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已經繞著瀛州轉了一圈了,沿途他們看得很仔細,指指點點,有的地方還做了標記和測量。


    李延渥知道真正的對手來了,他站在城頭望著城下的那群人,雖然相隔很遠,但他已經感到他們的威力和咄咄逼人的氣勢。


    他們一早就來了,大軍很快就將瀛州包圍了,很快就紮下營寨,又很快派出隊伍,四周搜索,尋找營寨周圍可疑之處,宋軍已有好幾處地道口被他們找到了。他們紮下營寨之後,並沒有急著進攻,而是埋鍋造飯,士卒們悠閑地吃著飯。吃飯後,他們又沒有立即發起進攻,隻是派出了幾隻小部隊出去了。然後,就出來這群人繞著瀛州慢慢地走,不像打仗,倒像沿路看風景,走親戚。


    李延渥已經把所有的士兵都派上城頭去了,王繼英看著繞著瀛州而走的人說:“李兄,他們在幹什麽?為什麽不攻城?”


    李延渥說:“他們再尋找攻城的地方。”


    “查看地形?看得挺仔細的。”


    “是啊,是挺仔細的,看見沒有?那個人標注的位置要安放一架弩機,位置很好,射擊城頭,我們還真不好躲。”


    “對呀,確實是一個很好的射擊位置。契丹也有能人。”


    李延渥說:“契丹的能人多著呢,不過,幸虧他們開戰的時間晚。若是早幾年,我們的麻煩會更大。”


    “為什麽?”


    “契丹最能幹的兩個人沒了,這也是大宋之福呀。”


    “哪兩個人?”


    “耶律斜軫、耶律休哥。”


    “是啊,這兩個人確實難以對付,我們兩次北伐都栽在他們的手裏。”


    李延渥看了看城下,歎道:“城下的人也不好對付呀。”


    “他們是誰?”


    李延渥看著那群人,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群人中間,一定有他們的主母——蕭燕燕。”


    王繼英甚是驚異,瞪著大眼睛,看著城下的那群人,喃喃地說:“繼忠會不會在裏麵?”


    王繼忠不在裏麵,他被派去接應耶律隆緒了。不過,李延渥猜對了,蕭綽就在城下。


    昨夜,蕭撻凜遭到李延渥,史普的襲擊,倉皇奔逃了數十裏,正好遇見了蕭綽的先頭部隊,兩軍匯合。蕭撻凜向蕭綽備說了攻城和被襲擊的經過。


    蕭綽說:“你也是打了數十年的仗了,為何不防備敵人偷襲?”


    蕭撻凜說:“這迴臣還是十分小心的,想到我軍行軍,攻城疲憊,提防著宋軍偷襲,在要道上埋伏了強弓硬弩,又搭建了瞭望台,時刻注意著城裏的一舉一動,沒想到宋軍從地道裏鑽出了,在我軍身後發起了襲擊,等我們應付身後的敵人時,城裏的宋軍也殺出來了,前後夾擊,我們抵擋不住,隻好放棄了營寨。”


    韓德昌說:“太師,為什麽不防備宋軍的地道?”


    蕭撻凜說:“不曾想到他們有地道呀。”


    韓德昌說:“為什麽沒想到?太師又不是一次兩次與宋軍交手,難道不知道宋軍有地道嗎?”


    蕭撻凜無話可說,隻是惡狠狠地罵了一句:“就是他媽的一群老鼠。”


    蕭綽說:“好了,駞寧這些年總在西北,對南邊的事不很了解,大丞相不要太責怪他了。”


    韓德昌說:“不,臣覺得蕭撻凜不適合擔任元帥之職了。”


    蕭綽尚在猶豫。


    蕭撻凜說:“臣願意交出兵權。”


    蕭綽說:“太師不當元帥,何人可當元帥?”


