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在想些什麽,接下來很長時間王靜章不再說話,黑暗中隻剩下這對父子輕重不一的唿吸聲。


    沉默了許久,王靜章終於開口:“方才那些都是題外話,有兩件事要告訴你。一是你妹妹要被用來聯姻了,你對那幾家的年青一代比較了解,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對象。原則是人品第一,家世則可以往後靠一靠。


    二是將由你大堂哥來接替你的位置!”


    “妹妹才剛過二十,幹嘛這麽著急?還有,怎麽會是王坤,他們那一係不是早已被剝奪繼承權了嗎?我記得應該還是老祖宗親自下的命令,現在怎麽又把他們給捧了起來!老祖宗到底是怎麽想的……”


    “什麽剝奪不剝奪的,隻要這個家裏還是老祖宗做主,廢立什麽的就隻是老祖宗一句話的事,沒什麽可質疑的……


    這一切都是那姓趙的小子惹出來的麻煩,他手上的一道秘方,導致了這一切的發生。要想改變這個結果,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搶在王坤之前拿到那張秘方。”


    “那麽,您的意思是……”


    “老祖宗已經告誡我不得插手此事,所以,我沒有什麽想法,你也同樣如此,不得親自操刀,但你可以這樣……”


    兩人邊走邊說,逐漸遠去。絲毫沒有察覺有一隻墨綠色的小甲蟲無聲息的飛離王煥的衣角,搖搖晃晃地向後院方向飛去。


    燈光昏暗的房間中,閉目盤坐於沙發上的王家老祖霍然睜開雙眼,深陷的眼眶中,一道幽光一閃而過。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老三沒這麽容易死心的。”他喃喃自語著。


    “老祖宗,您在說什麽?”


    “小坤啊!把你定為家族繼承人,隻是給了你一個可能,能不能上台並真正坐牢那個位置,還得要你自己爭氣才行。許多事情我也不能做太多幹涉!”王家老祖感慨了一下。


    “我們王家想要在這異國他鄉長久的繁衍生息下去,領頭人所起的作用至關重要,因此在家族接班人的培養上,用上養蠱法也是在所難免。說到底,一切都是為了家族的存續!”


    “老祖宗,您是說……”


    王家老祖擺了擺手,“你明白就好,這也是族中的一個慣例,被選者經受考驗的過程,也是一個讓族人們逐漸認可的過程。這期間什麽都有可能發生,最終是坐穩這個位子還是被灰溜溜的趕下台來,全看你自己的手段。


    欲戴其冠,必受其重!所以,這個過程中如果發生了什麽不忍言之事,你也不要有怨言……”


    “孩兒明白!”王坤深深地彎下了腰去。


    接下來的一周時間,趙言是痛並快樂著。王坤不知從哪裏收羅了一批高質量的野生人參讓他合藥。一開始趙言也是來者不拒,他隻有一個條件,所有成藥,他要分潤五成。


    王坤再三斟酌之下也是答應了。但他也提了一個條件,所有的成藥趙言隻能自用,絕不許外流。如果趙言想要出售,那隻能有一個買家,就是王坤。他願意以一萬美元一粒的價格敞開收購。


    第七天的時候,趙言終於撐不住了。這種繁重、單調而又重複的活計,不但是對身體的折磨,更是對精神與意誌的考驗。


    但與付出成正比的是,他製藥的熟練度飛速的提升了。


    從第四天開始,每一支野生人參的成藥趙言已經可以達到二十顆以上,要知道為了保證他這個製藥大師的名頭不被戳穿,他已經三天顆粒無收了。


    第六天的時候,趙言甚至罕見的收獲了二十七顆丹藥,無限逼近他曾經誇下的海口。


    而這一切在今天終於結束了。


    趙言決定休息一天,什麽也不做,隻是單純的好好休息。明天,他將迎來最重大的考驗,王坤終於決定拿出那支新鮮的野生人參合藥了。


    經過一整天的休息,出現在製藥室門前的趙言神完氣足,一副精力充沛的樣子。


    早已守候在門前的王坤上前一步,笑盈盈地遞上一個巴掌大小的葫蘆。


    “前些年,堂裏經過精心育種、嫁接,培育出了一藤異種葫蘆。再經特製秘藥九蒸九曬,耗時將近一年,才得了這麽幾個藥葫蘆,最是能保持藥性不衰。


    但可惜的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啊!一直以來,就這麽被放在庫房中蒙塵。今天,正是能用得上它的時候,我就借花獻佛了。”


