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張麟軒眼下的窘境,魏戍原本還想著打趣一二,但當他確認了來者的身份後,竟是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此刻的魏戍神色凝重,沉聲道:“都說他鄉遇故知乃是幸事,可如今雙方倒不如不見。”


    由於受某人誅連,以至於僅剩下半數修為的魏戍勉強使出一道望氣神通,用以窺探來者的身份。本以為會是那劍客這一世的“新仇”,誰曾想卻是一樁“舊恨”,故而當魏戍以神通觀望之際,一不留神,竟是直接遭到反噬。若非收手及時,那一對招子都有可能不保。


    瞧著魏戍眼角流下的血淚,張麟軒關切地問道:“您沒事吧?”


    “一點小傷,不礙事,有勞公子掛念。”


    魏戍言語之際甚至連看都沒看少年一眼,目光死死地盯著前方,生怕稍有不慎,便再著了來者的道。


    “對方的來頭很大?”


    “跟你師父算得上是老朋友了,而且據我所知,這家夥曾一日被你師父連砍七十二劍,雖然身負重傷,以至於不得不閉關修養千年之久,但始終沒有丟了性命,所以這家夥到底強不強,公子最好心中有數,畢竟在下可著實擔不起那七十二劍。甚至不出意外的話,三劍便足以要了我的命,而且是魂飛魄散,再無來生的那種‘要命’。”魏戍不由得眉頭緊鎖,唿吸也漸漸沉重起來。


    張麟軒理所當然地迴答道:“依我之見,逃命要緊。”


    “公子莫急,依著我對那家夥的了解,他雖然以往性子急躁了些,但自從那時被一位僧人收為弟子之後,便再無傷生害命之舉,所以你我二人的性命應該暫且無憂。”魏戍突然上下打量起了張麟軒,試探性地問道,“公子方才所說的後手一事,是否包括你師父的劍氣或是劍意,還說是二者兼而有之?”


    對於魏戍的某個心中猜想,張麟軒已然知曉,於是開口問道:“按照你的意思,那家夥可能是被師父的氣息吸引過來的?”


    魏戍點點頭,道:“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沒錯。”


    張麟軒又問道:“那他驅使此間鬼物的目的何在?”


    “想來應是昔日的劍傷還沒有完全恢複,故而無法以真身示人。”魏戍略作思量,然後迴答道。


    言語之際,十餘隻鬼物已然顯露身形,隻見它們一個個麵目猙獰,張牙舞爪地朝著張麟軒二人撲來,如同林間餓虎一般,迫不及待地奔向自己的獵物。


    魏戍上前一步,擋在張麟軒身前,然後以手作筆,臨空而書。眨眼間,四張青色符籙便懸於半空中。隻見魏戍翻轉手掌,猛然向下按去,那四道符籙如聞敕令一般,紛紛湧入大地,緊接著以魏戍為中心,一道巨大蛇形獸紋向著四周瞬間鋪開。


    待眾鬼物靠近,那道蛇紋便驟然化作一條通天巨蟒,張開血盆大口,一舉將之吞噬殆盡。那巨蛇猶不罷休,扭動身軀,麵朝西方,神色猙獰地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而此舉則無異於是在挑釁某人。


    站在魏戍身旁的張麟軒不禁神色尷尬道:“您老人家弄出的動靜稍微有點大了。”


    剛才不是還直言說那家夥不好惹,怎麽轉眼便跟人叫起板來了?


    魏戍神色嚴肅道:“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何況敵我相差如此懸殊。那家夥操控鬼物主動發起攻擊,就已經是向我們擺明了態度。若是我們拿不出相應的實力,那家夥肯定不會跟我們好好說話。雖然到目前為止,我仍是沒有察覺到任何殺意,但並不意味著那家夥不會突然下死手。與其將生死交給別人,倒不如自己奮力一搏。公子千萬記住,日後行走江湖之時,可以選擇扮豬吃虎,但絕不可弄假成真。”


    張麟軒重重地點頭,“記下了。”


    魏戍不再言語,而是選擇專心迎敵,畢竟誰也不知那個躲在暗處的家夥會何時動手。


    風吹動林間落葉,沙沙作響,伴著不見蹤跡的鬼物所發出的咯咯笑聲,不禁讓人背後發涼。夜黑風高,伸手不見五指,縱然眼不能視,但張麟軒依舊可以清楚地感知到那些鬼物就在四周遊曳,之所以不曾再次靠近,全依仗於那條巨蛇的盤旋看護之功。


    片刻之後,一道比那巨蟒還要高大數倍法相突然從林間站起。對於映入眼中那尊法相,完全談不上什麽莊嚴,張麟軒心中隻有一種感覺,那就是惡心。


    汙泥塑其身形,枯枝落葉為發,口鼻滿是惡臭,眼角及耳中不知流淌著些什麽,遠遠瞧著,好似是白色的樹漿,但依著修士的目力卻不難發現那就些正在蠕動的蟲子。


    多年以前,風滿樓見過這一幕的次數並不算少,故而早已習慣,所以多餘魏戍而言,也不是什麽太大的問題。照顧著少年的感受,魏戍好言提醒道:“隻有在觀望者心無雜念之時,方可瞧見他真正的法相模樣。這家夥脾氣急躁,而且一向還有些惡趣味,公子盡量忍耐一些。”


    張麟軒盡量不去看,低著頭,費解道:“難不成他喜歡醃臢之物?”


