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邊不知何時落了幾隻黃雀,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一大清早便擾人清夢。女子不大情願地翻了個身,抬手撓了撓自己遭亂的頭發,打個哈欠,隻得滿臉無奈地坐起。攬過肩頭長發,恍惚間好似溪水流過山巒,晃晃蕩蕩,睡眼惺忪地穿好衣物,但其實也隻不過是隨手披了件淺紅色的敞口紗衣而已。


    入夏之後,天氣炎熱,如此打扮,非但可以涼快些,最重要的是方便。常言道,女為悅己者容,但某人如今在外遊曆,自然是瞧不見的,況且自己也不愛出門,所以化那麽精致的妝容給誰看?倒不如由著性子,怎麽舒服怎麽來。


    赤足踩在竹子鋪就而成的地板上,緩緩走到窗邊,輕輕將其推開,揮了揮手,也好將那幾隻黃雀趕走。和煦的晨光透過窗戶灑落在屋內,不經意間勾勒出一道優美的弧線,令人如醉如癡。


    女子剛要返迴床榻,再睡個迴籠覺,卻突然瞥見不遠處有位俊俏公子正坐在門檻上,然後歪著腦袋,滿臉笑意地盯著自己。四目相對之下,竟是不由得羞紅了臉。


    未曾及冠的俊俏公子緩緩站起,一襲玄色長衫,襯著俊美的身形,他柔聲開口道:“睡醒了?”


    女子有些驚訝地看著他,抬手揉了揉眼眸,這一刻睡意全無,終於算是完全清醒了過來。她腦海中一片空白,以貝齒輕咬紅唇,眼中頓時滿是喜悅。


    俊俏公子緩緩張開雙臂,眉眼極為柔和,言語間卻故作嗔怪道:“傻丫頭,還不趕緊過來。短短數月,難不成竟然連自家夫君都不認得了?要是再擱那傻站著的話,休怪我稍後打你屁股!”


    女子確實是跑了過來,但下一刻的動作卻絕非某人所想的那樣。她隻是稍稍用力,本人再半推半就,然後便直接被關在了門外,再然後隻聽得屋內女子有些嬌嗔地喊道:“公子等會再進來。”


    張麟軒不禁笑了笑,他對於求凰的某些小心思可謂是了如指掌,於是便坐在院中的石椅上,靜靜地等待女子梳妝打扮。正所謂女為悅己者容,該等的時候還是要等一等的。至於些許怠慢之罪,待月明之時再與她算賬好了。


    瀟然忽然出現在張麟軒身後,一下子便察覺到了少年臉上的不悅之色,不慌不忙,一本正經道:“昨日翻書時,偶然見一語,謂之曰‘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希望在不久的將來,可以與公子討杯喜酒吃。若是再過些時日,還能吃上一杯滿月酒的話,那便更好了。”


    張麟軒忍不住笑出聲來,罵道:“滾滾滾,想得美!不掏銀子,拿臉吃席啊!”


    瀟然微微一笑,拍了拍鼓起的腰包,輕聲道:“在下早就準備好了,至於何時取走,那就要看公子您的本事了。”


    張麟軒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瀟然眨了眨眼睛,好像再問些什麽一樣。不行?應嘎不會吧?


    張麟軒麵色一沉,道:“滾。”


    瀟然不禁哈哈大笑。


    “這次北歸,多謝你了。”張麟軒忽然神色格外認真地與瀟然道了一聲謝。


    瀟然滿不在乎道:“做屬下的,分內之事而已。”


    張麟軒輕笑道:“你知道你跟他們不一樣。”


    “江湖路遠,人心複雜,謹慎行事乃存身之道特,公子還是莫要輕信於人的好。”瀟然輕聲笑道。


    張麟軒扯了扯嘴角,沒好氣道:“本公子有說過我會相信你嗎?”


    瀟然點頭道:“人活一世,難得知己。除此之外,我認為最好的關係便是隻談利益,不談人情,以免哪天將大家都弄得心力交瘁。如此一來,反倒不美了。”


    張麟軒淡淡地問了一句,道:“如此通透地活著,其實也很累吧?”


    瀟然思量片刻,無奈一笑,道:“世間可沒什麽輕鬆的活法。就像公子一樣,即便如何不情不願,如今不也還是站到了這個位置上?作為一座大陣的掌控者,尤其是如此氣勢磅礴的大陣,一般人輕易可做不得。隻說算作是考驗的諸多夢魘,便足矣讓人心神崩潰,就此淪為廢人。似這般為難自己的活法,不是要更累一些?”


