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的時候,蕭綽留下了王繼忠。因為來投奔的進士中有一人她聽起來好耳熟,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聽說過,留下王繼忠,想問個明白。


    等大臣們都走了之後,蕭綽說:“王愛卿,聽說延欣快生了,是嗎?”


    王繼忠說:“是的,太後,還有幾天就要生了。”


    蕭綽說:“哦,這麽快?延欣可真能幹。”


    王繼忠說:“是啊,她很要強,快生了,還閑不住,在家裏忙裏忙外的,挺辛苦。”


    蕭綽說:“這可不行,都快生了,大意不得,你得好好地看住她,別讓她累著。”


    王繼忠說:“她哪裏會聽我的,我家裏都是她說了算。”


    蕭綽笑了,說:“朕看也差不多。”


    王繼忠說溜了嘴,尷尬的笑著。


    蕭綽笑道:“朕的延欣就是當家做主的料,你跟著她,就享清福吧。”


    王繼忠連連說是,臉上洋溢著幸福。


    蕭綽又與王繼忠說了一些閑話,問他有沒有什麽需求。


    王繼忠一一作了迴答,心想:太後留下我,不會隻為了這些吧。便說:“太後,您留下臣,還有別的什麽事嗎?”


    蕭綽微微一愣,說:“哦,差一點把正事忘了。今天,朕看了那些來投奔的進士中有一個人,叫張儉,朕好像在哪裏聽過,卻一時想不起來,你知不知道這個人?”


    王繼忠說:“張儉這個人,臣曾向太後提過,臣前年在山西的時候,結識了他,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才。”


    蕭綽說:“哦,朕想起來了,張儉是不是還有一個姐姐,延欣曾為了他這個姐姐到朕這裏告了你的狀呢。”


    王繼忠說:“對,就是他。”


    蕭綽說:“朕記得他們是從南邊迴來的。”


    王繼忠說:“是的,太後的記性真好,其實,他家是南京道人氏,後來遷到山西,統和四年,被潘美裹挾到南邊去了,直到三年前才又迴到山西。”


    蕭綽說:“那為什麽張儉又考了宋國的進士?”


    王繼忠說:“張儉這個人性情耿直,卻有點認死理,認為科舉考試,隻有南邊才正宗,因此,讀書人隻有在南邊取得功名,才算有真憑實學,因此,他又返迴宋國,投靠在叔叔門下,參加了考試,一舉中了進士。”


    蕭綽說:“這小子倒是有一副強勁,是一個難得的人才。”


    王繼忠說:“張儉的確有真本事,有宰相之才,請太後莫錯過了他。”


    蕭綽說:“的確堪當大任,不過,他脾氣太倔,需要磨礪,隻有磨掉他的棱角,讓他圓潤,柔和了,用起來才方便。”


    王繼忠說:“太後打算怎麽安置他?”


    蕭綽說:“前些日雲州節度使稟告,他那裏人手緊缺,尤其缺少讀書人,想跟朕要一個人過去,朕看就讓張儉去他那裏當一個幕僚吧。”


    王繼忠說:“這算不算太委屈張儉了?”


    蕭綽搖頭道:“不委屈,不委屈。再說,他的家不是在雲州嗎?他迴雲州當官,不正好是衣錦還鄉,光宗耀祖嗎?”


    王繼忠說:“太後是不是在生張儉的氣?”


    蕭綽說:“朕生他什麽氣?”


    王繼忠說:“太後是不是覺得他跑到宋國趕考,瞧不起契丹?”


    蕭綽說:“難道他不是這樣想的?”


