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風清涼,吹得人有些冷。


    江叡打了個哆嗦之後醒來,發現自己正睡在江邊的大石上,身上還穿著昨日的短褐,而天色已經微明。


    他沒有熬夜的習慣,到了深夜就會犯困,昨夜他困極了便躺在大石上打盹,沒想到竟一覺睡到現在。


    江叡坐起來,捶了捶酸痛的肩背,然後轉眼看向江上,結果視線裏隻有波濤,沒有船。


    他驟然驚愕,站起來環顧四周。


    船不見了,梅蕭仁也不見了……


    江叡在碼頭上到處尋找,邊找邊喊:“小人。”


    無論怎麽喊都沒得到迴音,他繞著碼頭走了一圈,又迴到石頭附近,緩緩坐下靜想。


    昨晚他親眼看著梅蕭仁上了那艘船,他等了一陣沒等到她下來,便在大石上打盹,再醒來就是這個時候。


    江叡惶然四顧,發現碼頭上除了他之外,再無別人。


    “梅蕭仁!”


    他站起來大喊一聲,聲音在風裏散了就散了,還是沒有一絲迴音。


    江叡迴到碼頭外,見馬車還等在那裏,阿慶正在車廂外睡覺。他快步過去,一把撩開車簾,裏麵空空蕩蕩。


    他徹底慌了神,她若從船上迴來,不會不來找他。


    江叡在碼頭外的涼棚下找到一個照看倉庫的老人,老人告訴他,那船半夜上完貨後就已經起航,順江東下,此時應當已經駛離了新陽地界。


    江叡愣住,愣得近乎手足無措。


    天已大亮,他心裏仍舊一片茫然,該幹什麽,不該幹什麽,渾然不知……


    是去找謝家要人?還是東下去追那艘船?還是……迴上京搬救兵?


    猶豫良久,江叡決定讓阿慶拿著他的腰牌往東趕,去找東邊州府的府台衙門攔截那艘船,他則換了一匹快馬,趕迴上京。


    從他們離開到江叡獨自迴來,已是三日過去。


    江叡火急火燎趕入城裏,他本想去找魏國公想想辦法,誰知剛進城門就被一行人攔住去路。


    流月親自帶著人在東門守了三日才守得江叡歸來,他看著馬上的人,漠然開口:“殿下,相爺有請。”


    即便江叡心裏百般不情願,他依舊被“請”到了這個他生平最厭惡的地方。


    顧楚鈺負手等在廳堂裏。她已經失蹤了三日,三日前侍衛護送她去皇城內府,結果半日都不見她迴來。侍衛迴來稟報後,他便派人去內府查問,得知她離開內府後上了江叡的馬車。


    等流月帶迴江叡,顧楚鈺轉過身即問:“她人在哪兒?”


    江叡漠然撇過臉,不想作答。


    “為什麽隻有你一個人迴來?”


    江叡沉默了半晌,慢慢道:“我們去了新陽,她不見了。”


    “不見了?”顧楚鈺眉宇深鎖。


    “她在新陽碼頭上了一艘船,想去看看夏國皇子在不在上麵,結果半夜的時候船開了,她……她沒下來。”江叡慢吞吞地說,“那船往江南去了。”


    顧楚鈺往前走了兩步,神色異常的凝重。


    她上了可能藏有人犯的船,那船上還可能載著勾結夏國劫走人犯的共謀,甚至是夏國人……而她孤身一人……


    “行雲!”


    行雲入內應聲:“主子。”


    “傳令寧東各州府,內河禁航,讓他們沿河搜尋,盤查過往船隻,另外封鎖城門,任何人不得進出,在城裏也找找。”


    “是。”


    江叡無奈地歎:“你知道了也好,多些人找多份力。”


    “你最好祈禱她平安無事,否則……”顧楚鈺頓住了,倏爾改口,“沒有否則,我要她平安,從今往後,你離她遠點!”


    “憑什麽?”江叡冷言,萬般不甘心地扯了扯嘴角,“我們來做個約定如何?”


    顧楚鈺神色如霜,不置一詞。


    江叡接著道:“誰晚一步找到她,誰就知難而退。”


    “好。”顧楚鈺應得幹脆。


    梅蕭仁恢複知覺的時候,隻覺周圍的地板晃蕩得厲害,她能感覺得出自己還在船上,而船正在江上前行,被浪花推得左搖右晃。


    周圍很安靜,看樣子她在一間封閉的船艙裏,周圍隻有些窸窣的小響動,讓她知道這兒不止她一個人。


    她睜開眼,眼前一片漆黑,不是因為船艙光線暗,而是她的眼睛被人用黑布給蒙上了,手也被繩索捆著。


    她試著動了動手,察覺到繩索前後還牽著別人。


    梅蕭仁沉靜下來,迴想之前發生的事……她記得她混在迴船的苦力裏上了船,正想伺機到處看看,忽然有人叫住她,把她帶到了一個船艙裏。那時船艙裏還有十來個同她一樣年輕的苦力,都老實巴交地蹲在船艙裏,說是在這兒等著領工錢。


    她不明所以,誰知進來後不久,船艙的門就被人關上,且從外麵上了鎖。再然後,艙內煙霧彌散,讓人頭昏腦漲,她看著周圍的人依次倒下,不久,她也失去了知覺。


    梅蕭仁不知自己暈了多久,她醒來之後,周圍的人也漸漸蘇醒。他們的嘴裏都被塞著布團,沒人說得出話,隻能咿咿呀呀地哼聲。


    船艙裏的動靜越來越大,艙門忽然被人推開。有人猛地拍了拍牆,厲聲道:“都老實點,幫裏挑中你們是看得起你們,再過幾個時辰咱們就靠岸了,到時大家夥都能吃香的喝辣的,要是不識像,老子就把你們丟河裏喂魚!”


    梅蕭仁清楚,受製於人的時候,最好的舉措就是按兵不動,先保住命,一切等下船再說。


    在船艙裏待著異常煎熬,那人說的幾個時辰,對梅蕭仁而言簡直度日如年。


    等到船靠岸的時候,船艙的門才再次被人打開。他們被人驅趕著站起來,一個牽一個地下船。


    河風撲麵而來,周圍十分安靜,梅蕭仁憑聲音聽得出這不像是在哪個州府的碼頭。


    她看不見,隻知腳下踩的地方是鬆軟的的泥土,然後他們上了一道緩坡,路滑,多碎石,異常難走。


    周圍漸漸有了“沙沙”的動靜,是風吹樹葉的聲音。


    她猜,他們應當是進了一片樹林,或者是一座山,後來又好似走到了一處穀底,空穀來風的聲音異常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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