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官道上莫名地出了些變故,迫使商隊一行人不得不臨時更改南下的路線,以至於傍晚時分,眾人無處落腳,隻得在這人跡罕至的荒郊野嶺湊活著對付一宿,待到來日天明之後,再行趕路。


    依著魏戍的安排,前半夜就由他和張麟軒負責守夜,等過了子時之後,再喊另外兩人來替他們。對於某人的一些小心思,張麟軒雖然心知肚明,但也沒什麽異議,就此答應了下來。


    等到眾人漸漸入睡之後,篝火旁便隻剩下張麟軒與魏戍兩個人,二者便壓低嗓音,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常言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想那安樂宗也有幾位仙人坐鎮,依著公子你如今的境界,又何必急於一時。此番若真是自己一人獨行,且容在下說句不好聽的,與送死有何分別?”魏戍有些好奇地問道。


    在他心中,也許是少年任性行事,但家中長輩絕不會放任不管,所以張欣楠一定會留有後手,斷無可能看著少年去白白送死,而這也是他魏戍,或者說是半個風滿樓,願意心平氣和與少年言語的願意之一。除此之外,更重要的原因自然還是當真有求於人。


    張麟軒打了個哈欠道:“就別費心思試探了,反正我又不會說。既然連你都知道此舉與送死無異,那麽本公子又豈會沒有任何依仗?總而言之,若不是一心求死,哪裏都是生路。至於你言語提及的那些坐鎮仙人,其實都是些有名無實之輩。按照巡守司給出的說法,修士五百年之劫將近,哪裏還有什麽心思去管宗門弟子的個人恩怨。況且北國一十三州皆是大旭疆土,凡是想仗著修為欺負人的山上神仙都需仔細端量一番。若一朝被那十二靈傀砍了項上人頭,豈不是有些得不償失。”


    魏戍不禁感歎道:“以大旭一國之力製衡山上仙人,想常人之不敢想,做常人之不敢做,那位文和君著實厲害,竟然能以一人之力促成此事,不愧為此道第一人。”


    張麟軒搖搖頭,並不認可魏戍之言,“蘇先生才是此道的第一人,京都許諾不過是有樣學樣。當年北境若無荒原之禍,蘇先生必然會率先做成此事。以三州之地利,二十四城之天時,百姓無憂之人和營造出三才齊聚之象,又豈會弱於他許諾的十二靈傀。”


    談及那位蘇先生,魏戍突然閉口不言,眉眼間流露出一絲敬意,默默地望向遠方,似在遙寄心中哀思。


    對於魏戍的舉動,張麟軒不免有些疑惑,問道:“這是何意?”


    “與先生既是知己,也是師徒。昔日的傳道之恩,在下終生不敢忘記。”瞧著魏戍此刻的神色,不似作偽。


    張麟軒有些費解道:“既然如此,你也算得上是王府貴客,那為何當初一見麵還要殺我?”


    “魏戍是魏戍,風滿樓是風滿樓,若非要說二者之間的關係,前者勉強算是半個後者。至於做出何種選擇,實是各有心思,斷不可混為一談。”魏戍輕聲解釋道。


    張麟軒恍然道:“難怪你能知道二十四城的事情,想來是蘇先生告訴你的。”


    魏戍搖搖頭,有些得意道:“與先生既是知己,又是師徒,順序不可變。先生偶然間的一句點撥,使當時的我看破了所謂主從關係,得以將魏戍與風滿樓視作兩人,如此方才有了師徒之名。至於知己,當年初見便是了。先生與我暢談心中壯誌,我便依著腹中所學與他指點迷津,所以二十四城的這個想法,是由我率先提出來的。”


    張麟軒不免有些驚訝,魏戍微微一笑,接著與少年解釋道:“之所以當時提出這麽想法,一是參考了儒家的二十四書院,二則是因為存了些許的私心。風滿樓行事著實與魏戍相差良多,故而他的隕落早就在我的意料之中。不過由於雙方始終未曾徹底斷開牽連,他的隕落必然會對我造成極大的影響,所以提早地謀求一份後路,想來也是人之常情。可惜蘇先生不幸離去,韓黎又改二十四為十三,著實是斷去了我的全部後路。再後來,風滿樓果然被幕後之人舍棄,就此被風家後人以神通絞殺,而我自然而然也受到誅連,無奈失去了部分的修為,這才成一位名副其實的老鏢師。”


    “韓先生乃是我幼年時的啟蒙先生,所以你又何以見得我會因為你而把十三再改成二十四?”張麟軒麵無表情地說道。


    “一樁買賣而已,成與不成看緣分,還是那句話,買賣不成仁義在。再則,我雖然不知道韓黎的最終打算,但卻十分清楚北境的三才之象仍然存在。既然地利與人和兩者都毫無變化,那麽能做出改變的也就隻有天時了。二十四並不是一個隨隨便便就能確定的數字,它是我與先生思慮多日之後的結果,簡而言之,就是它的存在最為契合北境所要營造的三才之局,所以未來到底如何,你我現在誰也說不準。賭桌之上,既然選擇了孤注一擲,那又豈能臨陣脫逃。”魏戍神色自若,淡淡地說道。


    張麟軒點點頭,心中有數了。


    魏戍望著眼前的篝火,輕聲笑道:“在下的誠意應該夠了吧?”


