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蕭仁站在囚車上,目光流連著街上的每一個角落,可是一路都沒能看見誰的身影。


    今日之後,就是天各一方。


    囚車離開市集,周圍往來的人越來越少,梅蕭仁最後的期盼也變得越來越渺茫,等囚車快駛到城門口時。她抬頭望見“上京”二字,不經意間紅了眼眶。


    她開始頻繁迴望,街口人來人往,就是無人停留,後來囚車漸漸走遠,她也被淚模糊了視線,再也看不清那裏的人和物……


    梅蕭仁望向天上,不讓眼淚留下來,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這是她覺得當男人最難的地方。她一向見不得姑娘家哭,一見就心軟,但是卻偏偏沒機會讓別人為她心軟,真不公平。


    她這麽一想,又垂下眸子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囚車並未從東門出城,臨近城門時拐進了一條巷子裏,往城北的方向行進。


    盈台那個地方遠在塞外,應當從北門出入,梅蕭仁不覺得奇怪,後來四周逐漸開闊,前方的路和風景對她而言分外熟悉,還有那座府邸。


    眼前所見讓她愈加失魂,像是在她本就快要抑製不住的情緒上雪上加霜,以致車輪每往前滾一周對她而言都是煎熬。


    囚車還是沒有避開她怕見的一切,反而順著寬廣的大道越發靠近那座府邸,最終竟在府門前停下。


    官差打開鐵籠,喚她下去。


    梅蕭仁望著恢弘的府門,愣了半晌,緩緩問道:“為什麽來這兒?”


    “小的們隻是聽命行事。”


    梅蕭仁走下囚車,走上台階,望著相國府的牌匾,步子放得分外遲緩。


    正中的府門已為她大大敞開,她從中間走過,兩旁的侍衛便齊齊朝她拱手行禮,


    行雲就等在門內,見梅蕭仁走來,笑道:“公子受委屈了,快請。”


    “為什麽我……為……”梅蕭仁指著府內,詫異得有些語無倫次。


    行雲不答,對她言:“公子請隨奴才來。”


    行雲帶著她穿過前庭走進後苑。


    明媚的陽光照著花園裏的山山水水、亭台樓閣,後苑深處有一片小湖,長橋如虹飛度湖上。她跟著流雲走過長橋,到了湖邊的一座閣樓前。


    早在橋上時,梅蕭仁的目光就凝在了閣樓前的匾額上,那匾額被一塊紅布蓋住,看上去是新的。


    閣樓的門緊閉,梅蕭仁朝著閣樓走了幾步,站在離台階還有幾丈遠的地方,行雲送她至橋下就已離開。


    清風拂過湖邊的細柳,也吹起她幾縷邊發,在素淨的臉上輕撫。


    俄而門開了,一陣風襲入,撩動著他的衣袂映入她眼眸。


    梅蕭仁眼中的淚如珠般剔透,在望見他身影的一瞬,滾落數顆。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何況二十多日……


    顧楚鈺慢步朝她走來,心中縱言千言,卻不知該以哪句開口。


    梅蕭仁含著淚笑了笑,“我知道,你又救了我一命。”又哽咽著說,“讓陛下收迴成命,不容易吧?”


    顧楚鈺停下腳步,站在離她還有些距離的地方,沒答。


    她又問:“那些攔街請願的百姓和那些造勢的人,也是你找來的,對嗎?”


    起初她以為那些百姓是自發為她抱不平,可就算百姓再想為她說話,上京城也不是一個他們可以隨便開口的地方。


    剛才囚車行進的一路上,罵朝廷縱容貪官汙吏的人有,罵朝廷不長眼睛的人也有,放在平時,恐怕早已被流月抓迴了隱月台大獄,今日街上卻毫無波瀾。


    她想,百姓們平日不敢言,今日如此膽大,不是不是怕死,而是有人給他們吃過定心丸。


    梅蕭仁又道:“你想借這場遊街示眾,借百姓的唿聲讓陛下放了我……”


    “蕭蕭,你想多了。”顧楚鈺打斷她的話。


    梅蕭仁本有些激動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盈眶的熱淚也涼了,就好似挨了一盆冷水。


    顧楚鈺喚道,“過來看看,喜歡這個地方嗎,不喜歡再另挑。”


    梅蕭仁頓時有些莫名其妙,皺著眉走近,走到匾額下時,見上麵垂著一根繩子。


    她伸手去拉,遮著匾額的紅綢翩然滑落,兩個嶄新的字出現在她的視線裏。


    她看得清清楚楚,上麵寫的是——盈台。


    梅蕭仁還沒來得及多看,恍恍惚惚間,落下來的紅綢正好蓋在她頭上,遮擋了她的視線。


    未幾,顧楚鈺揭開她頭上紅綢,伸手撩過她臉上的亂發繞到耳後,道:“我想讓整個上京都看好了,我要包庇你。”


    梅蕭仁抬頭,再看了一眼匾額上的字,怎會不知這意味著什麽。


    她顰眉望著他,“你這麽做,得落多少話柄……”


    “名聲、民心都乃身外之物,唯你是我心上之人,不容有失。”


    顧楚鈺話音落後不久,一個淚人撲到他懷裏,環在他腰間的手抱他抱得緊緊的。


    他穩穩地接住,把她箍在懷中,俯下頭輕吻她的發,“抱歉,久等了。”


    “等沒關係,可是我讓葉知給你帶話說我想見你,你怎麽也不來?”


    梅蕭仁心下忿忿,撇過臉去,正好看見顧楚鈺悄然抬手,指尖拿著一朵枯草編作的花。


    那是她編的花,大都拆了,隻剩一朵被她丟在了牢房裏,就在牢門邊上……


    他來過。


    梅蕭仁即問:“什麽時候?”


    顧楚鈺低眼看著她,唇角微揚,“你睡得正香的時候。”


    “為什麽不叫醒我?”梅蕭仁急道,“我找你來是有話要對你說,很重要的事!”


    “蕭蕭,如果我說我沒有收到什麽消息,你信嗎?”顧楚鈺平靜地道。


    梅蕭仁搖搖頭,不解:“什麽意思?”


    “我去見你,僅是因為我想、我能,並非是誰帶了什麽話。”


    她追問:“葉知他……他沒來過?”


    梅蕭仁不明白,照老葉那日的反應,他應當傳過話了才會好奇楚鈺為什麽沒有來。如今楚鈺卻說他根本沒收到什麽消息。


    顧楚鈺鬆開梅蕭仁,沉靜了一會兒才徐徐言:“蕭蕭,之所以會發生這場風波,是因為你我從看見那封信起就防錯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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