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帶著他們往山穀深處走了許久,梅蕭仁估算,他們走了有半個多時辰到一個時辰,然後才聽聞有人叫了一聲“停”。


    他們止步不前,不一會兒,有人從他們身邊路過,解開了他們的蒙眼布。


    陽光照來的一瞬,分外刺目,梅蕭仁試著慢慢睜開眼,良久後才適應光亮。


    她看了看周圍,他們所在的地方的確是一處山穀,到處都是高山,而正前方卻有一座建在山穀裏的山莊,看起來雖有些陳舊但規模不小。


    她又迴頭看去,他們來時繞過了一座大山,那山將視線遮擋,叫人一眼看不見江,可見這個莊子建得有多隱蔽。


    她前後站的都是被擄來的年輕苦力,有近二十人,全被捆了手,綁在一條繩子上。


    讓梅蕭仁吃驚的是,那些在他們附近徘徊、將他們擄來的人,已不是她那晚所見的粗衣監工,而是一群紅衣人。


    這樣的衣裳她曾見過。


    一個五大三粗的紅衣男子在他們身邊走來走去,手裏提著一把刀,慢道:“這兒是幫裏的分舵,以後你們就待在這兒,為幫裏做事,做得好的,有賞;偷懶想跑的,死路一條!”


    紅衣男子隨後吩咐人取下他們嘴裏的布團。


    得了說話的機會,有膽小的苦力立馬跪下央求:“爺,你放我迴去吧,我家裏還有老母要照顧。”


    苦力的話音一落,那紅衣男子已經站到他身邊,將手裏的刀平穩地放在他的脖子上,冷笑著問:“還想迴去照顧你老娘?”


    苦力瞥著脖子上的刀,臉色煞白,跪在地上發起了抖。


    “老子問你呢,還想迴去嗎?”男子拿刀拍了拍他的肩。


    苦力嚇得魂飛魄散,連連搖頭,“不想……不想……”


    “還不給老子站起來!”


    苦力戰戰兢兢地從地上起來,垂下頭不敢再吭聲。


    男子扛著刀在他們附近來迴走了走,厲聲問道:“還有誰想走的,趁早說,進了莊子,那可就不是拿刀劈脖子這麽便宜了!”


    待紅衣男子走到她身邊時,梅蕭仁小聲問道:“敢問,我們要進的是什麽幫?”


    “流火幫!”


    梅蕭仁一愣,震驚之餘又不禁思考,她這個運氣到底是算好還是算差?


    之前她在宣州的時候曾想查流火幫的底細,結果一無所獲,誰知踏破鐵鞋無覓處,如今她竟意外地被流火幫的人招攬成了幫眾。


    機會是個好機會,就是不知自己是否有來無迴。


    流火幫之前蒙了他們的眼睛,顯然是怕暴露分舵的所在,她沒見過來路,這個地方又這麽隱秘,怎麽出去是個問題。


    自紅衣男子一通殺雞儆猴的威脅之後,苦力們再無人敢說話。流火幫的人見他們安分了,便開始給他們鬆綁。


    梅蕭仁揉了揉被繩子磨得生疼的手腕,跟隨他們朝那山莊走去。


    她上船是為了找夏國皇子,結果被流火幫擄來了這兒,是她誤上了流火幫的船,還是與夏國勾結、救夏國皇子的其實就是流火幫的人?


    如此想來,縱然前麵那個地方看著像個龍潭虎穴,她也覺得有必要闖上一闖。


    梅蕭仁隨眾人進了山莊,發現這裏麵的人都穿著朱紅色的衣裳,隻是衣上的黑色花紋不同而已,但多為花鳥走獸。


    她猜這是將幫眾劃作了三六九等,衣裳上的花紋就是等級的象征,比如之前那個兇神惡煞的男子穿的是虎紋,象征著副堂主,而他們這些新來的嘍囉領到的衣裳上什麽都沒有。


    新陽府


    春陽之下,謝家滿門都被隱月台的人從謝府中押了出來。


    這是新陽府裏第一次出現數百玄衣衛,陣勢之大,以致百姓見狀紛紛躲避,根本沒有看熱鬧的膽子。府台衙門裏,知府和眾官吏站在堂中,個個垂著頭,斂聲屏氣,連唿吸都不敢太過用力。


    堂前案桌上的茶已經冷去,顧楚鈺沒有心思碰那茶盞一下。


    流月匆匆進來,拱手稟道:“主子,謝家的人已經緝拿入獄,他們說他們也不知道梅府丞的下落。”


    “那日停靠在碼頭的不是謝家的船?”


    “是,但謝家人說那艘船前不久從宣州運貨迴新陽時被一夥人劫持,那夥人還闖入謝府,綁架了家主,以此為要挾,管他們借了一支可以出入上京的商隊和通行文書。商隊迴來之後就在碼頭連夜裝貨,還管謝家要了不少苦力,等到船啟程之後,他們才放了人質。”


    “什麽人?”


    “謝家不知,但他們可以肯定不是夏國人,屬下猜測可能是江湖勢力,不知主子還記得嗎,江南有個行事極為猖獗的幫派叫流火幫,據說隻要有銀子,他們什麽都敢為,當初他們替高靖書辦事,曾欲刺殺主子嫁禍給知府。”流月繼續道,“屬下猜測,此番應是夏國花了重金雇他們來上京劫囚。”


    “那個幫派為什麽還在?”


    流月拱手答:“主子恕罪,流火幫不同於一般的江湖勢力,他們出沒不定,行蹤詭異,屬下一直在尋他們的蹤跡,可至今還未找他們藏身的地方,一旦屬下查實其巢穴所在,必將之連根拔除。”


    顧楚鈺另問:“船找到了嗎?”


    “迴主子,東邊所有州府內的河道都已封鎖,仍沒發現謝家的船。”流月又言,“屬下即刻從上京再調些人來,一同去找。”


    顧楚鈺招了招手,示意流月去辦。


    顧楚鈺的麵前放著寧東數座州府的地圖,倏爾他提筆,在地圖上圈下了一個圓。


    從她失蹤到禁航的命令傳至各州府,大致有一到三日的時間,下遊的州府尚未截獲那艘船,說明那船在他的命令下達之前已經停下,停泊的位置就在這個圓圈之內。


    船順江而下比馬車要快不少,因此他圈出的範圍不小,而且是在兩座州府的交界之地,多是荒郊野外,陸路搜尋起來極為麻煩。


    至於水路……新陽以東有個大寧境內最大的湖泊,多島嶼,若想將湖泊和湖上的島嶼找完,需花費不少時日。


    但不管多麻煩,哪怕要傾舉國之力將整個大寧翻過來找一遍,他也在所不惜。


    顧楚鈺放下筆,望著地圖上的那處,自言自語:“我隻要你,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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