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濃,李清清忐忑不安地坐在桌旁,等著來人走近。


    不一會兒,有人敲了敲門道:“李貴人,貴妃娘娘來看你了。”


    另一個聲音問道:“妹妹睡了嗎?”


    “沒……沒呢……”


    方才她是準備吹蠟燭裝睡來著,被流月給攔住了,人家已經到了院子裏,她此時熄燈睡覺,多少都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


    李清清起身去開門,見來的是貴妃主仆,福下身去,“見過貴妃娘娘。”


    貴妃移著蓮步走近,俯下身,親自去扶李清清,溫婉一笑,“跟本宮還這麽客氣,妹妹快快請起。”


    “謝娘娘。”


    貴妃牽著李清清的手,帶她一同進到屋裏,環顧左右,又言,“妹妹這兒怎如此冷清,連個奴才都沒有,那個叫秋雯的丫頭呢?”


    “太晚了,我已讓她們下去歇息,娘娘快坐。”


    “妹妹就是性子好,但別忘了你才是主子,用不著寵著奴才,你還沒歇息,怎能讓她們先睡。”


    貴妃拉著李清清一同坐在桌旁,笑問,“你住進景宜宮也有些日子了,有無不適應的地方?你入宮那日本宮就告訴過你,有什麽需要盡管來找本宮,可是好些日子過去,也不見你來瞧瞧本宮。”


    李清清沉眼輕言:“娘娘,清清並非無心,而是初入宮闈,禮節尚不嫻熟,怕惹得娘娘笑話。”


    “你就跟本宮家的小妹一個性子,讓本宮看見你就覺得親切,以後要常來主殿坐坐,本宮也好多教教你,如何才能在宮中過得安逸些。”貴妃輕拍了拍李清清的手背。


    “多謝娘娘,清清如隻想……”


    貴妃打斷她的話,揚唇,“本宮知道你想要什麽,瞧,本宮不是在幫你嗎?”


    貴妃不緊不慢地從袖口裏取出一塊木牌,上麵刻的是“貴人李氏”。


    李清清在宮裏住了這些日子,當然知道這塊牌子是打哪兒來的,又有何用處。如今牌子到了貴妃手裏,於她倒是有些好處。


    “本宮告訴陛下,說你身子不好,需要靜養一段日子,陛下準了,於是本宮把你的牌子從掌事太監那兒拿了過來。”貴妃顰眉問,“你不會怪本宮自作主張吧?”


    李清清忙搖頭,“清清豈敢,娘娘好意,清清感激不盡。”


    “雖然本宮不知你為何要躲著陛下的恩寵,但是像妹妹一樣不慕名利的宮妃實在少見,爾虞我詐本宮見得多了,如今遇上妹妹這樣恬淡的人,越看越喜歡。”貴妃將木牌放到李清清手裏,莞爾道,“這東西妹妹拿好,待妹妹什麽時候轉了心思,本宮再幫你放迴去。”


    貴妃的目光又挪到李清清的發髻上,她瞧李清清的衣裳穿得素淨,頭上也隻插著一隻素淨的銀簪,實在不像個嬪妃。


    她記得陛下先前對這個姑娘甚為鍾愛,在其入宮的頭一天就賞賜過不少衣裳首飾。李貴人偏挑了件顏色最素的蘭色的錦裙,而首飾卻一件也沒戴。


    貴妃抬手摘下自己發髻上的牡丹金簪,簪到李清清的頭上,細心地調整,“這是本宮封貴妃時,家裏人給本宮打的,本宮將它贈與妹妹,希望妹妹來日也能有本宮這樣的福氣。”


    李清清驚然,想要將之摘下,去而被貴妃製止。


    她忙搖頭,“貴妃娘娘,這太貴重了……”


    “本宮那兒的首飾多的是,說此簪貴重倒也不貴重,說不重要,又偏是家人對本宮的祝福,不過本宮與妹妹投緣,隻要是本宮願與之結交的人,送什麽都不算貴重。”


    貴妃給李清清戴好金簪,順道摘下那支不應景的銀簪,拿在手裏看了一眼就皺起眉頭。


    李清清看得出貴妃似不太喜歡這支銀簪,遂問:“貴妃娘娘,怎麽了?”


    貴妃用指腹輕輕摩挲著簪頭,徐徐言道:“妹妹怎能帶這樣的簪子,簪頭上雕刻的是曼珠沙華,宮裏的女人最不喜歡此花。”


    “曼珠沙華?”


    “曼珠沙華又稱彼岸花,花葉永不相見,有別離、疏離之意,並非好兆頭。”貴妃將簪子放到桌上,歎道,“妹妹以後別戴了,不管妹妹心中藏著誰,這都不能當個盼頭。”


    “花葉永不相見……”李清清望著那支銀簪自言自語,眼眸也跟著失了神。


    “好了,本宮不多打擾妹妹歇息,先走了。”


    李清清迴過神,欠身相送:“娘娘慢走。”


    貴妃朝外麵走去,走了兩步又駐足迴頭,笑言:“對了,你不用好奇本宮為何知道你想要什麽,昊陽丫頭和本宮親近得很,她要照顧的人,本宮自然會搭把手。”


    李清清頷首,“清清明白,謝貴妃娘娘。”


    “嗯。”貴妃應了一聲,移步離去。


    李清清目送貴妃走遠,隻覺那雍容華貴、儀態萬千的貴妃之尊不是她想要的,而她盼的,竟成了“永不相見”四個字。


    貴妃走後她就坐在那兒,凝視著桌上的銀簪又不敢伸手去拿,那曾是她最珍愛的東西,從宣州戴到上京,又從上京戴進了宮……


    流月俯瞰著屋子裏,見那丫頭好似傻了,不知關門,也不知拔下頭上她不喜歡的金子。


    他從房梁上下來,藏在門邊看了看門外,確認人走幹淨之後才關上房門。


    流月站到桌旁,發現李清清還看著銀簪,人愣得跟個木頭似的。


    “喜歡就戴,你管它是什麽花、什麽寓意,一支破簪子而已,哪兒來那麽多窮講究!”流月有些不耐煩,抬手就拔下李清清頭上的金簪,將毫不起眼的銀簪簪迴她發髻裏。


    沒想到,她不爭氣的眼淚又開始像珠子一樣往下掉。


    “哭什麽,宮裏女人的鬼話你也信?”


    李清清的眼淚並沒有因誰的嗬斥而止住,反而有愈哭愈烈之勢。


    流月被這一出攪得手足無措,越是無奈就越是急,肅然道:“好,你說,你想見誰,我立馬把他給你綁來,就算你想見你爹,我也將他從宣州綁來給你見,讓那什麽寓意不攻自破!”


    “這是梅大哥送給我的……”李清清嗚咽著說。


    流月霎時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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