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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迴府之後,兩個人心照不宣的沒有說話,陳翩對著齊管家說了一句“用膳”,就除卻來來往往的小廝腳步聲與碗盞的聲音,再無其他,劉岸黎端著酒杯,一飲而盡。


    晚膳後,二人坐在房頂上。


    “公子,今晚的星星還挺亮的。”


    “雨落了,烏雲密布。”


    “……”


    二人片刻無言。


    “公子,你看月亮出來了。”


    “雨還沒停。”


    “……”


    二人再次無言。


    “說吧,何事。”又過了一會,陳翩主動問道。


    “公子,歡愉心,拿到了。”劉岸黎掏出懷裏破舊的琴譜,道。


    “哦?”


    “遇見齊崢了,他也想拿這個,你說是不是自古無情帝王家,齊崢看都沒看過齊寧兒一眼,我瞥了一眼,齊寧兒眼睛腫的很,估計是死前日日以淚洗麵罷?”


    “初見時,齊寧兒一舞傾城,大哥也想娶她來的,十裏聘禮,她卻隻求二哥,天天敲二哥的門。”


    “你二哥不喜歡她嗎?”


    “二哥當時無意爭儲,大哥鋒芒正盛,若不是當時齊寧兒被大哥在酒樓裏下了藥,二哥及時趕到……”陳翩不再說下去,卻也是個明朗的故事了。


    “我懂了,公子,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嗎?”劉岸黎問。


    “可以。”


    “陳翩。”


    “嗯。”


    “陳翩,歡愉心拿到了,以陳非的性子,他不會罷休的。”


    “嗯。”


    “等齊寧兒下葬的時候,我會出現在她的墓前。”


    “嗯……嗯?”陳翩似乎沒想到這一方麵,然後皺著眉道,“你是個男子。”


    “我其實是……”劉岸黎想說自己是女子,話到嘴邊,卻變了說法,“我其實是可以女裝的。”


    “府中有白離。”陳翩也不知自己是舍不得還是怕終有一失,沒否認也沒同意,隻說了這一句。


    “白離是奸細。”


    “你是男子。”


    “我可以女裝。”


    “你是殺手。”


    “我是你的暗衛。”


    “不可。”


    “陳翩,我意已決。”


    陳翩歪過頭看著她,細雨如線,美人如玉,他問,“所以你有什麽要說?”


    “嗯……已經說完了。”劉岸黎始終沒能開口說出自己是女子的事情,她總覺得有些事情,說與不說,都不過爾爾。


    “你沒什麽要說,但是我有,皎星……”陳翩醞釀了許久,似乎終於決定不再將話說出口,道:“萬事小心。”


    陳翩不再看她,也不再講話,兩個人在細雨下的房頂坐了許久,直到雨大了,陳翩站起身來飛身而下,許是雨落肩頭,在她的眼裏,他那白衣飄飄的身影竟然顯得有些狼狽孤獨,待他迴房後,她又拿出那枚小藥丸,因著下午從帕子裏落下來,於是她又換了個藥瓶裝起來,她細細端詳著藥瓶上的紋理,雨點也落在上麵,就保持這個姿勢,在房頂坐了一夜,守了他一夜。


    屋內那人也未曾安寢,也不曾脫了外衫,也不曾理理墨發,就直接坐在榻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桌麵,桌上的梨花糕是她下午買來的,另一隻手輕輕拿起,又想到下午拌嘴的樣子不禁一笑,淺嚐一口,迴味無窮,直到清晨房頂上傳來瓦片的響聲,過了一會,他才喊了白術給他弄些熱水沐浴。


    白術倒是沒見過陳翩這副模樣過,又想起昨日自家主子是跟誰廝混在一起,於是開始一邊伺候陳翩沐浴,一邊碎碎念起來:“我說公子,那皎星就是個害人精,你這樣絕對會風寒的。”


    “風寒?”


    “是啊,別看公子身體強壯,但是病來如山倒啊公子。”


    “最近兩日,給皎星換床薄被子,順便等她睡下給她開開窗。”


    “公子是要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


    “公子好計謀。”


    “……”


    “公子……”


    “我洗好了,你出去吧。”陳翩終於忍不住,道。


    “公……”還未來得及繼續說,便被趕出去的白術一臉沮喪,連帶著看臉色蒼白還在庭裏練武的男子也不順眼,隨便翻了個白眼,就離開了,不過似乎是想到陳翩要欺負劉岸黎,心情又突然變好起來,還哼起了小曲。


    劉岸黎好久沒有練武,昨日堪堪接住劍鞘的時候,發現做人的確不能懶惰,也不能自傲,不然殺人的時候耍帥,接不住劍鞘就很尷尬,尤其是那招一擊斃命的紫星斬,昨日用來,實在生疏了。


