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把老骨頭,還有什麽不舍得的呢?還是說,平淡的生活磨滅了我的勇氣?”燕知寒捫心自問。隨即,他淡淡一笑,取出七枚金針分刺膻中、風府等穴。


    台下有見識高明的,心中不忍,閉上了眼睛。


    姬神都也斂起笑容,“七星索命。你這又是何必?”


    “我的道,你不懂!”燕知寒厲喝


    “看劍!”


    煙籠白沙化作一道道長虹,在比劍台上縱橫來去。點點白沙從劍光中墜落,於半空載沉載浮,遠遠看去,恍若海邊的沙灘。忽而,一輪明耀四方,似驕陽一般的劍光躍出白沙之上,卷動風波,帶著無盡白沙,似彗星經天,化作一道明銳的劍光,直斬對手。


    白沙托紅日,化虹貫蒼穹。


    這就是落日神劍這個綽號的由來。在十年前,燕知寒就是憑借這一招“化虹”,擊敗眾多劍道宗師,獲得神劍之名。


    燕知寒以七星索命施展博浪一擊,最終還是選擇了自己最熟悉,也最不容易出錯的招式。若是平常,白沙上本應躍出一輪紅日,而此時,燕知寒功力暴增,紅日化作可與天地爭輝的白日。


    難以收束威力的劍虹散落出數以百計的劍芒。劍芒落在堅硬的石台上,碎石如粉,在比劍台上斬出了無盡的溝壑。


    這樣的人,這樣的劍法,能夠斬殺鐵魔,除去這個威壓天下二十年的陰影嗎?台下眾人的心不自覺的揪了起來。


    “轟!”


    爆響聲中,驚天劍虹戛然而止。劍光破碎,化作無盡的碎屑四處紛飛,仿佛燦爛的煙花謝幕。


    光影俱消,萬籟俱寂。


    比劍台上,煙籠白沙的劍柄仍舊握在燕知寒手中,但他的手在微微的顫抖,身體也在微微的顫抖。


    煙籠白沙狹長的劍身被姬神都雙掌夾在中間,劍尖至劍身前端尺許上的一段,盡是焦黑的痕跡。那是劍身被強大的力量推動,和姬神都雙掌摩擦造成的。


    劍尖已經抵在姬神都的咽喉!


    姬神都的上身衣物被切割的支離破碎,看上去跟乞丐差不太多。


    似乎,已經贏了?


    台下不少人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容,而長孫樵等人卻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姬神都放開雙掌,表情冷硬,“你本不必死。”


    “我的道,你不……”燕知寒最後一個字尚未出口,嘴角突然淌下一縷血絲,整個人轟然炸裂,化作一團血粉,灑落在雨中。


    七星索命,未殺敵,命已喪,索得不僅是敵人的命。


    轟!


    天邊響起一陣悶雷聲,暴雨如注,傾盆而下。


    比劍台上,姬神都隨手撕裂衣衫,擰做繩子紮在腰間,露出銅澆鐵鑄一般的肌膚,睥睨台下眾生,喝問道:“下一個,誰來?”


    “我,長孫樵!”


    “我,趙靜淵!”


    “我,玄陽子!”


    ……


    一聲聲咆哮,一道道人影撕裂雨霧,飛上了比劍台。


    ——————————


    “有沒有搞錯?”


    “明天赤陽劍會就要開始了。今晚還來觀碑,這不是臨時抱佛腳麽?”


    杜冷秋仰著頭,讓細若遊絲的秋雨落在臉上,帶來一絲涼爽的同時,也衝走自家心中的鬱悶之情。


    杜冷秋吞下李家大嬸贈送的最後一塊蒸餅,將葫蘆中最後一口酒喝了個幹淨,搖了搖輕飄飄的葫蘆,隨手丟下懸崖。


    “做個壞事,為什麽就這麽難呢?”心中感歎著,杜冷秋扛著李老實幫忙借來的鐵鎬,走向了鳳凰碑。


    沒錯,杜冷秋自知沒有辦法在離開之前掌握鳳凰劫了,自然而然想起了弄走的主意。隻是,多年的教育讓杜冷秋不好意思在眾目睽睽之下開挖,這才挑了大會開始前的晚上動手。可惜,即便是這種時候,碑林中仍有三個多餘的家夥存在。


    三個人分成兩夥兒。


    兩個青年,或者說少年是一夥兒,正瞪大眼睛盯著第一塊劍碑猛看,看模樣大約十五六歲年紀,臉上還殘留著一絲稚氣。他們身上穿著陳舊的麻布衣服,腳上快靴的側邊已經開線,有著縫補的痕跡,顯然家境不怎麽樣。


    最後一個卻是站在鳳凰碑前,仔細一看,嘿,竟然還是熟人。


    鳳凰碑前,火把將周圍照得通明,細細的雨絲無法熄滅熊熊烈火,反倒被蒸發出陣陣的白霧。與杜冷秋同行大半個月的苗族女子,正看得入神。


    “呃,你好……”杜冷秋從小做生意練出了一張厚臉皮,可看到苗女如此專注,還是有些不好意思打擾對方。


    杜冷秋聲音雖不大,但很容易引起了苗女的注意。她扭過頭來,見是杜冷秋,露出意外的神色,“是你?有啷個事兒?”


