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疏影坐在迴廊裏,靠著柱子,手裏拎著酒壺,琴音入耳,佳釀入喉。


    山泉煮酒,撫琴聽風,本是靜夜裏最好的消遣,但他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他頻頻朝木台上的投去目光,但每次瞧見的都是兩口子你儂我儂、如膠似漆的樣子。


    衛疏影看見那對鴛鴦,拿著酒壺的手就不禁抬了起來,將酒壺湊到嘴邊,猛灌一口。


    讓他愁的是孤獨,不是嫉妒……


    他已是孑然一身,看著小鈺兒能成雙成對,他嘴上說著羨慕嫉妒,心裏卻是真的為小鈺兒高興,但願上天能眷顧眷顧他們,別讓他這個烏鴉嘴又一語成讖。


    衛疏影望向天上的月亮,借著淺淺的醉意笑了幾聲。他想多半是他從前欠的風流債太多,連上天看不下去了,才將他澆醒,然後讓他除了功名利祿外,一無所有。


    琴音停歇,梅蕭仁轉眼看向楚鈺,見他剛剛斟了一杯酒。


    她嗅到了淡淡的酒香,問:“梅子酒?”


    “嗯。”顧楚鈺端著酒杯喂到她嘴邊,“嚐嚐。”


    梅蕭仁抿了一口,好奇:“這酒哪兒來的,平日在府裏怎麽沒喝過?”


    有人為之側目,並敲了敲柱子,“嘖嘖嘖,辦案呢!”


    顧楚鈺一邊淡然飲酒,一邊朝她使了個眼色。梅蕭仁心領神會,朝迴廊處笑喊道:“多謝大學士盛情款待。”


    “你倆下次要再這樣,酒沒有,醋管夠!”


    “醋?”梅蕭仁雲裏霧裏。


    衛疏影笑了笑,“再有這樣的良辰美景,我就把裕王殿下和師妹叫來,大家一塊兒高興高興。”


    顧楚鈺伸手輕攬住梅蕭仁的肩,而梅蕭仁則放下琴,往顧楚鈺身邊挪了挪,偏頭靠著他。


    二人就這麽盯著衛疏影,皆不置一詞……


    衛疏影一把捂住臉,尤其是擋住了眼睛,眼不見心不累。他又不禁抱怨:“說真的,辦案就得有辦案的樣子,一會兒人來了,你倆醉倒在這兒,誰去抓?”


    梅蕭仁笑言:“大學士放心,他今晚不會輕舉妄動。”


    “沒準他會狗急跳牆呢?”


    “不會,就這幾日還不足以打消他心裏的疑慮,他應當還會再觀望觀望。”梅蕭仁說得輕鬆,給自己也倒了杯酒,淺抿。


    起初她並不能確定主謀真的是他,直到她今早看見了他的隨從……


    那個人虛偽又狡詐,怎會輕易上她的當,但她能肯定的是,他今晚要麽會派人來瞧,要麽會親自來,但不會有什麽舉動。


    捉賊要拿髒,她就算在林子裏抓住了人,也不能將之當為證據,所以她也選擇按兵不動。


    宅院外,吳冼和隨從還站在原處。


    琴音早已消散,而他心下卻越發地亂了起來。


    剛才他聽得很清楚,撫琴的人有兩個,一男一女。女的力道不足,彈出的琴音稍弱,但琴藝亦是不俗,像極了那個柔弱的落魄小姐。


    人就是這麽奇怪,越是不願接受什麽結果,卻越是在心裏自己嚇自己。


    “公子,咱們走嗎?”


    “不。”吳冼還望著那宅院,解下身上的黑色披風遞給隨從,“披上,過去走動走動。”


    “公子,那邊……那邊都是官差……”


    吳冼淡淡道:“他們若是問你,你就說你白天在林子裏丟了東西,來找東西。”


    “是。”


    隨從別無選擇,隻能披上主子的披風,大著膽子往那兒走去。


    離那兒越近,隨從的哆嗦打得越厲害,走得雖慢,但腳下的動靜還是驚動了附近的巡衛。


    “什麽人!”領頭的官差喝道。


    巡衛停下歸停下,卻僅是問了一句,沒打算圍誰,更別說抓。


    隨從一驚,戰戰兢兢地解釋:“官爺,小的是附近的獵戶,白天進林子打獵丟了東西,特地來找找。”


    官差招手打發:“此乃官家別苑,趕緊走!”


    “是是,小的這就走。”


    隨從立馬轉身,縮手縮腳地跑迴林子裏。


    院中的人聽見了外麵的動靜,但無一人出去查看,連梅蕭仁都坐著不動。


    她很清楚來的是路人還是大尾巴狼的奴才,也能猜到此人出現在別苑外的目的,無非是被主子推出來試探試探,看看周圍有無埋伏的獵人。


    次日清晨,魏國公府。


    葉知進府的時候本是獨自一人,未幾,他的身邊多了個並肩同行的,而他不用看知道是誰。


    葉知嘴角一揚,問道:“怎麽,吳大人今日不怕了?”


    “卑職至今安穩,可見高將軍的嘴閉得嚴,沒有說什麽不該說的,至於那女子是生是死,卑職會繼續查證。”


    “那就……祝君安好。”


    他們一同進了廳堂,而魏國公和其他幕僚已在廳堂內等候。


    魏國公看見葉知便問:“葉知,我昨日讓你查的事可有眉目了?”


    葉知沉默了一陣,停下腳步拱手答:“迴義父,軍營裏無人知曉是誰教唆了高將軍,若要得知此事的來龍去脈,隻怕要問問高將軍本人。”


    “罷了,他人在隱月台,能不能活著出來都沒個定數。”魏國公揉了揉額角,一副甚為憂心的樣子,“老夫現在擔憂的是禁軍都統一職會落入相府手中。”


    “顧相隻是抓了人,到現在也沒與朝臣們提起過此事,我等都猜不到顧相會讓誰來撿這個肥缺。”官員也為之焦慮,拱手進言,“國公大人可否先發製人,向陛下另薦將才?”


    “老夫這兒有什麽將才可薦?”


    另一個官員道:“不如從邊關守軍裏調一個將領迴來。”


    立馬就有人歎:“張大人想多了,邊關守軍為什麽在邊關,諸位心裏難倒沒數?邊關將領多是葉將軍的舊部,而當年判葉將軍流放、致使葉將軍半路身亡的人可是顧詹。無論將領們是否記仇,相府都會防備,別說讓他們中的誰任禁軍都統,就是調他們迴京,都過不了顧相那關!”


    眾人聽見此言雖沉默不語,但都不約而同地看了看葉知。


    無論將軍府的舊部對相府存的是怨還是恨,對少將軍而言,那樁案子都是實打實的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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