    葫蘆色作琥珀,手可盈握,煞是小巧可愛。扣之“當、當”作響,似乎金屬製成。趙言愛不釋手的把玩了一會兒,鄭重的向王坤表示了謝意。


    身為中醫世家的傳人,趙言自然明白手上這個藥葫蘆的價值,它的得來,絕非王坤所說的那麽輕描淡寫。


    不說品種的選擇與嫁接,單單那九蒸九曬的秘藥成本,就絕對不是一般小門小戶所能承擔的。再算上其它損耗與一年的人工,其價值已經與一支高年份的野生人參相當了,這不能不說是一份厚禮。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趙言隱隱有些明白王坤的意圖,到目前為止,雙方的合作還算是順利,王坤也表現出了相當的善意,在對方沒有最後攤牌之前,趙言也願意維持當前的局麵。


    如果最後王坤的吃相不算太難看的話,達成王坤的願望也不是不可能,畢竟對趙言來說,也隻是一張藥方而已。又不是把他的這段記憶憑空剜了去。


    隨著製藥室大門的緩緩關閉,趙言將所有雜念都拋到了腦後,現在他的目標是完美的製作出高品質的成品藥來,其它的一切,都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主藥品質的提高,輔藥的質量必然也會隨之提升。相對應的成藥品質當然也是可以預期的,這是一種良性循環。


    望著桌子上等待自然冷卻,以散去最後一點燥性的一排丹藥,趙言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整整三十二顆丹藥,這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期。


    隨手拿起其中的一顆,趙言一仰首就吞了下去。


    如同寒冬臘月時懷裏揣了個小火爐一般,陣陣暖意通過胃部向周身傳遞。不急不燥,穩定而持續的向身體釋放著能量。一種說不出的舒暢感,通過大腦皮層向趙言周身傳送。


    趙言忍不住輕輕呻吟了一聲,實在太舒服了!


    整整一個小時的時間,藥效才釋放完畢。但這並不是說藥效就這麽被消耗完了,它隻是換了一種形勢,貯藏於人體的筋骨、血肉之中,緩慢釋放,隨時隨地的補充人體因劇烈運動而損耗的能量。


    “嗝”的一聲,一股辛辣之氣從腹部往上漫。,一時間,趙言口腔之間滿是酸楚的味道。


    趙言知道這是丹藥當中的燥性還沒有完全散去的緣故。這也說明他合藥的手法還有待進一步的提高。解決方法倒也簡單,隻要將其靜置一段時間,日久之下,這種燥性就會自行消去。


    將剩下的三十一顆丹藥均勻的裹上一層蠟衣,分做兩份。想了想,趙言隻往藥葫蘆裏麵裝了十顆丹藥。


    這不比先前那些低層次的丹藥,這份藥材,雙方的投入明顯不成比例,雖然大家有約在先,他也處於主導地位,即便拿一半王坤應該也沒有什麽話說,但人要知足才是。


    就趙言自己看來,就這十顆,他就已經大大的占了便宜。


    將裝有丹藥的玻璃瓶交給等候在門外的王坤,“幸不辱命,這一爐總算是沒有出什麽意外,否則我也不好向王兄交待了。”


    “這麽多,難道是趙老弟的合藥水平又有所突破!”看著瓶中足足二十一顆丹藥,王坤有些驚疑不定的問道。


    “也是運氣,這一爐出藥三十二顆,除了一顆被我用來試藥外,其餘我隻取十顆。”


