋看著齊玲的眼睛,想要知道答案。


    齊玲垂下頭,沉默了一會兒,緩緩抬頭,一字一句的道:“先生,這不公平。”


    杜冷秋咧著嘴點點頭,“好孩子!我們就在這門口開始練劍的起點吧。你跪下來,雙手捧劍。”


    齊玲照做。


    “聽好了,記住我說的每一個字,待會兒你複述的時候一個字都不能錯,否則就會有不好的後果。”


    齊玲有些緊張的點點頭。


    “願以此身此魂,奉祭魔劍。無生殺生,九死不悔。”


    齊玲默默念叨了幾遍,隨即對杜冷秋點點頭,表示已經準備好了。杜冷秋背負雙手,道:“開始吧。”


    齊玲稚嫩的聲音在賭坊門口響起,“願以此身此魂,奉祭魔劍。無生殺生,九死不悔。”一句話說完,周圍似有陰風纏繞,鬼哭隱隱,齊玲隻覺自己似乎和某個不知名的存在有了一絲聯係。


    一股莫名的力量充斥體內,讓她覺得自己輕盈欲飛。一股殺戮的欲望充斥心田,她握住了劍柄,似乎這柄劍就是自己身體的延伸。無數的辛辣狠毒的劍法在腦海中浮現。這一刻,她感覺自己就是不所不能的劍魔。


    殺生魔劍之所以用魔劍來命名,是因為它需要不斷的殺死生靈向宇宙中的某個魔神,一旦在規定的世間內沒有獻祭,那唯一的結果就是發瘋,成為一個隻知道殺人的瘋子。無論在哪一個世界,都沒有不勞而獲的好事兒。一旦有,必然有著極大的弊端。


    而齊玲有些運氣,在她發出誓言因果成立的時候,杜冷秋插手將因果接手,將來她不能獻祭足夠的生命時,或許會頭痛,但不會發瘋。


    杜冷秋相信,隻要給自己幾年時間,那魔神也算不了什麽。


    賭坊一般都是晚上營業,一般都是通宵達旦。而在清晨,賭坊反而歇業,這是為了給賭友們去賺錢的時間。


    兩個穿著對襟黑衫,身材高大,極有威懾力,脖子上繡著盤龍的肥壯漢子走了出來。他們滿臉油膩,睡眼惺忪,任誰通宵都是這種模樣。


    “小玲,去吧,殺了他們。”


    齊玲長身而起,大步走去。肥壯漢子還在似醒非醒之間,看到一個窈窕少女,便本能的調笑道:“嗬嗬,小妞來找工作的嗎?來,大爺要檢查一下你夠不夠格?”說著,黑毛大手摸向了齊玲的胸。


    “嗆啷”一聲,長劍出竅,瞬間已沒入那人的下顎,從頭頂穿出。齊玲的個頭較矮,這樣的刺殺最為方便。


    “賤貨,你……”另一人罵聲剛起,劍光一閃,切斷了他的小腿。這人身體翻到還沒有來得及慘叫出聲,長劍已沒入咽喉,將他所有的痛苦與呐喊盡數堵了迴去。


    如此淩厲狠辣的殺法,根本不像是初學者。不等杜冷秋招唿,齊玲提著滴血的長劍,徑直步入寶來賭坊。


    “嗬,來了一個標致的……啊”


    “砰砰啪……”


    “啊。”


    ……


    杜冷秋跟在後麵,緩步走入。賭坊內,血流成河,幾頭牲口正在地上抽搐著身體,顯然還沒有死透。


    齊玲揮舞長劍正跟一個氣質陰冷的老人鬥成一團。那老人手持兩根紅櫻短槍,竄高俯低地舞成一團。


    在杜冷秋看來,的確隻能用一個“舞”字。如果要用一個準確的詞匯來形容,菜鳥互啄十分合適。


    一分鍾之後,齊玲終於占據上風,一記淩厲的斜刺穿透了老人的後背。而齊玲本人也氣喘籲籲,顯然力竭。


    可眨眼間,她隻覺一股龐大而奇異的力量從虛空而來,穿透她的頭頂,灌注全身。激戰而來的疲憊一掃而空,齊玲隻覺自己似乎泡在溫暖的液體裏,有這侵蝕人心的舒適。


    片刻後,她恢複了冷靜,掃視了賭坊一眼,被血腥的場麵嚇了一跳,很不適應,但身體卻並沒有很深的厭惡感。這種奇異的情緒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杜冷秋平靜的開口,“小玲,記住這一幕。當你拿起刀劍的那一刻,就注定走上了這條充滿刺激和鮮血的道路。”


    “你殺人時,不要猶豫,人殺你時,也不要後悔。因為這很公平!”說著,杜冷秋目光眺望南方,似乎話中有話。


    而在遙遠的南方,白骨化身坐在酒樓的圍欄旁邊。涼風習習,清爽宜人。鬆雲樓是一個極具個性的酒樓,除了立柱之外,沒有圍得嚴嚴實實的門板,隻有手臂粗細的原木圍城攏起來防止醉鬼掉下去摔壞。


    鄭玉獨自飲酒,已是微醺。她醉眼朦朧,忽而傻笑起來,似乎要說些什麽,可白骨化身卻先開口,“小玉,你殺人,人殺你。這公平不公平?”


    “再公平沒有了。”


    白骨化身看著樓下一人,微微笑道:“是啊,真是再公平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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