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謹迴府的時候,已經臨近午時,沈南雁已將到前廳用完午食。


    用膳間沈母對昨日之事有所耳聞,順嘴提了一句:“下次不要在等那麽晚了,你哥命大死不了。”


    一旁的沈父也附和道:“不錯,那小子整日沒個正經,夜不歸宿是常有的事,就算有事第二日再說也不遲。”


    沈南雁抿了抿嘴答道:“我知道了。”


    沈父沈母是真心疼愛她的,無論發生了何事,從來不問原因第一個維護的人就是她。


    昨日因為她寫的詩害沈謹被宋珩叫到禦書房,到如今都沒有迴來,這件事本來就是她的錯,她爹娘應該也知道這件事,卻沒有責備她,哪怕是罵她一句也是好的。可是沒有,一句責備也沒有,每句話都無一不是在為她著想。


    可就是因為這樣才讓她自責,才讓她痛苦。明明是世間最親近的人,沈父沈母怕她多心,無論何時何事第一個護著的人就是她。


    可他們哪裏知道,就是這般維護才讓她深感痛苦,雖極其維護疼愛,卻不及尋常的一句責備。


    愛之深,責之切。若是責備都沒有了,一味維護她,那還是愛嗎?


    愛是有的,隻是沈父沈母對她的愛與對沈謹的愛是不同的。


    就像她也是一樣,心下不耐煩,不高興時寧可自己憋著也不願在他們麵前表現出來,因為怕他們傷心,每一次相處都是那樣的小心翼翼。


    不知何時開始,她與親人的相處變得如此小心翼翼了。


    不是因為不愛,就是因為太愛,所以害怕在傷到他們。


    她沒有共情能力,不知道如何與親人相處,害怕自己從骨子裏流露出來的冷漠傷害到他們,一直以來與他們相處她從來都是小心翼翼。他們應該也是如此吧。


    沈南雁甩開腦中忽然冒出來的想法,平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沿著沈府開始散步消食。


    沒走多久,就見沈謹剛從院子裏換好衣服出來溜達,見到沈南雁,上前關切問道:“聽她們說你昨晚一直在等我?”


    沈南雁望著沈謹,仔細察看一番他沒有受傷,放心下來。


    他知道沈南雁是關心自己,擔心他被宋珩責罰,一時心裏被什麽東西填滿,忍不住摸了摸沈南雁的頭笑道:“怕什麽?還擔心我迴不來嗎?”


    “對不起。”沈南雁忽然沒頭沒腦地吐出這句話。


    沈謹微訝,轉念一想猜到她說的是什麽,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真是為慕昭所寫?”


    “對不起。”沈南雁沒有否認,隻是一個勁的道歉。她不該為了慕昭利用他,把他置於危險境地。更何況這是從小疼愛她的哥哥,她愧對他。


    “要是我怪你的話還會等到現在嗎?”沈謹失笑,揉了揉沈南雁的頭發。


    這樣親近的動作對沈南雁來說有些尷尬和無能為力,她呆呆地望著沈謹:“你昨日被皇上留在皇宮了嗎?”


    “嗯。”想起宋珩,沈謹眼光一沉,剩餘的話沒有說出來。


    “他和你說什麽了?可有降罪於你?”


    “皇上昨日發火了嗎?有沒有牽連到你?”


    沈南雁一直在那裏問個不停,倒教沈謹不知該迴答哪個問題才好。


    “話這麽多?真不知道慕昭是如何受得了你的?”沈謹不禁感歎道,他頭一次覺得他妹妹話多也是種煩惱。從前還嫌她話太少,性子太沉悶,如今看來一直是他想太多。


    “哥哥?”沈南雁頗為驚訝地看著沈謹,眼裏帶著光。


    沈謹別過臉去,沒有理會沈南雁的目光,良久才悶聲道:“你真的那麽喜歡他嗎?”


    喜歡到為了他算計你親哥哥。


    “哥哥,我不是喜歡他,我是愛他,不是淺愛,是深愛。是‘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的愛,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的愛。”


    沈謹忍不住嗤笑:“你念的詩比我多,我比不過你。不過愛有什麽用?宋珩比慕昭更適合你,他龍章鳳姿,威儀天成,相貌也生的不差,慕昭呢?他有什麽?他會什麽?空有一腔才氣有何用?光會對人好有何用?”


    “哥哥,愛不是合不合適,是我喜不喜歡,我喜歡慕昭,我想和他在一起,若是以時間為限,我喜歡是一輩子。”沈南雁不明白為何沈謹要提宋珩,不過也沒多想,隻當他是為了和慕昭做比較。


    看著沈謹沉默不語,沈南雁接著道:“哥哥,他也是你的好友,也和你一同長大,你對他公平些。”


    公平,沈謹很長時間沒聽到公平這個詞了。上一次聽到是什麽時候呢?