    魏戍猶豫片刻,然後還是決定告訴少年真相,“三世輪迴,他曾永墮畜生道,所以他既是汙泥傍身的豬,也是口味較為獨特的狗。牽引前世之象加之於今世,乃是他偶然間悟出的一道神通,不過卻並沒有用在正途上,反而總是喜歡搞些惡心人的小把戲。公子盡量讓心緒寧靜一些,如此方可勘破幻象。”


    那尊“惡心”的法相突然放肆大笑道:“那個公然背叛風家的小鬼,你就先別忙著指點後輩了,趕緊出手來陪本座玩玩。不然一旦換本座出手的話,你們倆的下場可就有些不太妙了。”


    魏戍立刻收斂心神,然後操控那頭巨蟒朝著那尊法相張口咬去。青氣伴於巨蟒左右,如攜風雷一般,其威勢足可以摧山斷江,然後那尊法相隻是抬起手,再落下,便將蛇頭狠狠拍落在地。


    緊接著,那尊法相一腳踩在蛇的七寸之上,以雙手按出蛇頭,然後用力撕扯,伴隨著一聲癲狂大笑,蛇頭與蛇身瞬間分開。


    與此同時,魏戍腳下的那道蛇形陣紋轟然炸裂,消散於無形,而他本人也因為受到了陣法反噬,導致自身氣息孱弱不堪,滿臉血汙。


    張麟軒趕忙將其扶穩,然後又從懷中掏出一顆白色的小藥丸,不作任何解釋,口中隻有兩個字,“趕緊。”


    氣若遊絲的魏戍還不忘打趣道:“一旦吃了此物,莫不是日後就成了公子的人?”


    張麟軒沒好氣道:“不願意的話,你就去做酆都山的人吧。”


    魏戍輕笑道:“兩相比較之下,還是前者更適合我一些。”


    一把將丹藥接過,魏戍便直接丟進口中,沒有任何的猶豫。


    張麟軒扯了扯嘴臉,一臉壞笑道:“以後你就是本公子的人了,本公子不叫你死,你可不準偷摸死掉。”


    魏戍一臉無奈道:“公子,在下的這副皮囊已近花甲之年,故而有些打趣女子的手段,還是免了吧,就別在我這浪費功夫了,不然別人會以為你有什麽惡趣味的。”


    張麟軒一笑置之,“是男是女,我還是能分清的。神靈雖無男女之別,但亦有陰陽之分。一陰一陽謂之道,所以究竟是怎麽個一分為二的法門,想必不用本公子多說吧?有些個皮囊,在離開商隊的時候,記得稍稍調整一下,不然我可不帶你上路。”


    魏戍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汙,微微皺起眉頭,滿眼疑惑地問道:“何時發現的?”


    張麟軒扶著她坐下,然後以一道禦劍口訣將藏匿在諸多貨物中的配劍喚來,站直身體,背對著魏戍,輕笑道:“有些天賦,別人羨慕不來。”


    魏戍更為不解。


    “一座小小的北境王府,一個大旭唯二的王爺。區區三州之地,了如指掌,可不是什麽玩笑話。我這個不孝子擅自南下的事,估計他老人家早就想到了,所以當真會由著我任性妄為,然後生死之事毫不過問?絕對不可能的。


    南山城的風滿樓也好,如今的魏戍也罷,皆是他老人家手中的一顆棋子而已,不過究竟有何作用,我就暫且先不妄言了。


    至於你我之間的那筆生意,想必也早就跟他老人家談好了吧?”


    魏戍並未直言否認,隻是笑而不語。


    張麟軒向前踏出一步,緩緩拔出那柄緋紅長劍,神色略有些無奈,小聲嘀咕道:“就姑且先當您這是心疼我了,隻是等日後迴了家,媳婦那邊可不好解釋。。”


    少年高舉長劍,朗聲道:“惡心的傻大個!接我一劍怎麽樣?!”


    那尊法相譏笑道:“小鬼,趕緊滾開,本座沒時間陪你玩過家家。”


    “對了,忘了告訴你了,我可是張欣楠的徒弟!”


    “張—欣—楠!”那法相突然暴怒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一拳砸落,平平無奇,卻暗含著雷霆之勢。


    在那尊法相眼中,打殺張麟軒就如同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所以用不著如何花哨的神通,一拳足以。


    魏戍嘶吼道:“趕緊逃!”


    “既然一劍在手,又豈有後退之理。”


    長劍微微顫鳴,緋紅之氣彌漫,少年自上而下,揮出了當日湖畔的那一劍。


    恩師昨日所授,至今方才領悟一二。


    一劍落於拳鋒之上,忽然萬籟寂靜,隨後卻猶如除夕夜裏的爆竹聲一樣,一連七十二響,於天地間肆意放聲。


    少年轉過身來,還劍入鞘,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承蒙師父教誨,弟子如今已初窺門徑。”


    北歸的官道上,一輛馬車內,劍客將眠未眠,點點頭,麵無表情道:“嗯,悟性還不算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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