    趙言揚了揚手中的藥葫蘆,止住了王坤接下來的話,“王兄不必多說,十顆之數,也已經是我占了大便宜了。若再要強求對半平分,那就是趙某厚顏無恥了。”


    趙言緊接著又說道:“此次與王兄的合作也算圓滿,若是沒有其它的手尾,小弟還有些要事,這就要告辭了。”


    王坤的臉上一時有些陰晴不定,事情進行的很順利,自己也圓滿的完成了老祖宗交待的前期任務,那麽現在提出交易藥方的請求是不是一個合適的時機,又會不會觸怒對方從而影響雙方接下來可能的合作呢?


    王坤一時有些躊躇起來。


    眼見趙言一副隨時拔腳欲走的樣子,王坤咬了咬牙,決定照實直說。經過這麽些天的接觸,他多多少少也了解了一點趙言的為人,這位是一個直來直去的性格,任何事情一言可決,絕不拖泥帶水。


    “趙兄弟且慢,我這裏還有一事相求。”既然已經有了決定,王坤就決定開門見山。


    “請恕兄弟冒昧,趙兄弟手上的那道方子是否有轉讓的可能!”


    來了,趙言心中暗道。對他而言,那道藥方左右不過是一個外物,隻要有利於他自身的成長,能夠實實在在的化為自身的實力,拿出來交換,也不是不可以。


    “可以。”趙言一口答應。


    王坤一時大喜過望,他想不到趙言會如此好說話,這也讓他在心中醞釀了許久的一番勸說話語,一瞬間都胎死在了腹中。


    “但是王兄你想必也清楚這道藥方的份量。”趙言話風一轉,“對於我這麽一個孤家寡人而言,除了用來增長自身實力,的確派不上什麽別的用場,但對一個家族而言,這可是可以長久傳承,用來安身立命的本錢呢!”


    趙言似笑非笑的看著王坤,“王兄又準備用什麽等價物來交換呢?”


    王坤心一橫,“我可以將庫房中所藏列一張表出來,以供趙兄弟挑選。但凡裏麵有的,趙兄弟看上什麽,都可拿去。”


    “我要這些死物何用,用來賣錢嗎?那還不如直接求錢呢!”


    王坤心念一轉,“如此說來,趙兄弟必是有所求,實說就是。我也不瞞你,這道藥方是家中長輩所需,即便我這裏沒有,家裏也會想辦法幫你搞來。”


    “王兄的家族紮根這裏有許多年的時間了吧!”


    王坤一時不明白趙言的意思,“具體何時從何處搬來,我也不是很清楚,但百十年的時間總歸是有的。


    趙兄弟你也不必兜兜轉轉,直說就是,既然你我手中都有對方感興趣的東西,那麽這樁買賣距離談攏,所差的無非是要價的高低了!”


    “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氣了。”趙言直截了當的說道:“前些日子聽王兄說家族長輩行氣傷了腎經,那麽想必王兄家族中是有內唿吸法傳承的,我想厚顏求取一觀。”


    錘煉五髒六腑是趙言由來已久的想法。


    經幾番精神力的洗練,現在的他對肉體的掌控幾乎已經達到了“入微”的境界。已經能夠自如的調整身體氣血的運行,如果有精神力協同的話,甚至能夠在短時間內精準調整身體某一部位血液瞬間的流量,進而控製細胞分裂、增殖的速度,從而實現某種特定的目的。


    但對於五髒六腑的修煉趙言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五髒神,五髒神,在道家的修煉體係中,這五髒六腑並非隻是附從於身體的器官那麽簡單,先賢們認為它們是有著獨立於主體的特定靈性的。


    所謂五髒生發而肉體不朽,這其中蘊含的,並不僅僅隻是內家的經絡穴位。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潛意識裏,趙言隱隱覺得這非常重要,或許隻有內外一體,相輔相生,最後才有可能金剛不壞,從而達至肉身的頂點,單獨的一項,怕是走不到那一步的。


