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轎到了院門外,顧楚鈺從喜娘手裏接過紅綢,與衛疏影各自走到花轎旁,待轎簾打起,便將紅綢遞與轎中人。


    她伸手來接,皓腕如雪,上麵還戴著他相贈的玉鐲。


    梅蕭仁從花轎上下來,蓋頭遮擋了視線,隻看得見腳步朝前。她由他牽著一步步進了他們的新家,耳邊傳來賓客的笑聲和喜樂聲,她看不見別人,別人也看不見她笑靨如花。


    新人步入喜堂,堂上一邊坐著顧老丞相,另一邊則坐的是衛太師夫婦。


    幾位大人物特地從上京趕來,並未驚擾一方清靜,卻讓在場的李知府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想他在宣州當了幾十年的知府,除了太上皇南巡之外,宣州這小地方何時如此光芒萬丈過。


    他看著新人的腳步從眼前緩緩過去,不禁借著身邊女兒、女婿的遮擋,抬手抹了抹額頭的冷汗。


    天曉得,他從前當女婿栽培的後生竟是個姑娘,虧得他自詡精明,結果梅蕭仁在他眼皮子底下當了幾年的官,他竟沒瞧出半點異樣。為了鍛煉這個“小子”,他還派她帶兵剿匪,讓她在盛夏主持修建河工,還曾讓她去縉山書院和一幫男學生待在一起讀書……


    如今人家搖身一變成了相府的夫人、陛下的朋友,他簡直連抬頭看看的底氣都沒有,更別說像從前那樣,擺出上司的架子,跟她吹胡子瞪眼。


    李清清同流月站在一旁,轉眼瞧見她爹額頭上的冷汗就沒幹過,不禁掩嘴竊笑。


    那日他們跟著梅姐姐迴到宣州,她本想帶著流月去見她爹,誰知從前連殺人都不帶手抖的大都督竟然會緊張,生怕她爹拒絕他這個“惡貫滿盈”的女婿。


    後來丞相大人親自登門,代流月向她爹提親。她爹當場就應了這門親事,半點不樂意都沒有。


    丞相大人和梅姐姐把宣州的宅子給了流月,再過幾日,他們會在那裏成親。


    李清清看著她爹,不舍地挽上她爹的胳膊。自打她迴家,她爹就總說對不起她,她聽著,心裏著實難受。


    她知道,她爹一直很遷就她,隻盼她開心,不樂意送她進宮當嬪妃,也沒想著讓她嫁什麽豪門大戶享清福,如今便不會阻止她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其實丞相大人當這個媒人也隻是出於對流月的關心,並非怕她爹不答應。


    她在上京城吃了不少苦,可是上天待她不薄,給了她一個天底下最好的爹,和她想要的歸宿……


    她看著梅姐姐他們拜堂,又鬆開他爹,碰了碰流月的手。誰知那塊兒冰除了反握住她的手外,臉上一點別的表情都沒有。


    她撇撇嘴,倏爾又展顏笑了笑,聘禮已收,婚書已下,她認了。


    拜堂成親隻需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結發為夫妻,此生一諾,許生生世世不離。


    禮罷,喜娘扶著兩個新娘子去後苑新房等待。出了廳堂,小花園裏便隻剩梅蕭仁和朱小貞還有兩個喜娘。


    新房一個在右邊,一個在左邊,二人即將分開的時候,朱小貞忽然拉住了梅蕭仁的手腕。


    梅蕭仁惑然駐足,蓋頭仍擋著視線,她看不見衛夫人,遂輕輕問了聲:“怎麽?”


    朱小貞笑言:“小梅啊,咱們今晚不能就這麽便宜了他們,我有個主意,一會兒聽我的。”


    顧楚鈺和衛疏影還在外麵與賓客共飲,依禮敬完所有客人才離席。


    早春輕寒,衛疏影搓了搓手,進了廳堂,見周圍無人,他小心翼翼地掏出本小書,在顧楚鈺眼前晃了晃。


    “什麽東西?”


    “小鈺兒,我知道你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這你要嗎,借給你。”衛疏影笑了笑,隨意翻開一頁給他瞧。


    顧楚鈺瞥了衛疏影手裏的東西,又瞥了衛疏影一眼,答極為淡漠的三字:“用不著。”


    衛疏影虛目,“嘖嘖嘖,不識好人心。”


    二人穿過廳堂,走進花園,本該各去各屋,誰知他們抬眼就見兩個新娘子沒在新房裏等候,而是端端正正地坐在院子裏。


    衛疏影不明所以,遂問:“怎麽了這是?”


    喜娘道:“新娘子的意思是要考考二位新郎官,二位就站在那兒,辨出自己的新娘才能帶著新娘子入洞房。”


    衛疏影仔細瞧了瞧,她們穿著一樣的喜服,蓋頭上帶花的一角被折了起來,以致一眼看過去連蓋頭都一樣,叫人怎麽認?


    衛疏影抬手抹著額頭,打從他看見花轎起,心下就已是滿腔熱情,誰知臨近瀉火時挨了盆冷水,遂忍不住抱怨:“都什麽時候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們兩個懂不懂?”


    兩個人沒有絲毫反應,蓋頭也紋絲未動。


    衛疏影又道:“小貞,快起來,咱們倆老夫老妻,磨磨蹭蹭沒什麽,別耽擱小鈺兒,人家顧叔叔從上京搬來宣州定居,為的就是等在這兒抱孫子。”


    二人還是沒甚動靜。


    衛疏影探身,貼近瞅了瞅,別說衣裳,就連風裏卷來的香粉味都一模一樣。


    他犯了愁,隻能催促身邊人:“小鈺兒,你眼力好,定認得出哪個是你娘子,趕緊帶迴屋裏,別耽擱我。”


    顧楚鈺的目光從二人的蓋頭上掃過。他又沒有能看穿那蓋頭的本事,如何辨認?不過她們再怎麽裝一樣,心性始終不同。


    “衛疏影,你昨日在樂坊新結識的樂師叫什麽?”


    顧楚鈺剛問完,右邊的新娘“蹭”地站了起來。


    朱小貞將蓋頭一扯,怒指對麵,“衛疏影!”


    “小鈺兒,你想害死我?”衛疏影惶然


    “多謝。”顧楚鈺唇角一揚,說完移步朝那位安然靜坐的新娘子走去。


    他站在她麵前,俯下身,縱然有蓋頭的阻隔,也毫無偏差地吻中了她的唇。


    “蕭蕭,我們走。”顧楚鈺將她攔腰抱起,進了屋去,關門前不忘迴頭澄清,“他昨日與我在院中下棋,未曾出去過。”


    衛疏影急道:“小貞,聽見沒,你這是中計了!”


    朱小貞睨了他一眼,“你以為老娘是氣你找小蹄子嗎,老娘是氣你這腦子轉不過彎,始終不及人家大人睿智。”她一手叉腰,一手指向旁邊的屋子,瞪著眼睛說,“滾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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