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雁抿著嘴望了一眼慕昭,沒有開口說話。


    對於沈南雁投向自己的目光,慕昭自然是有所察覺,他彎了彎眼眸望向她,眉眼裏氤氳著一股清清淡淡的笑意。


    兩人對視一秒後,反而是沈南雁先移開了視線。


    天色入暮,因著冬日的緣故,天色晚得也比平日早些。沈府的後廚早已擺上了晚膳,沈父又留慕昭在府裏用飯。


    用完晚膳之後,沈母有心給二人創造相處的機會,對著沈南雁與慕昭道:“你們吃完飯就去外麵逛逛,街上的花燈興許還亮著,你們去瞧瞧吧。”


    經沈母一提醒,沈南雁才想起來今日是元宵夜。


    上元佳節,燈火通明。


    出了沈府之後,沈南雁與慕昭慢慢往大街方向走著。兩人一出門就沒有說過一句話,一路沉默。


    夜晚的風還是有些冷,沈南雁出門走得急忘記披上大氅,冷風襲來,吹得她臉上微紅。


    慕昭心細,脫下了自己的白色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溫聲道:“下次出門讓身邊的人多備一件外套,以防著涼。”


    一旁的輕陰低頭頷首道:“奴婢下次一定注意。”作為丫鬟要時時刻刻關注小姐的需求與冷熱問題,今夜沈母原是想著他們兩人自己出門,相處也自在一些。但是想到身旁需要有個人來伺候,於是讓她跟著她們出了門。


    因著今日出門是臨時起意,她又沒有紅櫻那樣有經驗,確實沒有注意沈南雁是否坡了大氅。實在是慕昭的語氣太過溫柔,她沒有絲毫被指出疏漏後的羞愧感。


    “無事。本就是我貪涼才沒有披,與你無關。”沈南雁搖了搖頭,沒有迴答慕昭的話。


    若是方才出來時她沒有說話是在鬧小性子,那現在她怕是真的生氣了,像如今這樣對他的話視而不見,還要反駁。


    輕陰不是傻子,察覺到兩人從方才一出門都沒有說話,怕是在鬧別扭。怕他們因自己在這裏的緣故說話不自在,索性借著要去看燈會的緣故離開。


    “我同你一起去。”沈南雁冷著臉準備和輕陰一同去。


    輕陰求助似的望著慕昭,慕昭心領神會牽起沈南雁的手道:“你快去吧,我和你家小姐在這裏到處逛逛。”


    沈南雁想要掙脫開他的手,奈何男女力氣懸殊怎麽也掙脫不了,也就放棄了。


    迴首看發現輕陰早就不在原地,沈南雁靜靜地站在原地,索性就讓他握著,隻是用她那雙秀美的眸子看著他。


    “還在生我的氣?”許是離得近的緣故,慕昭說話的時候胸膛震動,那低沉溫柔的聲音從頭頂落下,耳朵酥酥麻麻的感覺。


    今夜聽他說起那番話,心中雖然氣他寧可放棄相守的機會也要讓她歲月無憂。氣他犧牲自己也要成全她,氣他從來不為自己著想。可她哪裏會真正的生氣,生氣的同時心疼居多。


    如今聽到他如此溫柔的問自己,在聯想到到今夜她對他的冷淡,心裏頓時自責起來,眼淚止不住就流了下來,她哭著撲進他的懷裏,緊緊的環抱住了他的腰:“你是不是要放棄我們的感情?”


    她其實已經很久沒有哭過了,今夜一聽到他那句除非黃土白骨,我守她歲月無憂,心裏就莫名酸澀起來。


    慕昭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清淚,歎息般開了口:“傻子,哭什麽?”


    在他印象中,沈南雁是極少哭得,無論是在他麵前還是在其他人麵前他幾乎看到的都是一臉清冷淡漠的樣子。很少會像今夜這般同一個孩子一般撲在他懷裏大哭。


    哭什麽?哭他想要離開自己,哭他說的那句話。


    或許她哥哥,她爹娘聽不出來什麽,但是她知道他說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說她敏感也好,矯情也罷,她都不可能讓他為了自己犧牲。


    “你知道我為什麽待人如此冷漠,不敢輕易靠近他們嗎?”沈南雁從他懷裏離開,紅著雙眼問他。


    慕昭搖了搖頭,望著她。


    沈南雁苦笑,緩緩道來:“我從小就沒有共情能力,無論是我爹我娘,還是我哥哥,亦或是阿詞,他們待我都極好,我在沈府幾乎是眾星攬月的存在,我雖然知道卻感受不到,感受不到他們的真心,感受不到他們的痛苦,甚至連我的心是否跳動著我都不知道………”