    蕭撻凜說:“臣實在是無能,愧對皇太後的期望,隻請留下臣在軍中效力,做一個小卒,就知足了,隻是請太後不要把臣趕出軍營。至於誰可以當元帥?臣以為大丞相可以兼任。”


    蕭綽說:“不大丞相上了年紀,而且事務又多,不能兼任元帥之職。”


    韓德昌說:“臣以為元帥之職應該交給皇上。”


    蕭綽搖頭道:“皇上沒有帶兵打仗的經驗,兵權交給他朕不放心。”


    蕭撻凜說:“臣以為還是皇太後親自掌握兵權才對,臣願意在您手下當一名小卒。”


    韓德昌說:“臣以為太師說得對,太後掌握兵權,將士們才放心。”


    蕭綽說:“好,那就這麽定了,不過對外還是要說大元帥仍是蕭撻凜。”


    韓德昌說:“對,如此不至於造成混亂,還可以迷惑敵人。”


    蕭撻凜說:“還是皇太後想的周到。”說罷,從懷裏摸出兵符,交到蕭綽手裏,然後,帶著蕭綽來到高陽關下。


    來到被宋軍焚毀營寨,蕭綽,韓德昌騎馬一路一路緩緩行來,滿眼都是被焚毀的帳篷,死屍枕籍,橫七豎八地躺著,有契丹人,也有宋人,中箭的,槍刺的,被砍斷四肢的,被梟去首級的,還有被大火燒得麵目全非的,慘不忍睹。


    突然,一聲呻吟傳來,蕭綽循聲看去,隻見在一堆亂木頭後麵坐著幾個人。


    蕭撻凜向身後招了招手,很快衝出一隊人向前圍過去,原來是十幾個傷兵。


    蕭綽走過去,隻見十幾人或坐或躺偎在一起,大約天氣太冷,有的人緊緊抱著,互相取暖。


    蕭綽走近細看,赫然發現,這些人裏麵竟然有幾個宋軍。蕭撻凜也發現了幾個宋軍,一把抽出馬刀,衝過去。


    蕭綽喝道:“駞寧,你想幹什麽?迴來。”


    蕭撻凜隻好站住不動。


    蕭綽讓人把那些傷兵扶起來,但這些人傷勢很重,隻有兩個人勉強能站起來,而且是兩個宋人。


    蕭綽問:“是你倆救了他們?”


    兩個宋人點了點頭。


    蕭綽說:“你們為什麽要救他們?”


    宋人說:“不為什麽,就覺得很可憐的。”


    蕭綽說:“很可憐?為什麽覺得他們可憐?”


    “都傷成那樣,還不可憐?”


    “你們不怕他們傷好了,殺死你們?”


    “他們為什麽要殺死我們?我們又不礙他們的事。”


    蕭綽看著兩個宋軍,半天不知說什麽才好,遂令人將這些傷兵送到傷兵救治院裏去,叮囑侍衛要看護好宋國的傷兵,不準任何人傷害他們。


    侍衛送走傷兵,蕭綽便令人紮寨,埋鍋造飯。吃罷早飯,蕭撻凜便來請求出戰。蕭綽搖頭說:“不急,先讓將士們好好休息一下,等後麵的大軍來了再說。”


    韓德昌說:“太後要去查看地形,太師準備一下,令你們西北軍做好護衛。”


    蕭撻凜說:“好,臣這就去派人來保護皇太後。”


    蕭綽說:“不要太麻煩,派一支精幹的人馬,遠遠地跟著就行了,人多了朕沒有心思查看地形。”


    蕭綽帶著眾將繞城觀察,巡視了一周,歎道:“真是一座堅城呀。”


    韓德昌說:“確實固若金湯,不好攻打。”


    蕭綽看了看城牆說:“那城牆隻怕有三丈多高吧,雉堞完備,望樓也很堅固,城外護城河也有數丈寬,溝裏注滿了水,朕估計水下麵一定鋪滿了竹簽,還有這些稻田,原以為稻子收了,會放幹水,方便行軍,可是他們還是灌滿了水,雖然結了冰,但人馬在上麵打滑,不好行走,反而不利於我們。”


    韓德昌說:“太後也莫要著急,凡事有利有弊,隻要我們找到有利於我們的地方,加以利於,我們就可以獲勝。”


    蕭綽說:“那就明天全力進攻,希望一舉拿下瀛州。”


    蕭撻凜說:“何別等到明天,臣願意今夜帶領一支人馬前去偷襲,報一箭之仇。”


    韓德昌搖頭說:“我以為偷襲很難成功,你看那城頭上,每個城角和城門上,都有望樓,可以俯瞰城下的一草一木,一舉一動。任何偷襲都逃不過瞭望者的眼睛。我剛才看了,那些瞭望者手裏拿著各色旗幟,變換不定地揮舞,那是在打旗語,報告信息。如是在晚上,他們一定會放出煙火,所以,我說很難偷襲。”


    蕭撻凜看著城頭,咬牙對蕭綽說:“不管怎樣,進攻高陽關,我打頭陣。”


    蕭綽說:“好吧,我們先迴營休息,再好好商量對策。”


    王繼英見蕭綽一行站在城下不走,便對李延渥說:“李兄,這些人一定是契丹的大人物,我們何不打開城門,衝出去抓住他們?”