    王繼忠說:“太後也不能怪他有這種想法,中原是儒家文化發祥地,是孔聖人的老家,人們尊孔愛孔,把那裏當成朝聖之地,是讀書人向往所在,張儉去那裏考試,在那裏博取功名,那才是光宗耀祖之事。”


    蕭綽說:“愛卿說的是,不過,朕讓他去雲州的確是為他好,再說,朕也要試一試他對契丹的忠心,如果,他覺得委屈,受不了苦,心懷二意,那就隨他的便,愛去哪裏去哪裏。”


    王繼忠說:“太後真是用心良苦。”


    蕭綽說:“朕哪裏有你用心良苦,你才用心良苦呢,朕聽說你幾乎把人家的妹子都拐到手了。”


    王繼忠臉一紅,忙分辨道:“不,太後,臣從沒有這個心思。”


    蕭綽笑道:“好好,朕不管你有沒有這個心思,你就是有這個心思也沒有這個膽。”


    王繼忠說:“臣的確不敢。”


    蕭綽笑了笑,說:“這麽說你心裏還是有人家了?”


    王繼忠說:“臣隻把她當妹子看。”


    蕭綽說:“那好,跟朕說說你這個妹子。”


    王繼忠說:“她叫張瑗,是一個有才能的女子。”


    蕭綽說:“你這麽欣賞她?那,與朕的康延欣比起來誰更強一些?”


    王繼忠說:“這~~~當然延欣強一些。”


    蕭綽看了王繼忠一眼,說:“言不由衷。”


    王繼忠說:“太後,這沒法比,張小姐讀書多,知書達理,性情溫柔,延欣辦事精幹,雷厲風行,性情豪爽,各有千秋。”


    蕭綽說:“你到真會說話,不偏不倚,深得中庸之道。”


    王繼忠說:“臣說的都是實情。”


    蕭綽說:“你說這個張大小姐讀了很多書,是不是也很有才幹?”


    王繼忠情不自禁地說:“不錯,張瑗的確是一個才女,張儉讀書時遇到不懂的,還問她。”


    蕭綽說:“中原女子懂一點琴棋書畫不足為怪。”


    王繼忠說:“不,太後,張瑗懂的不隻是琴棋書畫,她知道的東西遠遠不止這些,實話說,臣先前在山西築堰開渠,修橋鋪路,丈量土地,都得到她的相助,幫臣繪圖,測量,計算,十分精確,不僅如此,她還會設計房屋,她家的房屋就是她設計的,精巧玲瓏,非常漂亮。”


    蕭綽說:“看你把她誇的,看來你是真的喜歡上人家了。”


    王繼忠忙說:“臣的確佩服她的才華,但又可惜她。”


    蕭綽說:“可惜她什麽?”


    王繼忠歎道:“那麽好的才華白白浪費了。”


    蕭綽說:“怎麽會浪費呢?”


    王繼忠說:“誰讓她是一個女子呢,誰會在乎一個女子的才能呢?”


    蕭綽半天不說話了,心裏像被什麽東西狠狠地擦了一下。


    王繼忠突然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又不好解釋,出了一身汗。


    蕭綽說:“不,朕不會讓她的才華白白的浪費的,朕要她盡情地施展自己的才華。”


    王繼忠說:“太後想要她幹什麽?”


    蕭綽說:“既然她懂修建房屋,會設計,繪圖,皇妃菩薩哥也喜歡,剛好上京要建佛塔,就讓她們倆在一起督工,設計,繪圖就由張瑗負責。”


    王繼忠叫道:“好哇,張瑗這迴有了用武之地了。”


    可是,聖旨到了張家,張瑗卻不應旨,遲遲不來赴任。


    蕭綽問王繼忠原因,王繼忠以為張瑗可能不想入宮。


    蕭綽說:“這好辦,朕給她一個專門的衙門,讓她在衙門裏辦公。”


    王繼忠說:“如此就更好了。”


    蕭綽說:“如果她仍然不來赴任,怎麽辦?”


    王繼忠說:“太後放心,臣這次親自去請她來,不來也得來。”


    蕭綽說:“你怎麽請人家?”


    王繼忠說:“這不是延欣已經生產了嗎?臣去接她來喝喜酒,她還不來?她還是孩子的幹娘呢?”


    蕭綽說:“什麽?她是你兒子的幹娘?”