    從小到大所有人都恨不得把世間做存在的好東西都給她,對她更是無微不至的關心,可她沒有任何感覺,不明白她們為何要如此,不明白待她為何要比其他人多出太多。


    年歲漸長,她的共情能力似乎也在漸漲,她逐漸發現爹娘待她極好,在她麵前似乎包持著最好的一麵,沒有對她說過一句重話,更沒有嗬斥責罵過她。


    對待沈謹,他們是“嚴師出高徒,嚴父出孝子”,看似對沈謹很嚴厲,實則才像是真正的父母教導孩子。


    真正的父母?腦海裏第一次冒出這個詞她居然有些痛苦,心如同被刀絞疼的讓她喘不過氣來。


    慕昭看著沈南雁一臉痛苦的樣子,臉上是和她一樣的痛苦與不忍,他柔聲道:“實在痛苦的話就不要在想了,不要再說了。”


    沈南雁清冷的臉上閃過一絲苦意,眼角含著光彩:“我是個生性涼薄的人,不相信世間有溫情存在。與我而言,每日就是如同傀儡一樣的活著,遠不及長眠於地來得歡喜。可是自從遇見你,有了你,我便開始熱愛世間,想和你在這世間一同活下去。”


    她這話說得離經叛道,超越世俗,無論今日站在這裏的是何人都會被她這番驚駭世俗的言論嚇到,從來沒有哪個世家小姐或是哪個普通的人會這般平靜的說出死比活著更讓人歡喜,生如螻蟻卑賤的人尚且還擁有求生的意念,何況像沈南雁這般出生顯赫的世家女。


    慕昭也不例外,聽到這番話的那一瞬,他幾乎是驚愕地望著沈南雁,清俊的臉上閃過一絲心疼:“你從未同我說過這樣的話。”


    初識她時,她還是一個樣貌清秀的小女孩,他與謝隨為了辦一件大事,孤身前往邊關。


    那日,殘陽如血,風聲鶴唳,沙漠裏的灰塵將他揚起似乎想要卷入到沙塵暴中。


    待大風停卻之後,謝隨早已不在身邊,他也被大風從高處忽地吹下,被埋進一個大坑之中。


    那坑說起也不大,但對當時年幼的他來說的確算是一個大坑。遠在異地,又遭受如此磨難,再加上他的腿在大風散去之後從高處忽地落地,一下子疼痛難忍,怕是有些輕微骨折。當時的他不能行走,又被困於大坑之中,周圍人煙稀少。若是那日沒有人來救他,他要麽會一直被困在大坑中,活活渴死。要麽就會被大風繼續刮到其他處。


    就在他感到絕望之際,她從遠處走來,一身素衣端得是清冷孤傲,與如今的性格別無二致。


    可那日的她,渾身上下的氣質讓他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像是出生的嬰兒不了解事情萬物,待人極其冷漠,看向他的眼神就活像在看一個死物。


    年紀明明比他還小,渾身上下透露出的氣質到是像一個大人。她冷冷地從他身前路過。


    那時他不知自己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對那個渾身上下透著生人勿近冰冷氣息的她喊出了那句話:“小妹妹,勞煩幫我一下。”


    九歲的他臉已經長開,模樣初顯棱角,算得上一個俊秀的男孩。無論是在京都還是在邊關,見到他的人不論男女老少少不得都會拿目光多看他幾眼,可眼前這個冷冰冰的女孩看向他的目光不帶著一絲感情,活像他已經是個死人了。


    不論他在後麵怎麽喊,任憑聲音都喊嘶啞了,前方的女孩始終沒有迴首給過他一個眼神。就在他困於大坑準備等死的第三日,那個冰冷的女孩穿著於前幾日一模一樣的衣服走到他麵前,麵無表情的望著他:“我為何總是死不了?”


    當日的他同今日這般,滿臉驚愕,由於那時他人快瀕臨死亡,啞著聲音迴答了她:“因為上天不想讓你死。”


    女孩仿佛如同聽到天大的笑話,嗤笑道:“喂,你是在暗示我上天不想讓你死嗎?”


    原本這個冰冷的丫頭知道呀,知道他這句話的深意,知道他說出這句話的目的就是想讓她救自己。


    他熱淚盈眶,連連點頭:“小妹妹,人活著有何不好?為何如此想不開?”那時的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存了幾分真心。原以為是哪家的小姑娘受了委屈才起了輕生的意念,想有心開解一二。


    如今聽到她這番話才知道那時的她也許如同今日一樣,不是他所猜想的那樣她隻是一個受了委屈想輕生的人。


    她還是救下了他,抿著嘴靜靜地看著他:“你不會懂。有時候長眠於地遠比活著更讓人快樂。活著的時候痛苦,長眠至少讓我心生歡喜。”


    那是的他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裏,心裏隻是暗暗在想:到底是哪家的小姑娘被養成了這般脆弱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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