    李延渥搖頭道:“樞密大人想得太天真了,抓不住他們的。”


    “為什麽抓不住他們?”


    “既然是大人物,就一定有人保護,哪裏輕易讓我們抓住?”


    “這倒也是,隻是沒看見保護他們的人馬呀。”


    “等一會兒,就可以看到的。”


    王繼英將信將疑,爬上了望樓,隻見蕭綽一行迴營去了,不久,一支騎兵從一條溝壑裏衝出來,也迴營去了。


    王繼英愣了半天,才下了了望樓,對李延渥說:“李兄真是料事如神,果然有埋伏。”


    李延渥說:“沒什麽,我隻是做事太小心了,所以,辦不成大事。”


    王繼英說:“小心好,小心使得萬年船。”


    李延渥說:“大人莫諷刺我,正因為我翻船太多,才弄成現在這樣。”


    王繼英知道李延渥是說他曾經被人誣陷貶職的事,安慰道:“事情已經過去了,李兄就不要太計較了。”


    李延渥說:“我不是計較,而是擔心。”


    王繼英問:“李兄擔心什麽?”


    李延渥說:“樞密大人,你知道城下麵是誰的部隊?”


    王繼英說:“李兄剛才不是說了,那是契丹太後蕭燕燕的部隊嗎?”


    李延渥說:“大人知道不知道她從那裏來?”


    王繼英不解地看著李延渥。


    李延渥說:“他們從威虜軍,北平寨,鎮定而來,一路通暢啊,入無人止境,王大人,你可知道那裏可是有我們數十萬大軍呀,為什麽沒有人阻止呢?”


    王繼英說:“契丹人不是在羊山吃了敗仗嗎?”


    李延渥說:“大人說的對,可是,他們本可以阻止契丹人於威虜軍,北平寨一線,為何放契丹人深入呢?”


    王繼英說:“好了,李兄,先不說這些,還是想想怎麽守住瀛州城吧。”


    李延渥說:“大人說的是,但我現在最想幹的是,好好睡一覺。”


    李延渥說罷走下城樓。


    王繼英說:“好吧,李兄迴去睡覺,我在這裏守著。”


    李延渥邊走邊揮手說:“那就有勞大人了。”


    王繼英看著李延渥離開,想起他剛才說的話,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


    蕭綽迴到大營,正遇到耶律課裏和耶律觀音奴迴來。蕭綽見了非常高興,忙問他們怎麽這麽快就追來了?


    耶律觀音奴說:“這都是皇太後的計謀好,讓我們打了一個打勝仗,嚇住了敵人,我們才能一路通暢的來到瀛州,與太後匯合。”


    蕭綽喜道:“打了大勝仗?你們打了大勝仗?給朕說說打了什麽大勝仗?”


    耶律觀音奴說:“臣依照太後的吩咐,在北平寨和保州的途中埋伏下來,耶律課裏就去佯攻保州,保州派人去北平寨求援,北平寨果真派兵支援,途中遭到了我們伏擊,援軍被我們消滅幹淨了。”


    蕭綽笑道:“不錯。”


    耶律課裏說:“還有耶律觀音奴伏擊了北平寨的援軍之後,我就撤離了保州,悄悄地與觀音奴匯合,依舊在北平寨和保州途中埋伏下來。並派人去給保州送信,說我軍正在攻打北平寨,請保州速派人救援。”


    蕭綽說:“保州楊延昭恐怕不會上當。”


    耶律課裏說:“不,他上當了,他問了送信人,送信人說我們圍攻保州是假,實則是圍攻北平寨。而且楊延昭見我們已經撤軍西去,以為我們確實是去攻打北平寨,便親自帶領一支人馬過來了,被我們打了伏擊,傷亡慘重,隻帶著幾十人逃迴保州。”


    蕭綽說:“這就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楊延昭也有上當的時候。”


    韓德昌笑道:“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


    蕭綽說:“難怪你們一路通暢,連楊延昭都被你們打敗了,誰還敢出頭?”