    是沈南雁被劫走那日,他捶足頓首,連聲發問為何上天對他妹妹不能公平些,劫走的偏偏是她而不是自己。女子淪落在外無論是否發生何事總歸名聲是毀了,若是劫走的是他,那就好了,他是男子不必擔心名聲掃地,也不用擔心歹人。


    公平是這麽多年來沈父沈母對他愛之深,責之切的愛,而不是對她千般疼愛萬般愛護,偏生不願開口說一句重話的愛。他也曾質問沈父沈母為何不能對她公平些。


    誰知爹娘紅著眼告訴他,他們不能這樣做,那孩子已經在外麵受了這麽多苦,他們還有何臉麵忍心對她說一句重話。再說了,那孩子從小對他們就客氣,他們不是沒有察覺。


    如今他妹妹親口對他說讓自己待慕昭公平一些。不是不公平,是不敢公平,怕公平之間他妹妹的幸福就毀於一旦了。


    “歸時是我兄弟,我又怎會不拿他當兄弟,他明明心中有你,為了你不惜心疾發作,我還讓他親自斷了你的癡心,你以為我心中不替他擔心難過嗎?妹妹,我也有心,我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我不可能在知道慕昭的心意之後而無動於衷。”沈謹輕聲道。


    心疾?什麽心疾?他有心疾?嚴重嗎?沈南雁腦海裏有無數個疑問閃過,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


    “哥哥……”


    “罷了,罷了!你若是非得喜歡慕昭,非他不可,那你便喜歡吧。”沈謹歎了口氣:“隻是若是你執意與他在一起,日後定會不得善終。”


    慕昭的性子與他妹妹就不合適,家世門第處世態度無一處是良配,如今宋珩還參與進來,還因為她與慕昭決裂,不知日後他們還要經曆多少磨難。


    爹娘一生盼望他妹妹能夠滿心歡喜度過這輩子,獨獨不去提及她的宿命,擾她煩憂。


    可天道有輪迴,劫數又豈是輕易就能逃過的。


    “該子命中多坎,冷心冷情,是無心之人,這一生注定不得安寧。小則鬱鬱而終,大則動搖山河,慘烈赴死。”


    “大師,那有什麽法子可以保我孩兒平安?替她逃過劫數?”


    “保平安是不可能了,凡人之軀,又怎麽可能輕易動搖天命?孩子命中易遇孤星,若是遇見了那便是她不幸的開始。切記切記,讓她遠離孤星才可保命,才可保命!”


    “大師,那孤星可有什麽特征?我們該去何處尋他?”


    “孤星孤寂者也,如今早已現身三年有餘。”


    道衣仙人留下一句輕飄飄的話之後,消失在了幽深古寺中。


    那日,他躲在大鍾旁聽著他們的談話,心下默念幾遍記住了這句話。


    “孤寂者也,現身三年。”


    他妹妹從小生的便於常人不同,生得絕色貌美,如那道衣仙人說的別無二致,冷心冷情,是個無心之人。從小對待他始終與旁人不同,什麽都是淡淡的幾乎沒有什麽喜怒哀樂。


    年少的他越看越發覺那道衣仙人說的是真話,一想到妹妹一生命運多舛,他就痛苦異常。每每走到哪裏他都要跟著她護著她,誰知就是他沒有跟著她那日,她就出了事。


    事後,她愈發冷心,若不是她尚存在幾乎就以為她是個沒有心的人了。


    而慕昭的出現仿佛就是一個轉折,自從他出現之後,他妹妹變得不在是她,雖然她的心好似被捂熱了,可沈謹卻知道事情絕非這麽容易。


    稍加思索,便可推斷慕昭便是那孤星之人。


    身世的原因,讓他常年身上帶著孤寂與痛苦。


    所以那日她問他:哥哥,作為他的好友兄弟,你了解過他嗎?你可曾探究過他的內心?你知道他的孤寂嗎?


    他堅持己見:就算他再孤寂也不該你去安慰他。


    現身三年,慕昭比他妹妹大三歲。這一點也符合。


    他不是不想讓沈南雁滿心歡喜的過完這輩子,可他妹妹喜歡上的人偏偏就是慕昭,那個孤星。


    爹娘不願讓她這輩子活得不幸福,就算是自欺欺人也要讓她自己選擇。就算是不得善終他們也要她這一輩子過得幸福,因為對於她來說活著比死還要痛苦,倒不如活得幸福一點。


    既然如此,他便遵從爹娘的心願,讓她幸福地活著吧。


    “你安心在京都待在,我去把慕昭給你帶迴來。”


    “若他對你不好,我定不會放過他。”


    “你,你便好好與他在一起吧。滿心歡喜就好。”


    餘下的一切就讓哥哥幫你解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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