    “珍惜眼下,你我共勉。”張麟軒輕笑道。


    當下的所作所為,無關其他,與什麽萬家燈火,什麽遠方河山,都毫無關係,唯一所求隻有家人平安。


    瀟然點了點頭,然後由懷中掏出一本冊子,遞到張麟軒的麵前,神色嚴肅地說道:“若是公子當真想好了,那便得空翻一翻這本冊子。最遲後日,我便可隨公子一一去拜訪這些被寫入名單中的‘老前輩’。若是看誰不順眼,公子直言便是,瀟然可以保證打得他親娘都不認識。至於討價還價一事,便需公子您一人親力親為了。”


    張麟軒忽然有些好奇道:“瀟然,你巔峰的時候到底有多強啊?一念遠走山河或許不算什麽,但帶人一起,這可就有些難為人了吧。往大了說,甚至有違規矩。因此受的傷可謂極重,而且我聽魏戍說,你似乎在踏入朔方城的那一刻便跌境了,至少兩境。短短數日,便重返十境,這是不是有點太扯了?”


    “一點小傷而已,有勞公子惦念。”瀟然神色不悅,小聲嘀咕道。“不男不女的家夥還真是多嘴。”


    “你也別埋怨她,畢竟逼人的法子我有的是,她不敢不說的。大家生活都不易,就算不抱團取暖,也沒必要相互為難不是。所以日後有些事,你自己最好痛快些,省得我還要跟別人打聽。”


    張麟軒微微一笑,繼續說道:“我這個人算不上絕對的恩怨分明,但也講究個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你為我歸鄉而不惜跌境,王府理當認下這份情,有些個藥石之物,你若需要的話,大可直接言語,王府倒也有些閑錢。”


    瀟然玩笑道:“公子口中的這筆“閑錢”,實在是令人難以相信。”


    張麟軒笑了笑,神色誠摯道:“都是辛苦攢下的,以免將來日子不景氣,娶不到漂亮媳婦。”


    瀟然不禁咳了幾聲,朝著門邊努了努嘴,提醒少年注意一下言行,然後又言語打趣道:“據我所知,老王爺當年十分懼內。”


    張麟軒猛地一拍桌子,作勢便要站起,但瞥見房門似乎真有打開的意思,原本的囂張氣焰頓時散得一幹二淨,隻得與瀟然低語道:“你懂個錘子。那怎麽能叫懼內呢,那是做丈夫的心疼媳婦。”


    瀟然臉上並無半分嘲弄神色,而是一本正經道:“天下至理也。”


    張麟軒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馬屁精。”


    瀟然一臉無奈,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天地良心,他此刻還真就是這樣想的。夫妻之間,無需太過計較得失,你進一步,或是退一步,都是小事,和和睦睦才最重要,管些閑言碎語作甚。


    一個愣神後再迴過神來,瀟然便發現張麟軒正在直勾勾地瞪著自己,眉宇間好像還頗有怨言,這一舉動不禁弄得他滿頭霧水。


    張麟軒也不忍心欺負老實人,隻得一臉無奈地開口提醒道:“差不多也該走了。正事,稍後再忙,可否容我先解決一點私事?”


    後知後覺的瀟然閉口不言,甚至連告辭都沒說一聲,便直接身形消散,就此離開芳槐柳序。


    張麟軒大聲喊道:“以後有事,門外叫我,內院就不要踏足了!”


    瀟然剛走,一襲紅衣的女子便推開屋門走了出來,挽起發髻,妝容精致,再無方才半分慵懶模樣。


    張麟軒迎了上去,在瞧見某些細微之處後,不禁會心一笑,緊接著一把將求凰摟入懷中,貼近她的耳畔,輕輕地吹了一口氣,柔聲笑道:“早該如此了。”


    求凰也不忸怩,伸出一根手指,挑起張麟軒的下巴,神色故作淡然道:“有賊心沒賊膽的難道不是公子嗎?”


    張麟軒微微一笑,輕聲道:“年少無知嘛。”


    求凰懶得與他計較,關切地問道:“事情都辦完了?安樂宗一事,結果如何?”


    張麟軒神色平靜道:“死了,一了百了,什麽線索也沒留下。或許李嫣會知道一些東西,但我不忍心問她。”


    求凰歎了口氣道:“也是個苦命人。”


    “兄長之事,我會繼續查下去,但你放心,我不會再想以前那樣莽撞了。”


    求凰輕嗯了一聲,什麽也沒有再說,依偎在他懷中,默默地與他分擔著所有情緒。不管怎樣,放心,我永遠都在你身後。這為數不多的心安之地,我會拚盡全力幫你守住。


    張麟軒緩緩抬起手,輕輕地刮了一下她的鼻梁,然後滿臉寵溺地笑道:“傻丫頭。”


    離開芳槐柳序的瀟然無事可做,便隻好在府中閑逛,至於所謂的傷勢或境界一事,慢慢地自己也就好了,用不著他操什麽心。走著走著,忽然一股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定睛一瞧,原來是那位姓董的老廚子。


    “別來無恙。”瀟然率先開口打了聲招唿。


    “你一來,就有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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