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川很喜歡那串足鏈。


    他答應讓李氏探監,那鈴鐺便又叮叮當當響了大半夜。


    薑媚好不容易睡下,沒多久又感覺裴景川在吻她。


    薑媚眼皮沉得睜不開,卻也不敢生氣,隻能張嘴配合,迷迷糊糊間,她聽到裴景川說了什麽,腦子卻混混沌沌無法思考,好在裴景川沒有為難她,很快放她睡去。


    又是日上三竿,薑媚才睡醒,唇上的觸感早已消散,但她確定那不是做夢。


    裴景川去府衙前問她要不要去看周鴻遠。


    薑媚有些後怕,幸好她是真的下定決心要和周鴻遠分開,不然那時她困得連思考都不能,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來,裴景川怕是能直接掐死她。


    都說伴君如伴虎,她這樣在裴景川身邊待著也挺危險的,隻盼他能快些迴京去吧。


    得知今日能去探監,李氏和周嵐激動得幾乎一夜沒睡,天還沒亮就在府衙外麵等著了。


    白亦把兩人帶的東西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確定並無夾帶才把她們放進去。


    昏暗潮濕的牢房裏,血腥味兒和黴腐之氣混合形成了一股難以言說的味道,牽連張家案子裏的人很多,牢房都被填滿了,看到有人進來探監,一個個全都伸長了手求救。


    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厲鬼。


    兩人的臉都白了,周嵐是嚇的,李氏則是心疼。


    牢裏的環境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惡劣百倍,她不能再讓兒子待在這種地方了!


    周鴻遠在牢房最裏麵的位置,沒有證據證明他與張家的案子有關,他被單獨關押,還有書可以看,和那群鬼哭狼嚎的案犯相比,他鎮定從容得格格不入。


    “哥哥!”


    “我的兒,你受苦了!”


    李氏和周嵐趴在牢門哭起來,周鴻遠放下書,很是意外:“你們怎麽來了?眉娘呢?”


    “她殺了張公子,定然是要償命的,哥哥還提她做什麽?”


    提起薑媚,周嵐立刻咬牙切齒起來。


    要不是這個賤人闖下這樣的禍事,這些日子她和娘也不必如此擔驚受怕。


    周鴻遠皺眉,臉也沉了下來:“眉娘不會輕易殺人的,而且那日我與她約好一起逛廟會,她怎會出現在張家?”


    周嵐挺怕周鴻遠的,不免有些心虛,但她想起李氏的叮囑,輕咬舌尖哭了出來:“哥哥這話是什麽意思?她是你珍愛之人,我和娘難道會害她嗎?”


    “遠兒,我知道你喜歡她,可現在她殺了人,你可不能為了她搭上自己的前程,”李氏邊勸邊拿出筆墨紙硯遞進去,“你快把休書寫好,我拿去找你伯父做見證。”


    “眉娘嫁我時一分聘禮都沒要,婚後更是撐起了整個家,我怎能在這時棄她不顧?”周鴻遠義正言辭地拒絕,不等李氏開口又道,“況且張家已遭天譴,我相信眉娘是無辜的,裴大人也會明辨是非還她清白!”


    “她哪裏還有清白可言?”周嵐脫口而出,在周鴻遠和李氏冷沉的目光注視下,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沒有發生什麽,她怎麽會發瘋殺人,她都髒了哥哥還要被她連累實在不值得。”


    周鴻遠氣得不想看周嵐,他別過頭去:“夫妻本為一體,無論如何我都是不會寫這封休書的!”


    “哥哥,娘親這些日子擔心得吃不好也睡不好,你隻擔心那個女人,就不心疼心疼娘嗎?”


    周鴻遠有些掙紮,但很快他就握緊拳頭,堅定道:“請娘恕兒子不孝!”


    出了府衙,李氏立刻帶著一百兩銀子來找薑媚。


    這畢竟不是什麽小數目,為了以防萬一,李氏想先給五十兩,等周鴻遠安全迴家再給另外五十兩。


    “你既信不過我,大可去找別人幫忙,我也不喜歡麻煩。”


    薑媚說完就要趕人,李氏連忙把剩下的五十兩都給她:“我當然是信得過姑娘的,有勞姑娘費心,我在家等姑娘的好消息。”


    李氏走後,薑媚盯著那些銀錠看了很久,久到眼睛發酸發疼。


    有裴景川撐腰,讓李氏把錢吐出來很容易,但要說服裴景川同意她把錢留在手裏並不是什麽容易的事。


    估摸著裴景川快迴來了,薑媚一口氣灌了半壺酒。


    她知道自己的酒量,這半壺酒會讓她有些醉意,但不至於意識不清。


    裴景川一進屋,就聞到了酒氣。


    屋裏沒有燒炭,冷得像是冰窖,薑媚抱著腿坐在地上望著窗外,單薄得像是剛孵出來的鳥。


    裴景川眉心一皺,快步走到薑媚身邊。


    她沒哭,但眼眶紅得厲害,神情也充滿傷痛。


    “你怎麽這麽早就迴來啦,”薑媚扯扯唇角,笑得比哭還難看,“我去叫橘葉準備熱水。”


    裴景川拉住她,沉著臉問:“發生什麽事了?”


    “好事,我把我的賣身錢要迴來了!”薑媚從懷裏掏出一塊銀錠給裴景川看,“你都沒看到那個老東西低聲下氣的樣子有多可笑,我好心好意對她,她隻想賣了我換錢,我真的勾搭男人,她反而對我畢恭畢敬,真是太好玩兒了。”


    薑媚說著笑起來,然而她笑得越大聲,眼睛就越紅。


    她笑的不止是李氏,還有她自己。


    裴景川的臉沉得越發厲害,他拿走薑媚手裏的酒壺,把她從地上拎起來:“別喝了。”


    薑媚止了笑,乖順地點頭:“你不喜歡酒味兒嗎,那我以後不喝了,你說我該怎麽花這一百兩銀子呢?”


    說到這裏,薑媚突然沒了聲音,裴景川偏頭,看到她低垂著腦袋像個鵪鶉,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哭腔很重地說:“我還欠你好多錢呢,得再賣好多次才能還清,我先把這一百兩還給你行不行?”


    說著話,薑媚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她沒顧得上擦,眼淚在地上綻放成一朵花,裴景川的心髒也像是被什麽東西重重砸了一下。


    他抬起薑媚的臉幫她擦掉眼淚:“沒說要你還,你的就是你的,也沒人跟你搶。”


    薑媚哭得臉都紅了,裴景川的語氣前所未有的溫和。


    像是哄醉鬼,又像是在哄小孩兒。


    薑媚抽噎著止了哭。


    她想,以後她可以換個地方,置辦個好一點兒的鋪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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