    韓德昌說:“這真是一個大勝仗,我軍的後方暫時安全了,可以全力攻打瀛州了。”


    蕭綽說:“很好,二位將軍先迴營休息,養足精神,明天攻打瀛州。”


    次日一大早,蕭撻凜,耶律課裏、耶律觀音奴和蕭排押分兵四麵圍攻瀛州,出發前,蕭綽對四人說,讓蕭撻凜,耶律課裏、耶律觀音奴在東北南三麵先行進攻,蕭排押等他們交戰激烈之時,在西麵發起猛攻,打宋軍一個措手不及。


    蕭排押說:“常言說,圍城必闕,太後為何要四麵攻打?”


    韓德昌說:“圍城必闕是因為守城之人,沒有固守之心,所以讓開一條路,讓守城之人逃走,然後途中設伏,消滅他們。可這瀛州城池堅固,守軍頑強,一定會死守城池,圍城必闕在這裏行不通。”


    蕭綽笑道:“不,雖然圍城必闕在這裏行不通,但朕還是要用一用,所以朕先三麵進攻,造成圍城必闕的假象,讓城裏人以為我們就是圍城必闕,隻攻打東南北三麵,西麵留著口子,不會攻打西麵,讓他們集中全力防守三麵,我們就可以趁機猛攻西麵,一舉拿下瀛州。”


    眾人聽了,都稱讚“真是好計。”


    蕭綽說:“計策能不能奏效,先要看東南北三麵進攻猛烈不猛烈,能不能把防守西門的宋軍調走。”


    蕭撻凜、耶律課裏、耶律觀音奴都說一定全力進攻,配合蕭排押拿下西門。


    幾位將領得令,依計向瀛州發起攻擊。瀛州城下,頓時喊殺聲大作,契丹軍從三麵殺過來。


    王繼英、李延渥連忙帶兵抵擋。今天契丹人的進攻更是兇猛,也更有章法,進退有序,武器運用,配合得很好,互相掩護,步步推進,床子弩,飛砲,蒙盾,雲梯,一直推到城牆下麵,箭矢,飛砲打得城上的人抬不起頭。


    契丹軍爬上梯子,蜂擁而上。李延渥見狀大唿一聲,一把扯下頭盔,冒著被箭矢射中的危險,一槍刺中一個攀上城頭的契丹軍的咽喉,將他挑了下去。將士們看了,頓時,唿號奮發,也全然不顧矢石,奮力反擊,契丹軍隻得退了迴去。但很快又組織了又一次進攻,瀛州城三麵吃緊。


    王繼英見了,請李延渥調西門守軍過來支援。


    李延渥搖頭道:“我擔心西門才是契丹人的進攻重點,西門守軍不能調走。”


    王繼英說:“不會的,常言道:圍城必闕,西門正是他們故意留下的口子,放我們逃走,好讓我們中計。”


    李延渥說:“樞密大人,你說的也許對,但李延渥不能冒這個險,萬一敵人從西門殺來,我們再去抵擋就來不及了。”


    王繼英說:“可契丹人這迴是拚了命了,像這樣進攻,隻怕我們抵擋不住呀。”


    正說著,隻見一群人抬著一個人衝上城頭,在城樓後放下來。李延渥連忙上前一步,拉著坐在擔架上的人說:“史兄,你怎麽上來了?”


    史普說:“我不放心呀,怎麽樣?”


    李延渥說:“契丹人進攻很激烈,我們傷亡慘重。”


    史普說:“一定要守住瀛州,瀛州若是丟了,黃河以北就完了。”


    李延渥說:“對,契丹人要想占領瀛州除非我死。”


    正說著,契丹軍又發起了進攻,這一輪的進攻,更加兇猛。王繼英再一次提出要調西門守軍過來支援。又被李延渥拒絕。


    王繼英還想力爭,卻聽見西邊一聲炮響,契丹人真的向西門撲過去了,攻勢更加兇猛,一時,西門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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