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蕭仁遲遲沒挪步,因為這一出她始料未及。


    能否得那身衣裳靠的是月試,如果她能得,早就得了,何況周主教曾看過她的答卷,對她在年底結業的事深感無望。可見她靠那張答卷根本過不了月試。


    那這衣裳又是哪兒來的


    “梅兄,這是好事,快去啊。”蘇離小聲催促。


    梅蕭仁心中不解,朝孫教吏走去,目光一直看著那身她受得莫名其妙的衣裳。


    “拿著吧。”孫教吏將托著衣裳的木盤遞到她身前。


    梅蕭仁緩緩伸手接過,轉眼看向周主教。


    她的眼底全是疑惑,周主教看出來了,進而解釋:“這次月試的答卷山長大人已親自過目,這是山長大人的決定。”


    梅蕭仁越發吃驚,周主教的意思是,衣裳是山長大人讓給的


    不會吧


    周主教都看不上的答卷,山長大人能看上那真是奇了怪了。


    梅蕭仁心裏的疑惑越來越深,她捧著衣裳走迴座位,正準備坐下,又聽主教大人在身後說道:“年已過半,月底照例進行劍術考試,望諸位好生準備。”


    行知院。


    梅蕭仁換好衣裳站在鏡前,半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周主教的話讓她深感這身衣裳她恐怕穿不了多久。


    文科月試,三次不過脫藍衣;武科半年試,一次不過脫藍衣。


    剛到手的衣裳若是就這麽交出去,她未免會成書院第一大笑話。


    梅蕭仁拉開門正準備出去,卻見外麵的庭院裏那叫一個熱鬧。


    往日貪圖玩樂的同窗們都在刻苦練劍,練得比迎接大學士時還要上心。


    想來是因為書院僅有的兩個庶族學生都已穿上藍袍,如果這些士族公子被脫了衣裳,麵子上相當掛不住。


    蘇離正在陪陶則安練劍。上京府尹掌的是京城的一畝三分地,即便陶則安的地位不如文斌和吳冼,但也是書院同窗裏舉足輕重的人物。


    蘇離見她出來,正想與她打招唿。梅蕭仁搖了搖頭,示意蘇離別吭聲,然後獨自移步出了行知院。


    斜陽殘照,晚霞染了天。


    梅蕭仁踏著小徑往崖頂走去,而楚鈺已按照約定等在了那裏。


    如今她已搬迴行知院,要與楚鈺見麵多有不便,而且她重返尚學殿之後,從早到晚都得聽夫子授課,極少有時間能找她自己的師傅。


    楚鈺昨日說他會想個辦法,今日告訴她。


    梅蕭仁站在最後一步台階上,恍然間覺得那個臨風的身影似曾見過在她被文斌告發的那個晚上。


    那個先她一步占了這地方人就是楚鈺


    她可以斷定,因為如此背影她隻見過一次,印象深刻。


    “現在多了一個難題。”梅蕭仁站在台階上歎息。


    楚鈺聞聲迴頭,見梅蕭仁已經換了衣裳,麵容依舊平靜,不覺驚異,問道:“什麽難題”


    “書院要考劍術”


    楚鈺看了看她,又看向一旁道:“你選一個。”


    山壁遮擋住了她的視線,梅蕭仁走上懸崖才看見楚鈺指的是什麽。


    此時在懸崖上的不止楚鈺一個人,來的還有幾個男子,正是楚鈺那群不苟言笑的侍衛們。


    她見識過知道他們都是一


    等一的高手。


    “這”


    “你想跟著誰學就跟著誰學。”


    梅蕭仁止步不前,跟著這群武功高強的侍衛學劍術,不容易吧


    她也不知是不是有什麽關聯,隻要一想到舞刀弄劍這等事,小腹又開始絞痛起來,方才想起這些時日不宜活動。


    “那個,不如我們過幾日再練,過幾日”


    “你如今再怎麽學也無法精通,能學多少是多少,好過束手就擒。”


    梅蕭仁忙道:“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今日天色已晚,咱們明天再練”


    能緩一天,她人也會好一點,再過幾日就能生龍活虎,倒時隨便怎麽摸爬滾打都行。


    楚鈺不反對,僅言:“隻要你不怕晚。”


    “晚”這個字讓梅蕭仁開始擔憂。她指的晚是今天,而楚鈺指的晚則是離月底已經沒剩多少時日了。


    如今她最耽擱不起的就是時間。


    既然她師傅已為她想得這麽周到,沒等她開口就叫了這些侍衛來候著,那她便沒有退縮的道理。


    梅蕭仁走到侍衛們麵前,挨個看了看。他們都穿著一樣的衣裳,神色如冰,沒有一個好接近。好在裏麵有個她比較眼熟的,正是楚鈺的侍從行雲。


    “那就行雲。”梅蕭仁指了指。


    楚鈺讓其他人退下,隻留下行雲一個。


    行雲執劍拱手,“梅公子。”


    梅蕭仁還禮:“有勞指教。”


    “公子若想在月底就能與人切磋,那奴才便教公子些易學的招式,奴才先演示一遍,公子請看。”


    三尺青鋒出鞘,行雲的動作正如其名,一招一式行雲流水,縱然不帶殺意,但淩厲的劍氣亦具威懾力。


    這哪兒是書院教的那幾招比得上的。


    她若是學得會,贏過那些沒有武功底子的同窗,不是沒有可能。


    梅蕭仁還沉浸於欣賞行雲那些威風凜凜的劍法招式,人在走神,全然沒留意到誰到了她麵前,又是誰牽起了她的手,把劍交到了她手裏。


    五指纖細如蔥,柔得猶如天生無骨,讓他毫不費力就將其手展開,又能輕易地握著那手使之蜷起來,拿穩掌心的劍。


    手背的溫熱讓梅蕭仁迴過神來。無論她是女子還是裝男子,都不曾有人握過她的手。


    她抬頭看向楚鈺。


    “拿好。”楚鈺叮囑完便鬆了手。他本不願如此主動,是有人在走神,他叫了也沒人理會。


    梅蕭仁低頭看向手裏的木劍,心下為難。


    這就讓她自己上


    上就上吧


    行雲一個一個動作地教。梅蕭仁跟著比劃,但她身子不便,動作幅度上有所顧及,招式極難到位。


    行雲發現了卻無法上前糾正,因為梅公子是主子收的學生,也算得上半個主子。他們這些當奴才的不得隨意沾碰主子貴體,這是規矩。


    楚鈺站在一旁看著二人,不禁輕鎖眉宇。


    自從上次他以“梨花帶雨”形容了梅蕭仁一次之後,發現梅蕭仁有諸多地方能與形容女子的詞契合,比如其如今的動作做得“含蓄內斂”,沒有哪一招大方舒展。


    他本不想上前幹涉,可若由著梅蕭仁這麽“含蓄”下去,一半的功夫都將白費,難見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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