    屋外的人在練劍。


    屋內的人在喝茶。


    陳翩總不知道自己究竟對劉岸黎什麽時候生了不一樣的感情但是他明白,情,不知所起,那些萌芽一旦紮了根,無論會不會發現,它都會生長,他還用了許久的時間接受了劉岸黎是“男子”的事情,心想人家若是不喜,隻是默默護她也可以,隻不過……既然要男扮女裝混入二皇子府,他也是必要看看的。


    放下茶盞,他關了窗不再看向屋外那人。


    屋外那人一招一式,無不以快製勝,樹枝隨之抖動落下青葉,一片柳葉隨著落下,被劉岸黎一擊刺入正中心。


    “皎星公子好身手。”白離拍著手掌,緩緩走來。


    不知為何,明明也是潔白的一身,陳翩穿來便是出淤泥而不染,白離穿上卻像是死了老娘趕著披麻戴孝一般。


    “白離姑娘今天不燒紙嗎?”這麽想著,她也跟著問出口。


    “什麽?”


    “我說你穿著一身,去上墳嗎?”


    白離氣的滿臉通紅,跺著腳道:“白衣高潔,府內但凡公子近身的侍衛和有些頭臉的管家,都是同公子著一個顏色的。”


    “別人著暗白,你卻跟著你家公子著純白,算是越矩吧?”


    “你……”


    “況且你家公子把你扔在外院了,你怎麽還在這?”


    “你管不著。”白離不再同她說話,似乎想到自己如今的確不該出現在這裏,畢竟陳翩並不是那太和善的主子,於是轉身離開。


    劉岸黎又草草地拿了塊帕子擦了擦劍,劍柄上的荷包是當初弱冠母親送的,玉佩是不能佩戴了,就那樣收在家中,但是荷包卻被她帶了過來,當做劍穗,時間太久,荷包也舊了許多,她疼惜地摸了摸荷包上的刺繡,微笑著。


    良久,她收了劍,轉身迴了星居。


    終於在胡奮出征的第三日,陳非痊愈過來。


    齊寧兒出殯那日,周海也強撐著身子起來。


    一把老骨頭捏著那把斬殺無數敵人的劍,架在了陳非的脖子上。


    “陳非小兒,那齊寧兒厚葬如斯,我兒呢,我兒就是白送的奴才不成?我兒為你家開枝散葉,族譜上不得,連孫兒的名也上不得?”


    世事向來如此,沒有錯的人,因為不被疼惜,所以連一絲絲尊嚴也不得了。


    “周小荊,妾也,妾,奴隸也,妾子,亦奴隸之子也。”陳非就那樣沉靜,沒有絲毫波瀾地說出這樣一句沒有德行的話來。


    氣的周海差點一口氣沒喘過來就這麽過去了,虧了後麵人在後麵幫他順氣,“我周家,哪怕當初不甘願,掌上明珠也是嫁給你做妾了,生兒做嫡長,這是你承諾的,我那傻小荊,一心一意的以為你是真心愛她的,從不爭寵,從不鬧事,迴了門也說你萬般體貼,別人不知,我不知?你是不在那齊寧兒房裏,你在書房,你不能陪著你的心尖人兒,你也不來陪你跌了尊嚴求來的,你求得哪是我女兒啊,你求的是我那虎符,二皇子,你忍辱負重數年,如今就為了一個齊寧兒,連虎符也不要了?”


    “嶽丈,賤內害死你的女兒,是賤內的錯,她已經自盡了,該有的禮數也一樣不會差。”陳非答非所問。


    “我隻一句話,你若是厚葬了我女兒,同那未出世的可憐孩兒以嫡長的身份一起入皇譜,以正妃與世子之禮厚葬,虎符與我周家的兵,全部聽你號令。”周海以自己所有的東西做抵,隻為自己女兒的一個身份。


    他知道自己女兒愛如命賤,陳非踐踏,他卻不能任由他踐踏,哪怕今後如鯁在喉,他也要讓自家女兒的心意在明麵上人盡皆知。


    “嶽丈,小婿今日叫你一聲嶽丈,也是看著周小荊的麵子上,做妾一家,在夫家眼裏都是奴的道理嶽丈不懂可以問問家中曾被大夫人打死的二夫人,不談二夫人人品如何敗壞,隻當年的王家表親一條,嶽丈如何對待他們表親一家甚至王家一家,小婿還要多言嗎?”


    “你……”


    做妾的,一家在夫家眼裏都為奴。既然為奴,一張草席裹了扔了也可以。


    周海氣他萬般羞辱,卻無法置疑,眼睜睜看著那人挪開劍,坐在馬上,高高在上的跟著白事車往皇塚走去。


    血濺白燈。


    周海一輩子忠臣,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就是血濺皇族的殯儀隊。


    有小廝臉上濺了血,下意識一摸,定睛一看,卻嚇得連滾帶爬。


    齊寧兒的棺木“咣當”一聲被摔在地上,所有人都慌張逃走,陳非迴頭往,隻見那把忠良之劍,沾滿了忠良之人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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