    但苦於沒有名師指點,又缺少這方麵的典籍借鑒,當前趙言能做的就是通過氣血的流動,由外部逐分逐寸的向內滲透。


    這是一個典型的笨辦法。雖然穩妥,但卻是一個長久的水磨工夫。但現實如此,這體內髒器又實在太過於精密,真正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實在由不得他硬來。


    現在有這麽個機會擺在眼前,趙言不介意嚐試一下,哪怕隻是一些基礎的入門知識,也能大大縮短他自行摸索的時間。


    畢竟王家的底蘊放在那裏。百多年前,正是國內軍閥混戰,革命如火如荼的時候。一個大家族舉族南下,要在一個四周都是外族的蠻荒之地紮下根來,所能依靠的絕對不是文治,武力,才是家族生存的唯一保證。


    現在,反而是趙言擔心交易不能達成,這種古老的家族,總有這樣那樣的奇怪規則,被奉為祖宗之法,有時,就連當家人,也不能違背。


    果然,聽完趙言的要求後,王坤臉色變了一下,半晌,才苦笑著說道:“想不到趙兄弟的觀察力如此的敏銳,我也實話實說,就我所知,族中應該是有類似的法門存在,但這,卻不是我這種小輩可以做主的了,我需要請示族中長輩才行。”


    趙言無可無不可的點了點頭,“如此,就靜候王兄佳音了,我還需要在這裏呆上一段時間,王兄隨時可以來找我。”


    拱了拱手,趙言告辭而去。


    望著趙言遠去的背景,王坤的臉色陰晴不定,“懷璧其罪啊!姓趙的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難道他有什麽倚仗不成。還有,內唿吸法,那可是老祖宗的逆鱗啊!這下麻煩大了……”


    消息很快傳迴了王家後院。在那間昏暗的房間之中,王家老祖依舊那副打扮,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不知是不是近段時間大量服用參丸的緣故,王坤感覺那股始終縈繞在屋內的腐爛味道似乎淡了許多。


    他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等待即將到來的雷霆怒火。


    “小坤啊!既然條件談不攏,那這件事就這麽算了。”王家老祖語氣溫和的說道:“你做的很好,此事錯不在你,是對方要價太高。”


    拍了拍王坤的肩膀,“迴去好好做事,爭取讓族人看到你的能力,我支持你!”


    王坤深深地低下頭去,他深切的感受到了老人語氣中森森地寒意,看似溫和的態度下,是暴風雨即將來臨前的寧靜。但這不關他的事,事情既然已經脫離他的掌握,那就努力撇清自己。


    或許,自己有必要和那姓趙結個善緣,以備未來不時之需,王坤心中不由一動。


    前院的一間書房內,王靜章正五心朝天盤坐在一張寬大的太師椅上。


    左右是兩壁齊屋頂的書架,背後一幅大大的中堂,上麵書著四個筆墨酣暢的大字:“任重道遠”。筆畫老辣而古拙,不知是出自哪位名家手筆。麵前一張仿明式的酸枝木書桌上,一盆芍藥開的正豔。


    “居然敢覬覦我王家的絕學,真真是不知死活了。”王靜章冷笑著。然後撥通了一個電話:“阿煥,消息可以放出去了。”


    迴到軍營的趙言,生活又按部就班了起來。


    對懷璧其罪這種事,趙言在決定借用本草堂製藥室的時候,心裏就有了準備。隻要不是被一個排以上手持重武器的軍隊團團包圍,他有信心從任何不利局麵下,殺出一條路來。


    這是一個武者的自信。


    隻是趙言沒有想到,對方的動作會來的如此之快。這也是他小看了一套內唿吸術對一個家族傳承的重要性。


    以他成長的環境,這隻是一場交易,但對一個傳承了上百年的華人家族來說,對於任何敢覬覦自己家族傳承的人,隻有一個字,“殺”!


    這就是東西方文化的差距。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遺種1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定海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定海山並收藏遺種1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