    在同行的那段時間裏,每天雷打不動,似老爺爺一般慢悠悠練習基礎劍術的杜冷秋可是一個名人。


    “你看,赤陽劍會都要開始了。你不去看,不覺得可惜嗎?那可是十年一次的盛會。全天下的高手,一大半都會來。”杜冷秋極力蠱惑著,若是她不離開,總不好直接拿鐵鎬刨開這鳳凰碑吧?


    苗女盯著杜冷秋,露出了看傻子一般的關愛表情。過了一會兒,她才出言道:“天亮了大會才開始,我下山正好。說起來,你拎一個鐵鎬做什麽?這是你的武器?”


    杜冷秋打了個哈哈,隨手將鐵鍬扔到一邊,當啷做響。他尷尬一笑,“怎麽可能呢?哈哈,我可是劍客。我可還有綽號咧,叫做霜寒九州,怎麽樣?聽上去還可以吧?”


    “霜寒九州?聽上去可比我的名字強多了。我叫白三姐,是我娘起的名字。不過,它還有一層更深的寓意哦。”


    “我告訴你咧,白三姐是我家鄉一種野花的名字。它可以清熱解毒、生血止痛,在我們苗疆很常見的。我娘給我起這樣一個名字,就是要告訴我,做人不要強求作什麽富貴牡丹,隻要做個普通的鮮花就可以啦,一樣可以快樂的嘛。”


    “可是,我不願意。做女人,就要做軒轅劍仙這樣的女子,才算沒有白來世上這一遭。所以,我才會跟著呂思勉千裏迢迢的來到這裏。可是,這些功夫學起來真是太難了。”


    杜冷秋沒想到,這姑娘居然還是一傻白甜,剛一見麵,就咕咕嚕嚕的說了一大串。他唯唯諾諾,想著怎樣打發她趕快下山。


    雨絲逐漸變成了雨珠,天地間墜下無盡珠簾,一片朦朧。


    雨,下大了。


    即便是澆了鬆油的火把也無法長久的在雨中燃燒,火把熄滅了。無星,無月,天地間一片黑暗,隻有東方露出了一絲白光。


    天塊要亮了。


    但這一點微光無法讓人看清碑文上的銘刻,另外兩個年輕人匆匆忙忙的下山去了。聽到腳步聲,杜冷秋心中喜悅。“嘿,這是老天爺都在幫我啊。看來我搬走鳳凰碑大有希望。”


    “白三姐,你看,這雨下大了。老天爺這是故意讓你下山呢。看時間,吃頓早飯,正好趕得上大會開始,還可以搶占一個視線最好的地盤。”


    就在杜冷秋極力蠱惑白三姐的時候,兩聲慘叫聲忽的從遠處傳來。


    順著聲音看去,恰好看到兩個年輕人跌迴了平台,濺起一地的水花。杜冷秋兩人一驚,急忙奔過去查看。隻見兩少年胸骨盡碎,胸口的衣服表麵泛著冰寒的霜氣。


    他們大口的吐著血,混雜著內髒的碎塊,而鮮血與內髒落地,隨即與雨水一起化作寒冰。這傷勢詭異之極,但顯然兩人是不得活了。


    雨下的更大了。雨水混合著血水,在地麵上快速流淌,和赤紅色的岩石混在一起,很快便看不真切了。


    “轟!轟!”


    夜色中,一個身披鐵甲的人穿越雨水織就的簾幕,撞碎了雨滴,邁步而來。他步伐沉重,砸在岩石上,發出隆隆的聲響。


    這一幕,仿佛噩夢降臨。


    “隨意殺人,不覺得惡毒嗎?”杜冷秋放棄救治兩人,緩緩站起來凝視對方,聲音冷冷的,像是冰塊砸在地上。


    “不惡不稱王,不毒不為霸。我迴鶻汗國要讓天下盡成牧場,不血流成河,不殺光你們這些高傲可惡的中原人,又怎能做到呢?”


    “原來草原的蠻狗?報上名來。”


    “我,迴鶻左賢王之子,鐵神宮首徒,貢布羅。”報過名號,來人發出一陣低沉的笑聲,“小子,你以鳳凰劍經傷了我六師弟。原本我以為會有點驚喜,能夠見識一下鳳凰碑上記載的神功秘籍,特意跟蹤你了七日之久。”


    “可到頭來,你不過是一個奸猾小賊而已。”


    “現在,我仁慈的賞賜你自刎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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