    王繼忠說:“是的,她與延欣結拜成姐妹了。”


    蕭綽笑起來,說:“延欣倒是會想辦法。”


    張瑗聽說王繼忠有了兒子,高興地不得了,當天就與王繼忠到南京來。緊趕慢趕,到了王繼忠家裏,來不及坐下,就直接去了康延欣屋裏,見了康延欣,就抓起她的手,細細打量,寒暄了幾句,放了手,東張西望。


    康延欣笑道:“在這兒呢。”


    張瑗見康延欣掀開被子,隻見一個粉粉嫩嫩的小嬰兒,躺在康延欣的身邊,睡得正香,一隻小手塞在嘴裏,吮吸得十分帶勁。


    張瑗見了,頓時眼睛放出光亮,高興地說:“好可愛呀,來來,幹娘抱抱。”說罷,也不管孩子正在熟睡,伸手抱起來,又是挨又是親,弄得孩子大哭起來。張瑗抱在手裏,不知如何是好。


    康延欣笑著說:“還沒睡醒呢,放在這兒,小心尿尿了,弄髒了你的衣裳。”


    張瑗將孩子遞給康延欣,不一會兒,孩子不哭了,張瑗說:“還是親媽不一樣,幹娘總是外人。”


    康延欣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王繼忠,說:“妹妹,想當親娘還不成,你就在這裏不走了,跟孩子熟了,就自然把你當成親娘了。”


    王繼忠有些尷尬,出去了。


    張瑗說:“孩子還沒起名字吧?”


    康延欣說:“沒呢,妹妹學問好,給他起一個吧。”


    張瑗想了一下,說:“我聽王大哥說孩子應該是懷字輩的,就叫王懷玉吧。”


    “王懷玉,”康延欣念了一遍,說,“不錯,這名字好,就叫王懷玉。”


    康延欣又念了幾遍“王懷玉。”高聲喊道:“繼忠,繼忠。”


    王繼忠走進來。


    康延欣說:“我們的孩子有名字了,幹娘取的,叫‘王懷玉’。”


    王繼忠說:“好,取的很好。”


    康延欣說:“繼忠,你別隻覺得名字起的好,你要請客人坐呀。”


    王繼忠說:“是呀,隻顧看你們姐妹說話,把客人慢待了。”


    張瑗說:“慢待不了,今後就和你們住在一起,早晚會討你們嫌的。”


    康延欣一臉茫然,同時,心裏緊張起來,但嘴上說:“怎麽妹子也來這裏了?那敢情好,我們姐妹倆可以天天在一起,懷玉就有兩個娘照顧了。”


    王繼忠連忙解釋道:“不是,張瑗妹子不跟我們住一起。”


    康延欣說:“那她住在哪兒?”


    王繼忠說:“張瑗妹子這次來,是奉太後之命,來修建佛塔的,人家現在是當官的了,有專門衙門供她辦公,休息。哪裏還看得上我們這窮窩?”


    康延欣說:“那多不好,我們姐妹倆怎麽就住不到一塊呢?”


    張瑗說:“說實在的,我對這份差事一點也不感興趣,但是繼忠哥推薦了我,太後又讓他親自去請我,我若不來,繼忠哥在太後麵前不好交代,那是打了繼忠哥的臉,是不是?”


    康延欣說:“是是是,妹妹最會體諒人了,那妹妹什麽時候去見太後?”


    張瑗說:“我聽繼忠哥的。”


    王繼忠說:“連著趕了幾天的路,張瑗妹子先在我這裏休息兩天,再去見太後吧。”


    康延欣看了一眼王繼忠,說:“很好呀,我們姐妹倆已好久沒一起說話了,正好這迴我們好好地敘敘家常。”


    張瑗很高興,說:“求之不得,妹子好想你們呀。”


    康延欣又看了王繼忠一眼,王繼忠明白那目光裏是什麽意思,訕訕地說:“你們說話,我出去了。”


    康延欣說:“你早該出去,站在那兒像一根木頭,還妨礙我姐妹倆說悄悄話。”


    王繼忠尷尬地笑了兩聲,轉身出去了。


    張瑗揮揮手,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王繼忠剛走出來,就聽見屋裏發出一陣大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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