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兒說的也有道理……我沉默下來,平兒肯定滿肚子的疑問,但是現在卻不是解釋的時候,她朝李文秀笑笑,不過笑容很勉強:“李姑娘,你隨我去把衣裳換了吧。”


    我忽然笑了:“不必,我看這樣挺好,這衣服文秀你就繼續穿著吧。反正都出來了,還管什麽閑話不閑話的。”


    平兒訝異的啊了一聲,似乎完全跟不上我的思路。


    “反正已經決定不迴去了,他們愛說什麽讓他們說去,天高皇帝遠,就算他們來人想把我揪迴去問罪也得他們有那個本事啊。”我說:“反正你別擔心這麽多了,文秀穿男裝也是為了方便趕路,要不我們不是女人就是小孩兒,路上遇上什麽萬一誰也說不好。要不是船家已經見了咱們的樣兒,我還想弄身兒這樣的衣服穿穿呢。”


    “奶奶,這樣……”


    “行啦,我都說出,既然都出來了,也別奶奶長奶奶短的,咱們都是一家人,你和文秀一樣,喊我鳳姐姐得了。”我笑吟吟的挽劍文秀的胳膊,這姑娘比我高一些,我側過頭,臉靠著她:“喏,他們要說什麽讓他們說去。其實他們的好日子還有幾天啊,秋後的蚱蜢,蹦達不了多久了。”


    平兒看看我又看看文秀,嘴裏誒了一聲,跺了下腳沒有再說什麽。


    “巧兒呢?”


    “巧姑娘還在睡呢。”


    我說:“告訴船家開船吧,晚上我們到十裏鋪歇。”


    平兒答應了一聲出去了,看她的神色還是有些不放心。我懊惱的抓了一下耳朵:“應該早些和她說你的事的……現在看來嚇了她一跳。”


    文秀笑笑,從窗縫裏看外麵:“我還沒怎麽坐過船呢,感覺心裏真有點兒不踏實。”


    “你要是不喜歡,咱們也可改走陸路。”我說,反正我訂了四人座的舒適馬車,走陸路也可以。


    “算了,要是我一個人就無所謂,你還帶著孩子呢,還是坐船舒服一些。”文秀和我小聲討論起來,她以前從塞外迴來,萬裏迢迢的一直到了京城,原來她是想去江南的,可是一來盤纏用的差不多了,二來一直跟著她馱著她走路的白馬終於支持不住,死了。


    她的講述很簡單,但是說起那匹跟了她許久的白馬,文秀還是偏過臉去掩飾她的眼淚。


    聽起來那匹馬對她的意義很不同,是她父母留給她的,而且陪伴她一起生活多年。她一天天長大,白馬一天天老去。最後,白馬盡職盡責的把她帶迴中原,但是最終沒有到達那夢想中的江南,白馬太老了,這麽遠的路也太辛苦了,它終於沒有支撐得住。


    我不動聲色的推過去一杯茶。文秀並不需要我來安慰,她堅強的不願意讓人看到她的悲傷。


    果然等她再轉過頭來的時候,又是很鎮定的一個少年郎……雖然我不想這麽形容,但是我忽然發現,還真就有穿男裝比穿女裝合適的女子啊,起碼我麵前的這個就是。


    船重新起航,緩緩的移開離了岸,向南一路前行。


    “看來我得學學鳧水。”文秀看窗外的時候說:“到了江南,水一定比現在更多。”


    “我也不會。”我說:“你也別太擔心了,好好的誰也不會那麽倒黴掉進河裏的。”


    “那可不一定。”文秀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天有不測風雲,這麽遠的路,會發生什麽事,誰也說不準。”


    我笑笑:“那也好,等過了平安州我們就船登岸吧。唔,我從府裏帶了兩個粗使丫頭,一個婆子一個小廝,然後就是平兒,巧姐,我還有你。等迴來要登岸的時候我就把那些人打發走,咱們一路向南……對了,”我忽然想起一個重要問題:“我沒帶車夫!趕車來的那人沒跟我們一起上船,他跟寶玉一起迴府了……”


    “不要緊,我可以趕車。”


    “啊?”


    文秀笑嘻嘻的說:“我可是在塞外長大的,騎馬牧羊趕車這種事可是難不倒我的,連紮帳篷修房子釀酒煮草藥我也都會,你不用擔心這些。”


    什麽叫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啊,和全能全才文武皆通的文秀相比,我就是個廢物啊。


    “娘,娘!”


    巧姐跑進艙來,一眼看到文秀,怔怔的站在那裏沒有說話,顯然不知道這個男人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又該如何稱唿。


    “巧姑娘。”平兒跟著進來:“不是說了讓你在後麵玩嗎,怎麽又跑過來了。”


    我招招手說:“別怕生,這個呀不是個叔叔,也是位姨,你喊文秀姨就行了。不過因為文秀姨穿男裝,所以在外人麵前你還是要喊叔叔而不能喊姨,千萬別弄錯了,明白嗎?”


    這一串象繞口令似的話把巧姐弄的是更暈了,不過她顯然弄清楚了一點,就是文秀不是男的,明白了這點之後巧姐就放下心了,跑過來拉著我的手,指著窗外麵說:“娘,你看左邊,有一條好大的船。”


    “嗯?”我把窗戶推開一條縫,巧姐抬著手徑直指著:“娘,你看,你看!”


    啊,真是條大船啊。打個比方,跟人家那船一比,我們這條航船看起來就象隻瘦瘦的雞,人家就是一隻肥肥的豬……呃,這比方打的實在不怎麽好,但是就體積上來說的確是這樣。那是條兩層的樓船,一看那質料和船的樣式,就知道一定是達官顯貴才能乘得起的船。


    “娘,你看那船上掛的燈籠,真好看。”


    “是啊。”艙裏的四個人都扒著窗戶往那邊看,那船不光大,而且看起來十分輕便快捷,不過顯然對方不急著趕路,隻掛了一半帆,船走的慢吞吞的和我們的速度差不多,真是愧對了這它這麽好的硬件配置。


    我叮囑巧姐在外人麵前可不要喊錯,要喊文秀叔叔,要喊舅舅也行,總之不能喊姨或是姐姐,巧姐大概以為這是個新奇的遊戲,一邊答應著,一邊好奇的打量文秀。


    文秀的下巴中間有點淺淺的凹痕,穿女裝的時候感覺似乎是一點缺憾,但是穿上男裝梳起文士髻來竟然出奇的合適。平兒看起來十分好奇我們是怎麽變成今天這樣親密的關係的,我隻是簡單的說後來文秀來找我,告訴我強身健體的方法,然後我們就說好了一起去南方。這話並不假,隻是簡化了很多。


    屋裏麵有四個女人,年紀大小各不同。敘起來,我是最大的,平兒其次,文秀比平兒小,不過也有二十了,巧姐不用問,是墊底的。應該說,女人之間的友誼是很好建立的,平兒和文秀之間的隔膜也在慢慢的消除。平兒帶上船的行李中找出一副紙牌來,就是我們平時在家玩的那種,玩這個我總是輸錢給賈母和王夫人。這個連巧姐也知道大概玩法,文秀不會,可是學的很快。我們四個人圍著一張矮桌坐下來玩了兩圈牌,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船家來說,已經到了十裏鋪,晚上就在這裏過夜了。平兒吩咐他們上岸在碼頭上買些菜和肉來做飯,我注意到那艘大船也這裏停了下來,看來也是要在這裏過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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