    張麟軒盤膝而坐,微笑著迴應道:“實屬無奈之舉,還望您見諒。接下來若是還有任何試探之舉,那就是我張麟軒不知好歹了。”


    “情理之中,換作是我,也會如此行事。隻不過在下三言兩語,就當真能打消公子的疑慮?”魏戍笑問道。


    張麟軒如實迴答道:“自然不能,但有了些許可以商量的餘地,不至於雙方一直劍拔弩張,處處小心提防。你我無需急於一時,畢竟信任需要慢慢建立。”


    “恕在下直言,公子你似乎有些奇怪。”魏戍有些神色疑惑地說道。


    張麟軒笑問道:“此話怎講?”


    “一邊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他人言行,一邊卻又願意以最大善意作出迴應,難道公子你不累嗎?”


    張麟軒扯了扯嘴角,“人性本惡,其善者偽也,故而不可不察。至於後者,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或許就是你想得太多了。”


    魏戍會心一笑,“可能吧。”


    一陣良久的沉默之後,張麟軒忽然問道:“依著以往走鏢的經驗,可知此處是何方地界?”


    魏戍環顧四周,輕聲道:“一處亂葬崗而已,並沒有什麽名字。”


    張麟軒眉頭微皺,沉聲道:“怎麽到這裏來了?”


    “路線並沒有什麽問題,若想在繞路的同時,還想盡快地重返官道,這是最近的一條路。不過公子也不用擔心,雖然是一座亂葬崗,但很久沒有拋屍的事情發生了,所以也鬧不出什麽太大的動靜。有那兩位在,一些個孤魂野鬼根本就不會來招惹我們。”言語之際,魏戍還抬起下巴指了指隨行的那兩位修士。


    張麟軒好奇地問道:“有什麽說法?”


    魏戍輕聲道:“二人的境界雖然不是太高,但廝殺的本事卻極強。據說好像是前些年從鎮北城那邊因傷病退下來的隨軍修士,迫於生計,這才不得不做了幫人押鏢的生意。”


    張麟軒不解道:“既然是邊境退下來的人,那麽王府自然不會虧待,又怎會因為生計而發愁?”


    魏戍無奈地聳了聳肩,不禁打趣道:“這在下就不得而知了,要不然明個兒清晨,公子自己去問一問其中緣由?”


    張麟軒一臉嚴肅道:“若真是邊境退下來的,自然要好好地問一問。對於戍邊的有功者,王府絕不虧待。”


    魏戍若有所思,提醒道:“也許他們身上另有隱情,依我之見,還是不要貿然尋問得好,以免徒增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不如公子你修書一封,我在想辦法幫著送到王府,由老王爺裁斷?”


    “也不是什麽大事,無需勞煩父親,若你實在擔心惹麻煩,那我便給兄長修書一封,你能送到賒月城就行。”


    “如此也可以。”


    “明日晌午之前便將書信給你。”


    “聽憑公子吩咐。”


    張麟軒突然笑道:“麻煩擺正一下自己的位置,你可不是我的什麽扈從。”


    魏戍一本正經地說道:“樂意之至。”


    張麟軒擺擺手,沒好氣道:“還是算了吧,我可不想整天提心吊膽的。”


    烏雲遮月,涼風漸起,火光搖曳,似乎暗淡了許多。


    張麟軒不由得麵色一沉,無奈道:“以後不靠譜的話盡量少說。”


    “區區陰魂,竟然也敢惹事生非,著實是有些出乎在下所料。失察之罪,還望公子見諒。”魏戍歉意一笑,他確實沒想到麻煩會來得如此突然。


    四周突然響起咯咯的笑聲,不禁讓人脊背發涼。


    張麟軒瞥了一眼熟睡的眾人,“要不要把他們叫醒?”


    魏戍輕笑道:“想必暫時是醒不過來了。公子,還請恕我直言,這事好像是衝你來的。”


    “我?!”張麟軒有些驚訝道。


    “沒錯。按理來說,區區陰魂,還不至於招惹你我。既然他們主動出手,那背後肯定有人以術法驅使。現如今就你我兩人清醒,自然不是衝你便是衝我。”


    張麟軒無奈一笑,“那為何不能是你?”


    “這條路在下走過多次,想來無事,所以……嗯,大致就是這樣。”


    “那我能問問為啥嗎,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張麟軒一臉鬱悶道。


    未等魏戍開口,林間突然傳來一聲憤怒地咆哮,“張欣楠,你個王八蛋,老子他娘的要撕了你!”


    兩人不禁對視一眼,好像都明白了。


    張麟軒硬著頭皮道:“師父的賬,做徒弟的背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桃李春風皆是笑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少年筆下的年少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少年筆下的年少並收藏桃李春風皆是笑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